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临近尾声，大家都稀稀落落地回家了，谢皖苏走得最早最张扬。

    “小璟，你家里人来接你吗？”陆书禾早就和哥哥说好了，现下在一楼大堂门口等着，风大且急，刮得人脸上像下

    刀子一样。她系紧围巾，又戴了米白色棉帽，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王璟。

    “来的来的，别担心”说话间看见一辆通体黑色的保时捷卡宴缓缓停下，陆书禾给了王璟一个大大的拥抱：“走啦，我哥来了！”

    王璟点头，目光自然跟随。

    “拜拜！”陆书禾放下车窗，棉帽和围巾已经褪下，头发乱糟糟的，冲着王璟一个劲儿地摆手。

    “小璟？有空来玩儿啊！”陆鹤的声音，他穿了一件港风毛呢大衣，内搭高领薄毛衣，看起来更加文质彬彬了。王璟点头应下，看着他们渐行渐远，在道路尽头转了个弯儿然后不见踪影。

    包厢在二楼，她们出来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人了，现在连一楼前台都只剩下王璟一个人了。家里人来接吗？怎么可能！她下午才和妈妈吵了一架挨了两个巴掌，爸爸估计又和他的狐朋狗友喝酒去了，弟弟这时候估计还在上晚自习吧！

    这风实在大，吹得王璟的假睫毛摇摇欲坠，戳得眼皮痒痒的。王璟掏出手机小心地摘下，反正没人看见，天又黑了，她才不在乎。摘完了随手扔掉，跺跺脚，麻木地点开地图看看附近的公交站台。

    坐231路要走两公里，坐204路可能会错过末班车，坐272路时间太长了点儿。算了还是打车吧！王璟叹了口气，看来该花的钱怎么都省不掉啊！

    “王璟？”熟悉的男声，带点儿沙哑，在王璟背后响起。

    王璟只觉得一瞬间气血凝固，下意识熄屏，肢体变得僵硬起来，呼吸都变慢变轻了，眼镜上的雾气缓缓散去，露出一双清澈惊慌的眼眸。氛围很奇妙，安静了整整有十多秒，王璟才转身，装作才听见的样子：“哈？你还在呢！”

    沈嘉名皱眉，“你还在呢？”怎么听都是很嫌弃的语气，自己竟然都到了万人嫌的地步了吗？

    王璟说完就后悔了，看到沈嘉名的反应她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想找补两句：“我的意思是你也没走呢，我还以为大家走回去了”王璟挤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礼貌又温和。

    不过在沈嘉名看来却是一个惨淡不情愿的笑。“碰到一个朋友，又聊了两句。”他解释道。

    “哦哦原来是这样。”王璟礼节性地答复。

    果然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装作很忙的样子，王璟不住地刷新页面看看司机师傅到哪里了，再搓搓手跺跺脚。沈嘉名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知道那个相册有什么好看的，在没有消息提示的微信页面和相册来回切换，面色冷峻得像是在处理什么大事似的。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沈嘉名的母亲来接他回去。王璟礼貌地再见，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端着了。

    沈母很漂亮，温婉知性的那种美，可能是见一个小女孩儿这天都黑了在外面多少有点危险，贴心叮嘱道：“你注意安全哈，我们就先走了！”

    王璟点头挥手，目送着车子离开，像陆书禾一样，然后继续盯着距离她还有十多公里的司机师傅。地点定得偏了些，打车不容易。王璟正感叹着，把冰凉的手贴在脸上捂捂，出门的时候忘记戴手套了。

    很快，一则消息把王璟惊得顾不上暖手了，赶紧刷新刷新再刷新，直到一分钟过后，确定了那个接单的师傅取消了订单，赔偿了两块钱。因为忽然紧急播报接下来半小时内预计有大雪，温度再次骤降。出租车师傅不如接个近的单子然后回家美美睡觉。

    大堂工作人员也催促她快些回家，老板体恤她们，提前打烊了。

    王璟也顾不上什么所谓的面子尊严了，打电话给爸爸，正在通话中，打给妈妈，对方不接。王璟连续打了好几通，都没有回应。那就坐公交吧，时间长点儿就长点儿喽，大不了回去再挨顿骂。

    想着想着王璟心下一横，愤然把手机塞进口袋，戴上米白色棉帽——和陆书禾买的情侣款，猛吸一口大堂里还没散去的暖空气，然后大步向外走。

    才走出没几步，沈母的车子又折返回来了。王璟起初是不认识的，直到沈母降下车窗，好心邀请她去家里做客，天寒地冻的她未必能在落雪前赶回家里。

    王璟很犹豫，沈母说得没错，现在都七点多了，天已经黑透了，这位置又偏僻，着实不安全。考虑到包厢里有暖气，羽绒服里面她穿得还挺单薄的。况且她身体不好，一到下雨落雪，膝盖和手腕处就格外的疼。

