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堕胎罪这一则法规，并不是我定的，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强、奸罪，是我上任那一天定的，属于重罪，那么，堕胎罪同等。所以这件事，我爱莫能助。我现在也可以告诉你，秦莉，也不会有办法的。”

    “所以你是说，哪怕是强、奸犯的孩子也必须得生？”

    宋笙深深低下了头，许久，才通红着眼眶问：

    “如果现在，是我面临同等境遇，你会逼我生下孩子吗？回答我——”他重新坐到床边拥她入怀，轻声说：“当然不会，会想办法偷偷帮你堕胎。偷偷的，你懂吗？”

    “我问你，你以为我是天生就会杀人的吗？”

    她紧紧揪住了他的衣领，接连几口深呼吸，将眼泪生生吞了回去。

    “就像那个姓蒋的说的，我是个疯女人，没错——我跟我二哥都是以疯出名的，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护自己。我只是比楚容她们幸运一些，有个跟我相依为命的哥哥。我问你，如果是三四个男人，甚至五六个，把你团团包围，绑住了你的手，扒光了你的衣服，这种时候，除了等人来救——你又能做什么呢？”

    随着呼吸的动作，她身体不可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他抱紧了她，大掌抚摸着她的头，用安抚的口吻说：

    “我都懂，所以，乖乖听我把话说完。我们这次外出任务，最大的收获就是找到了一批医疗物资。凑巧的就是，这批物资我还没下令入库，如果有什么麻醉剂或者药物少了，没人会知道的。你跟秦莉去找一个你们信得过的医生，可以开车出基地。反正基地外面，堕胎没人管得着。听懂了吗？”

    听完这段话，宋笙双眼一亮，坐直了身子。

    “难道说……你早就料到了？”

    “不然为什么要安排给她们做体检呢，至于那个姓蒋的也是刚上任没多久，他太嫩了，斗不过你们的。对吗？”他弯起唇角，露出一抹了然于心的微笑。

    她眼眶一热，一把握紧了他的手。

    “我替楚容，谢谢你。”

    “算了，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不，谢谢你将她们救了下来，还找到了那么多医疗物资，你辛苦了。”他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但以后，能不胡闹了吗？嗯？”她点了点头。

    “那我去开会了，这边就交给秦莉处理吧。”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他起身要走，想了想，又重新坐了回来，郑重其事牵起了她的手，将她的两只手都包裹在大掌里，紧紧凝视着她，说：“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今年42岁，虽然看起来不像——”

    他眼角微眯，眼底散开一片温柔的笑意，“以后，别只把我当成一个工具人，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嗯，拉钩。”

    她奋力从他掌心里将小拇指伸了出来，他轻声一笑，抬起小拇指钩了上去，“晚上来找我，我给你做顿大餐补补身子。”

    祁抒走后不一会儿，秦莉拿着一件新的病号服以及一包卫生巾走了进来，“那个叫楚容的，是不是在外面怀上的？”宋笙点了点头。

    “放心，我也是一个女人，这种事，怎么能袖手旁观呢？看祁长官也是理清了来龙去脉又回去接着开会了，我总不能输给一个臭男人吧？”秦莉咬牙捏起了拳头，宋笙扑哧一笑。

    “莉莉，谢谢你，真的。”

    “好了，你先换衣服去收拾一下吧，楚容好像挺信任你的，一直问我你在哪，你去看看她吧，她的情绪还不是特别稳定。”

    见宋笙进了门，楚容立马坐起了身子。

    “宋笙，你来了？”

    她的眼眶腾地红了，“其实……这阵子我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情绪总是反复无常的，上一秒还觉得明天充满了希望，下一秒又万念俱灰，不想活了。”

    楚容捂住了脸，泪珠顺着指缝淌落，宋笙坐到床边，抽出纸巾替她拭泪。

    “你的遭遇，我都深切地明白，你辛苦了。”楚容怔了片刻，泪珠又如断了线的珠子淌落，宋笙端起了小桌板上的瘦肉粥，“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谈其他的。”

    “我真吃不下……”

    “那这样吧，我来喂你，你一边吃一边听我说话就好了。”

    “我……那我还是自己来吧。”

    “你不用跟我客气，你的手臂一定很酸。”

    楚容点了点头，喝起了粥。

    似是信任眼前的人，她忍不住开始倾诉：

    “你知道我是怎么落到掠夺者手中的吗？两个月以前，我有一个男朋友，当然了，现在应该说是前男友了，我希望他已经死了，死得越惨越好。我们当时是被掠夺者一起抓到的，他为了活命毫不犹豫把我出卖了，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掠夺者对我做了什么，我现在一想到他一脸漠然的样子，还心如刀割。”

