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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陈岩进卧室,见她趴在床上不动弹,放下床单,他先抱了她去浴室。

    她到底羞涩,进去后就推了他出去,他轻笑着出来换了床单,被子被挤到床沿,没有沾上什么,也用不着换。

    换完后她还没洗好,陈岩拿着换下的床单出去丢进洗衣机里,再去了另一个卫生间淋浴。

    洗完澡后,细密的水珠被毛巾擦拭。钻进被窝时身体上已没了任何的湿意,陈岩下意识将她搂在怀里,她已经将睡裙换成了他的T恤。T恤本就宽松,在她身上更显大,她有时早上起来就这么晃悠着。

    已经挺晚的了,陈岩明天还要早起,他却不舍得放开她,“想鱼丸了吗?”

    “想。”

    “你回去后就能去看它了,它发现它跟你更亲点,估计都要把我忘了。”

    “你可以把它带回来。”

    “那你要跟着一起回来遛它吗?”见她不说话,陈岩也没介意,解释了句,“在那有李姨照顾着我放心,国内一时也难找到个放心靠谱的人。”

    “嗯。”

    “今年的圣诞假期你想去哪儿?想去个暖和点的地方吗?”

    “没想好。”

    她应该是困了,没有了回答,陈岩亲了她的额头,“睡吧。”

    过了许久,听着他平稳的呼吸,许嘉茗轻轻地从他的怀抱中挣脱,睡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在这个家的床依旧很大,若是各占一半,中间都有一小段距离,身体不会有任何接触。可他们从来不会这样,即使有时睡着时嫌相拥着不舒服,他的手都会搭在她的身上,她也喜欢在清晨时主动埋进他的怀里。

    习惯是一件可怕而强大的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如果她不问,她就不会知道。就能维持现状,她依旧能照着原本的规划去走。

    刚才的那一瞥,像是漫长夜晚里闪现的短暂噩梦,被吓醒了。但只要再闭上眼,继续睡,梦的记忆时间很短,第二天醒来就会忘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在无比黑暗的房间里,毫无睡意的她一时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在北京,一个她不甚熟悉的城市,在他的家里,总归不是自己的家。

    小时候受了委屈,许嘉茗就要哭着闹着要回家;长大后遇到不开心,她也只想回家,独自窝在公寓里,难受一会儿。若是实在想不开,她会跟爸爸讲。爸爸总能安抚她的情绪,再思路清晰地帮她分析,但不会帮她做决定,一定要她自己来。

    可是爸爸没了,她没有家了。

    手机闹钟震动后,没几秒就被关掉,怕吵醒了另一个无需早起的人。

    陈岩掀开被子,洗漱完,去衣帽间换完衣服后,又回了趟卧室。天已亮,卧室里仍旧一片漆黑。看不到她,也能猜到这只懒猪还要睡很久的懒觉。

    他亲了她的唇,软软的,鼻翼间呼出的气暖乎乎的。她被他闹醒,低哼着侧开了脸,他笑了,忍不住又亲了她的脖颈。

    “我下午早点回来,今天带你出去吃,好不好?”

    “不要。”

    “好吧,那我给你做,想吃什么你想好了发信息告诉我。”

    她没回答,只用鼻音发了声“嗯”,赖床的她总是懵懂而可爱的,陈岩捏了她的鼻子,“懒猪,我走了。”

    帮她扯了被子裹住肩角后,陈岩就离开卧室,轻声将房门给带上了。

    他弄醒她后,许嘉茗就再也没睡着。身体酸痛,睡得少,头也疼。她在床上躺了很久,才起床。

    她起来后了去厨房,塞颗咖啡胶囊在胶囊机里,在从冰箱里拿出吐司,切了两片放进空气炸锅里。这是她闲逛时发现的一家面包店,吐司松软,很好吃。

    许嘉茗坐在餐厅很慢地吃完了一顿早餐,在这里,她的生活都慢了下来。之前近三个月都太紧张了些,早饭都伴随着看书,怕浪费了时间。

    吃完早饭后,她坐到客厅晒太阳。她的手机在沙发上,还是昨天他看完后丢下的,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没有碰过手机。

    许嘉茗晒了许久的阳光,都快睡着了,但她终究是没睡着,睁开眼后拿起手机,打了电话给周卓,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喂,嘉茗?”

    “是我,周卓,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没有,我正加完班,你怎么了?”

    “你昨晚给陈岩发的信息,我看到了。”许嘉茗站起身,走到玻璃窗前,让阳光直射在自己身上,“周卓,告诉我,他是谁?”

