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存纪元第五年，锅炉房。

    空气似有片刻凝滞，四目相对，两人的思绪交织在一起，无声地缠绕着。下一瞬，不约而同各自移开了视线，思绪却在无人的角落越缠越紧。

    “砰——”

    女职员下车挥了挥手，卡车上陆续有人搬下成箱的营养液摞到空地上，“这是祁长官给各位捐的50箱高级营养液，各位工作辛苦了！”

    一阵尴尬的沉默。

    女职员脸上的微笑逐渐凝固，这时，宋笙不无敷衍地拍了两下手，“不愧是祁大长官，就是出手阔绰。”

    “好！好好好！”

    一阵礼貌而不失尴尬的掌声陆续响了起来。

    宋笙拧紧眉头回眸望去，才看到同事们都退到了十步开外。随着她扭头的动作，马尾辫甩到肩头，优雅白皙的颈侧赫然一片红晕映入祁抒眼底。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抬手象征性地整理了一下领结，迈开大步，“走吧。”

    女职员跟在他身后，路过宋笙时，朝她抛了一个媚眼，“小宋，真有你的，你害我输了50块钱呢。对了，我姓陈，是指挥部的二等小职员，你叫我小陈就行。”

    锅炉房里机器运转的嗡嗡声此起彼伏，除了宋笙，其他人套上防护服陆续上岗了。宋笙打头领着一群人走上半空中一条阶梯，指着下面运转的传送带说：“就是通过这条传送带，枯石被运送到各个锅炉，我负责5号。”

    小陈飞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宋笙紧接着说：

    “因为枯石性质特殊，传送带必须时刻运转才能保证枯石的活性，否则枯石失去了活性，颜色会瞬间熄灭，变成一块漆黑的煤炭，再烧也就没有作用了。本着能源再利用的原则，或许可以拿去做铅笔芯儿。”

    小陈认真地记录着，宋笙挠了挠鼻头，后面这句其实是她瞎说的。

    正忍不住想笑，忽闻一声撕心裂肺的呜咽，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从房顶的管道上跌落，掉到传送带上，被一堆枯石压住了身子，动弹不得，宋笙大惊失色，“是只猫，基地有猫吗？”

    “都是之前从瘫痪的地下城救出来的，未变异的濒危物种！”

    宋笙二话不说翻身跳下，稳稳落在了传送带上，随着她的动作，三块枯石滚落在地，湛蓝的光晕瞬间熄灭。她小心翼翼蹲下身子，将那只受伤的黑猫从枯石中拎了出来。

    又是一声呜咽，不远处竟还压着一只受伤的白猫，瘦得只剩皮包骨了，正泪眼汪汪地望着她。

    “喵呜……”

    可她伸长了手臂就是够不到，翻滚的刀刃泛着锋利的寒光，就是通过这道闸门，枯石被分流运往各个锅炉。

    宋笙紧张地咬紧了唇角，正要向前再迈一步，砰得一声，祁抒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弯身朝着滚刀前捞去，在最后关头一把将受伤的白猫捞了出来，枯石滚入刀刃后激起片片蔚蓝的火花。

    宋笙正要松口气，却听刺啦一声，又是一声闷响，祁抒高大的身子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猛地倒了下去，转眼又是几块枯石掉落在地。

    宋笙手疾眼快，连忙掏出裤袋中的水果刀割断了他被卷入传送带缝隙中的领带，几乎是千钧一发之际，祁抒直起身子，抖落头上几抹跳跃的火花，连忙跳下传送带，随即将她抱了下来。

    见状，小陈靠在围栏上，重重松了口气。

    吓死她了！

    宋笙一把揪住了他领口处剩下的一截领带，动作里带着几分怒气，“所以说，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来这么危险的地方视察？如果不是我习惯了随身带刀，祁长官今天就死定了。”

    他抱起两只猫，追上去问：“锅炉房的建筑图纸在哪？”

    “……”她微微一愣。

    “危险是因为设计不合理，翻修就是。”

    宋笙没有说话，吱呀一声拉开铁门率先走了出去，祁抒手上抱着两只猫，只好伸脚抵住即将弹回去的门，侧身挤了进去。一条幽静的过道，不同于门内的闷热，多了一丝凉意。

    “你生气了？”

    “我哪有资格。”

    他暗自一叹，还是轻易哄不好的那种。

    “上百块枯石，传送带一旦关闭，将是巨大的耗损。”

    “这点道理，你以为我不明白吗？我在气我自己，我应该比你慢一步才对的。救指挥官一命，怎么也比救一只流浪猫功劳要大。慢走，我要去工作了。”

    他将白猫放在肩头，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是我冲动，跟你道歉。”

    她微微一愣，头也不回：“带它们去医务室吧。”

    午休时，一群大男人聚在食堂叽叽喳喳不知在讨论着什么，对此，宋笙早已见怪不怪。她端着托盘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几个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听说今天你救了两只猫，顺便还救了祁长官？”