    “我跟你说，那样自私自利的男人下场通常都不会太好的。他或许死在了异种嘴里，被生生撕成了碎片。而你呢，你看，没有缺胳膊也没有少腿儿，活得这么好。”

    楚容扑哧一笑，大口喝起了粥。

    “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男人的鬼话不能信。有些男人会说尽甜言蜜语，转身却毫不犹豫朝你扎刀子。而有些男人，嘴上说着锋利的话语，却默默做着真正有用的实事，我大概能理解了。宋笙，有时间能不能替我跟祁长官说一声谢谢。”

    “你应该感谢的人，是你自己。祁长官，也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情而已，在其位谋其职。他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不论是保家卫国，还是重建家园，搜救幸存者，都是他的职责。知道了吗？”

    “嗯，我大概能明白了。”

    她大概也能明白了，在这个叫宋笙的女子一连串的骚操作后，这件事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上就是有这种让人信赖的气质。

    好像有她在身边，就能安心。

    “那个蒋部长……人呢？”

    “关着呢！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的。就算他出来了，他再敢在你眼前乱晃，我就不会光扇一巴掌了，我会朝他脑仁一样大小的屌踹一脚的。”

    “噗。”

    楚容咯咯笑了几声，“真后悔当时没看清他的表情，现在想一想，我当初也该学着小竹开一枪就对了。”粥喝完了，宋笙拧开一瓶营养液递给她，她接过来，神情明显放松了许多。

    见状，宋笙也放下心来。

    “我在地下城生活的时候，有一个跟我相依为命的哥哥。我们兄妹俩——大家对我们的评价你知道是什么吗，又美又疯。”

    “哈哈，感觉很适合你们。”

    “有一次，我刚洗完澡，就在澡堂门口被几个男人拦住了，他们应该已经观察很久了，摸透了我跟我哥的生活规律，难得看我落单了。他们绑住了我的手，扒光了我的衣服，其中一个已经骑到我身上强吻了我，但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在想什么？”

    “我满心想的都是，不管我将遭遇什么，我一定会咬紧牙关坚持下去的，只要他们杀不死我，那么被杀死的就将是他们，我在那一刻都已经想好了他们几个人的死法。当然了，我很幸运，我哥看我洗澡时间太长，过来找我，救下了我。”

    “然后呢？”

    楚容听得聚精会神，宋笙将营养液举到她嘴边，她乖乖又喝了几口。

    “我哥，啊对，他是我二哥——我二哥很久以前就经历过严苛的训练，大概是我们的大哥早就察觉到了外面的世道不太平，他跟着大哥早学了一身本领。我大哥大学毕业后服过五年兵役，对了，我爷爷我奶奶还有我姑姑，曾经都是军人。然后末日来了，我二哥又将一身本领教给了我，我们都明白，谁也不可能保护谁一辈子，强大自己才是王道。我最擅长的就是近战格斗了，刀我用得最顺手，一支铅笔在我手里也可以成为武器。”

    “然后呢？”

    “那几个人的下场当然很惨，你应该也知道，长得好看的男人也不是绝对安全的，我二哥也被盯上过，那一次，是我赶过去救了他。我二哥开枪直接爆了那几个人的——场面太过血腥，我就不描述了。你知道我二哥临走时做了什么吗？”

    “他做了什么？”

    “他朝那几个人做了个鬼脸，噗——他当时的表情我这辈子也忘不掉，哈哈哈，然后他叉起腰来，一脸骄傲地说真希望大哥也能在场亲眼看看，大哥一定会夸他的。哈哈哈，他这人，就是这么有意思。”

    “哈哈哈。那你二哥现在在哪呢？”

    “死了，死在了掠夺者的手中。”

    “……怎么会。”楚容捂住脸，豆大的泪珠再度从指缝滚落，“那你们大哥呢？”

    “死得更早，死在了前线。”

    宋笙坐到床边，拥住了楚容的肩。

    “但是你看，我活下来了。”

    在宋笙的安抚下，楚容终于沉沉睡去。秦莉等在门外，见宋笙点了点头却红了眼眶，“莉莉，我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来的那天……拉着一个冷冻仓，里面是我哥的遗体，我有点想他了，想去看看他，但是小陈说过那个地方只有一等公民才能进。”

    “小意思，我带你去。”

    秦莉牵起了宋笙的手，宋笙眼圈愈发红了，“莉莉，谢谢你。”

    她伸出指尖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郑重其事地说：“不许再跟我这么客气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以后要好好相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