    周卓合上笔记本,头有些疼。

    Veronica还是查到了陈岩的信息,没有从国内入手,换了方向后费了一番波折,查了出来。周卓碰见她后,她主动约他喝了咖啡,完完全全地将整件事告诉了他。

    律师见过的案子太多,周卓自然能消化这件事。可在经历过许叔叔的葬礼后,他忽然对这些真相意兴阑珊,不论如何,许叔叔都不会再回来了,嘉茗没有父亲了,这是她一生之痛。

    这件事,嘉茗应该要知道,可周卓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准备好知道这件事。他回美国后,两人几乎没有联系,他只知道她去了北京。

    出于职业本能,周卓看重证据。彼此对立的身份上,可以有不上台面的证据。可许叔叔的死亡,是拿不到证据的。这件事,众说纷纭,若非局内人,哪里会知道真相。从受益角度分析,只能得出一个概率较高的猜测,绝不能肯定。

    周卓看重理性与逻辑,可他明白,不论何种职业,都要有最基本的道德良知与对感情的感知与理解。

    接到许嘉茗电话时,周卓就知道,瞒不过她了。他一个局外人,都曾察觉到过不对劲,她一个局内人,只是清醒得晚一些而已。

    周卓将所有事都告诉了她,说完后还是为陈岩多解释了句,“他也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可能他也在等时机,亲自告诉你。”

    但也只说了这一句,周卓开不了口说其他,对于她来说,其他的解释,都不合时宜。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许嘉茗抬头看了太阳,刺眼到她睁不开,“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你什么时候回温哥华?”

    “快了。”

    “行,你到了告诉我一声。”

    “好。”

    周卓知道,她现在需要冷静下,只叮嘱了句,“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好。”

    陈岩提早回了家,其实今晚有个应酬,他给推了。她没有发信息给他说要吃什么,冰箱里食材挺多,随便做点什么都行。

    明天也是挤出了一天休息,她在这,他总该带她出去逛一逛。虽然他觉得以后她假期就可以来北京,那些景点慢慢逛就行。

    从停车场到家的电梯上,他在想着带她去哪转悠。那些叫得上名的地,都是小时候去的了。现在,他顶多天好时去家附近的公园跑一圈。

    陈岩开门换了鞋,往里面走去时,看见客厅里放了两个行李箱。她人不在客厅,可不一会就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她的书包。她身上的衣服,也是穿回国的那一套。

    陈岩停住脚步,问了她,“又买什么了吗?在收拾行李箱?”

    “我改签了机票。”许嘉茗做好了决定,可不喜欢面对冲突的她不知道如何去跟他讲,说话时都在逃避着他的眼神,“我今晚就走。”

    陈岩一步步走向了她,“为什么突然改签?”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嘉茗,抬头看着我说话。”

    她的逃避,他像是诱哄一般,可又像是带了浓重的威胁意味。

    许嘉茗抬头看向了他,“我认为在一段关系里,我有单方面结束的权利,你也有。”

    “我他妈有什么?”陈岩笑了,“我觉得这样做不好,你不觉得吗?”

    “我不觉得,现在,我要结束这段关系。”

    “别闹了。”

    陈岩伸手就要去拿她手上的书包,可她及时避开了他,她的眼神中带着恐惧,不想要他的任何触碰。

    许嘉茗摇了头,很认真地回答他,“我没有闹,我只是在通知你。”

    “通知?那我觉得你该冷静一下。”

    “像你一样冷静吗?”许嘉茗被他的用词刺激到,“把我当傻子一样瞒着吗?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一直在等着我爸爸出来。”

    陈岩不知道她知道了多少,他现在需要耐心解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告诉你。你爸爸这件事,我也很意外,就算你不信,我也要跟你说,不是我们干的。其他的,你要问什么,我都回答你。”

    我们?

    她之前恐惧与厌恶的群体,都有了一个具体的对象,原来就离她这么近。爱情的浪漫瞬间化为了血腥,曾经她得以喘息的时光,她的爸爸正因为他们,在遭受着她无法想象的折磨。在爸爸死后,她还能跟他有最亲密的关系,她觉得自己恶心,仅此而已。

    从爸爸出事到他离开,她一直在保持冷静,克制着自己。她要扮演成大人,要情绪稳定,要重建自我,她不可以无底线地发泄。到这一刻,她觉得无所谓了。

    “我不要问什么,我都知道,我也不会把你没做过的事情,非得安在你头上,让你觉得冤枉。”

    陈岩看着这样冷静的她,却是感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在所有的理性分析之前,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Veronica。

    他一直认为,她和她的妈妈,性格上没有一丁点的相似之处。

    许嘉茗看着他,“我想得很清楚,陈岩,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不是不能,是不想。”

    没有误解,她能理解一切因果与缘由,就是不想。他说不说,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过区别?