    但是，毕竟不熟悉，还是感觉有点尴尬。而且去了的话，回头怎么和家里解释？为了少受点儿冻去一个初中同学家里过夜？他们真的会打断她的腿的。王璟思来想去，最终决定拒绝阿姨的一番好意。

    后座窗子也降下来，昏暗灯光下，他那长长的黑色睫毛轻轻忽闪着，在眼睛下形成一片淡淡的阴影，就像初生的蝴蝶扇动着薄脆的翅膀，发丝里风的痕迹变淡了。整个人仿佛刚刚睡醒一样惺忪懒散，薄唇轻启：“你可以和陆书禾商量一下，让她帮忙打个掩护。”

    说完这句话他并未移开目光，而是死死地盯着王璟，好像在逼迫对方答应一样。直到沈母轻咳一声，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是啊！这大雪天开车实在不安全，不然我就把你先送回家了，阿姨这里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你别担心啊！”沈母说话间就把锁开了，沈嘉名顺势推开车门，往里坐下。

    王璟最后还是同意了。沈嘉名和沈母总归不是什么坏人，比外面恶劣的自然环境和未知的人为危险安全多了，也温暖多了。

    车子启动，外面寒风凛冽，车内却暖意盎然。王璟说了好几声谢谢直到沈母强硬地扯开话题，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实话基本上都是沈母问些学习生活上的事情，再夸夸她人美心善之类的。沈嘉名全程就盯着他那个破手机，时不时抬头看看到哪儿了。

    王璟也在微信上和陆书禾说明了情况，让她帮忙打个掩护。爸爸妈妈不接自己的电话，总会接别人的。陆书禾很快就转达了因为天气原因王璟要在她家睡上一晚的事情，电话那头妈妈答应得很爽利，一个劲儿地说：“唉，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啊！”

    家里对陆书禾那是放了一百个心的。

    王璟缓缓舒了口气，把头顶的帽子取下。羽绒服很实惠，所以不能兼顾风度和温度，看起来很臃肿。王璟扯了一会儿才把帽子摘下，结果还钩住了头发，一顿手忙脚乱。

    “我来吧！”沈嘉名把他的宝贝手机塞到口袋里，侧身去解结。不知道哪里飘来的清香，沈嘉名一面解一面疑惑。车内昏暗，沈嘉名手上没个轻重，一不小心就把王璟给拽疼了。

    “你看看你，你凑近了解啊，把小璟头发薅掉好几根了吧！”沈母透过镜子看到两人的一举一动，忍不住发言。

    沈嘉名渐渐向王璟靠近，眯缝着眼睛去找结头。女生背对着他，发丝隐约有股冷香，细闻起来是股椰子香，一丝一缕钻进沈嘉名的鼻腔，包裹住他的指尖。

    “好了”王璟闻言抬手摸摸后脑勺，刚巧与沈嘉名正准备收回的手触碰了一瞬。电光火石之间，王璟迅速反应，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去拨弄头发。

    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邻座，看他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左手搭在唇边，眼神晦涩。

    “到啦！正好家里有个空房间专门用来待客的，被子什么的都是新的，你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让嘉名送你回去。”沈母说着就径自推门去休息了。

    “我带你去吧，在二楼。”沈嘉名递给王璟一双棉拖，然后转身去挂衣服了。棉拖是最基础简单的款式，很暖和。

    沈嘉名顺势又接过王璟的外套，看到王璟里面的衣服怔愣了一瞬。

    她里面穿的轻薄，是件贴身针织衫，很好地勾勒出少女的身躯，袖口的花边平添一份俏皮。少女面若桃花，被暖气那么一吹，连眼睛和耳朵都泛起片片红晕。红白交映，清丽可人就变得具象化了。她此时正眉头微蹙，眼下的一颗痣也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谢谢啊！”王璟见他好似走神一般，出声提醒。

    “这边”沈嘉名迅速回过神来，带着她去到房间。房间里有小型独卫和阳台，有一次性睡袍，准备齐全。沈嘉名带着她转了一圈就出去了，并表示如果饿了渴了就去一楼厨房，冰箱里什么都有。

    沈嘉名走后，王璟还是怯生生地坐在床边，对发生的一切都有点意外。平复了一会儿，回了陆书禾的关心消息，快速洗漱好后，坐在阳台上，看雪。

    阳台封起来了，还是很暖和的。王璟开了条缝儿，偶有几片雪花试探着飘落进来，落在王璟头上，肩上，腿上，不久就化成一滴又浅又薄的水，濡湿睡袍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