    “小宋，你这样的人才真的不该埋没在锅炉房，你应该去指挥部大展身手才对啊！”萧叔眉飞色舞，宋笙连忙端起自己的炒面，以免被溅到唾沫星子。

    “至于吗你们？”

    “不过祁长官也是，是该说命硬还是该说倒霉呢？好不容易通过了百日计划，要是死在锅炉房这种地方，岂不是亏大了？”

    宋笙神色一凝，“百日计划？”

    “噢，你还没听说啊？就是高层选了一百个人进行基因改造，堪称酷刑的实验，一百个人啊——你猜最后，留下几个？”

    宋笙像被抽离了思绪愣了许久，小沈手疾眼快，在她差点将炒面扣在地上时接了过来，轻轻放到了她的面前，“小宋，你没事吧？”

    她这副反应让老萧很有成就感，他伸出手掌。

    “祁长官，就是五人之一。”

    “咚咚咚。”

    午后两点，小陈敲响了办公室的门，“祁长官，小宋来送锅炉房的建筑图纸了。”

    “进。”

    宋笙抱着图纸走了进去，小陈在外轻轻关上了门。

    他的办公室陈设相当简单，一片巨大的落地窗，一个办公桌，一排沙发，连绿植都没有。她走上前去，他接过图纸顺手摊开在桌上，随即习惯性地挽起了袖口，她拾回视线来，拼命将上涌的思绪吞了回去。

    “那我先走了。”

    “等等。”

    他抽出一张纸，拿过铅笔不知画着什么，“晚上八点，我等你。”她接过一看，是一张简洁明了的地图，他一边低头看图纸一边解释道：“从这里走，不会被人撞见。”

    “这是哪？”

    “我的住所。”他蓦然抬眸，紧紧凝视着她，“你不愿意来的话，那我去宿舍找你也行。”

    她愣着，未置一言。

    他轻轻直起了身子，“滴”得一声不知按了什么按钮，落地窗前窗帘缓缓闭合。他一把揽过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轻轻一颠，“中午有好好吃饭吗，吃了什么？喝营养液了吗？蜜瓜味的你应该会喜欢。”说着，他将她放到了办公桌上，捏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或者，就在这里。”

    她下意识想推开他，可手掌放在他胸口，却迟迟没有力气推上去。

    “祁长官好好工作吧。”

    “你来都来了。”

    “……我是来送图纸的。”

    “图纸是顺便的。”他声线隐隐暗哑，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百日计划……我听说了。你是原本就长这样才被选中的，还是被改造过？”

    “改造，只是让我不容易衰老，不容易生病而已。因为要进入管理层，长期，稳定——这是最基本的要求。”他像在说别人的事，她轻轻垂眸，想眨去眼底的雾气，他握紧了她的手，十指相扣，在她耳畔轻声道：

    “我现在只庆幸自己坚持下来了，才有幸遇见你。”

    这一次，她主动探出身子蜻蜓点水。

    “下班后，我去找你。”

    他却不肯轻易放手，“你再放我鸽子，我真的会去你宿舍找你的。”

    “不会的……”

    滴滴滴滴几声，宋笙输入了一串密码，从暗门进入了一条幽静的楼道，冷气中夹杂着一股凛冽的幽香，砰得一声，暗门闭合，白色的声控灯渐次亮起。

    感觉像在幽会？

    ……大概就是吧。

    她推开楼道尽头的门，映入眼帘的竟是室内泳池，潋滟的波光里，他探出身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她潇洒地扬起手，将手中的玫瑰花抛了出去，他长臂一捞，从空中捞过花束，片片花瓣擦过他淌水的发丝，飘落在水面上荡漾开去。

    眼前的画面，像极了梦中的场景。

    眼眶隐隐发热，她故作轻松道：“路过了三家花店，只有这家做得还算用心。原本还想带瓶酒的，太贵。”他扑哧一声笑了，“你应该还没发工资，哪来的钱？”

    “打赌赢的。”

    “裙子，新买的吗？”

    她穿了一条质地轻盈的黑色连衣裙，静静地站着，没有多余的装扮，却摄人心魄。

    他撑着手臂上了岸，将手中的玫瑰花重新递给她，她轻轻接过，“忽然想起来，忘了提前问清楚——祁长官没有固定交往的女友吧，我说了，我这人不喜欢凑热闹。”

    他墨眸微垂，义正言辞道：

    “没有，也从来没有过。如果你愿意，你是第一个。”

    他弯身将她抱了起来，她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你觉得我会信吗，您今年多大了？”门内似是客厅的景象，光线幽暗，他将她放到柔软的沙发上，深深吻了上去，“真的，你来验身吧，我求之不得。”

    “有酒吗？”

    他从茶几上拿过酒瓶，倒了一杯递给她，“别喝太多。”她只喝了一口，他便将高脚杯夺了过去。

    “怕你喝断片，明天诬陷我强迫你……”他将脸埋进她颈侧，落下一片灼热的吻，柔声呢喃：“我要你清醒地感受我……”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