    “可我想。”陈岩靠近了她,她想往后退时就被他拽住了肩,她的挣扎,被他轻而易举地制住,不让她逃离半步,“那你觉得,这样对我公平吗?在这整件事里,我做错了什么?顶多是瞒着你,你至于这么厌恶我吗?”

    说出口时,他自己都觉得讽刺。当一个人要去跟别人谈公平时,就已经是输了。强者只分输赢,弱者才会要求公平。

    “那你这样抓着我公平吗?”许嘉茗厌恶他这样的挟持,知道自己无力逃脱,她没有再挣脱,“你们抓我爸爸公平吗?我爸爸罪不至死,他得到公平了吗?没有,那你们不论哪一方,都得到了想要的利益,你为什么还要来跟我讲公平呢?抱歉,我这里给不了公平。”

    陈岩知道,他解释什么,都已经是没有用的了。他想过解决除了她以外的一切事,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跟她的问题,也不知道她给不给他解决的机会。

    “但你还爱我,不是吗?”

    看着他笃定的神情,许嘉茗笑了,“这不重要,我会渐渐忘记的,兴许以后还会爱上别人。”

    “你他妈做梦。”陈岩知道自己掐疼了她,可他试图从她的痛苦中品味出些什么,她到底是真是假,她说过很多话,说会爱每一面的他,说会永远在一起。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心硬,他也无法去细想她所说的这种可能,“我不接受,你这辈子都别想这件事,知道吗?”

    他用力地抓着她的手臂,疼到她几乎要掉眼泪,但她忍住了没喊疼。

    许嘉茗只是看着他,很诚实地跟他说,“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是遇到你。如果能重来,我是不会有任何善心,去帮忙遛狗的。”

    不是爸爸出了事,她根本无需去打工,她就不会遇上他。

    在内心最不安定的时候,她谈了恋爱。曾经偷偷感激过有他,让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爱着她、陪着她。

    许嘉茗厌恶老天的安排,给了她一个没那么需要的礼物,就要夺走她最珍贵的东西。她没有同意过这样的交换,就要硬塞给她,而不问她要不要。

    她无法拒绝这个安排,只能将所有的恨与不甘,都转移在了这个提前知情的人身上。那些恋爱中的甜蜜,他在她生病时去找她的感动,她都分不清到底是他内心的亏欠,还是对她的怜悯。可她也不想分清了,这不重要了。

    理性她有过,如果抽象化这件事,两方的对立局势已定,那不是针对她的爸爸,而是她爸爸所在的位置,就注定会有这个结局。

    可是,这样的抽象化,在她的失去与具体痛苦面前,没有任何的说服力。

    陈岩也没那么无辜,是吗?

    “陈岩,你说你爱我。可是如果你告诉我的话,我是不是还有机会再见爸爸一眼?你知道我有几年没有见过他了吗?”谈到爸爸,她的眼泪就无法控制地流下,“我不想怪你,说因为你我才没有机会见到他。可是,因为你,我曾经可能是有机会的。你这样自私的爱,我无法接受,也不想接受。“

    每次看到她哭,陈岩心里都不舒服,如果是他妹妹,伤心都有价码,而她的难过,是他解决不了的,只能陪着她不舒服。他用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怕弄疼了她,“嘉茗,我给你道歉好不好?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局面。是我错了,我就做错了这一件事,原谅我。”

    许嘉茗摇了头,伸手擦去眼泪时,手上的戒指随着她的动作划过了脸,像是在提醒着她,不忘记,不原谅。

    “不要。”

    她哭,他就没了戾气,拉住了她的手,“嘉茗,你可以怪我、恨我,你也可以现在不想跟我在一起。你回去,跟我先分开一段时间,但你不能现在就提分手。”

    眼泪擦干后就不会流,今后也不会在他面前流,许嘉茗摇了头,“不要这样,陈岩,尊重我的决定,分手吧。”

    许嘉茗说完就拽开了他的手,将丢在地上的书包提起,要背上往行李箱的方向走去时,就又被他拉住。

    陈岩不想放手,“一起吃饭吧,再呆几天,按照原计划走,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放开。”他就是不放,她问了他,“难道你要把我关在这吗?”

    “不是没考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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