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巴车在附城市中心停下，疲惫不堪的五人在十字路口分别后就各自回家了。白蒄一回家就补觉睡到天昏地暗，只为养精蓄锐，晚上起来写试卷。

    云洿还好，简单地睡了个午觉就回过神来了，然后泡了杯苦咖啡，悠哉地拿出那一沓试卷落笔生花。

    工工整整、干净利落、一丝不苟。就连那一个个英文字母都有优美的孤度，那一片片枯燥的解答过程都有灵动的神韵。

    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云洿的作业还差语文就竣工了。语文他目前还不想写，因为有作文，便放下笔回房睡觉。一夜安稳无梦，不知是太累的缘故，还是心情好的作用。

    国庆第四天，白蒄家。

    昨天晚上被杨青青女士念念叨叨，“明儿你哥也回来，叫上你的同学一起，我给你们做大餐。”白蒄当时写试卷写到发疯，头脑发热一口答应了今天带小云老师回家吃饭。现在的她追悔莫及、痛心疾首，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她苦苦思索了一个上午也没想到用什么办法、什么理由能请得动，那个从来不吃别人家的饭的“小作精”。

    看着楼下一大清早就出门买菜的老爸，和现在忙忙碌碌做准备工作的老妈。白蒄有种爱莫能助的无力感和口嗨之后的憔悴感。

    要不先斩后奏、金蝉脱壳、瞒天过海，再不行收拾行李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天无绝人之路，白蒄突然灵光一闪，然后开始翻箱倒柜。

    “咦？我那本集锦去哪了？”白蒄的想法是让云洿来她家拿，然后顺势把人留下吃饭。因为之前云洿有说过，他确实很喜欢那本集锦，很实用所以想迟点还，白蒄不用他还，送他了。

    而我们的语文达人怎么可能只有一本呢！那是无数个日日夜夜积累的经验，以书为引，请君入瓮。

    “妈，妈！我书柜里，那么大一本积累本呢？”白蒄用手比划，着急道。

    “整天人来疯是吧！之前过年不是让西瓜拿走了吗——”

    白蒄醍醐灌顶，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嘟嘟嘟——”

    “喂——那個？”一道还有点小奶音的疑问传来。

    “呦呵臭西瓜被我抓包了吧！又偷偷拿你妈咪手机玩游戏。”

    “我没有！”，心虚。

    “得了，速速把那个厚厚的积累本给小姨送来，我就既往不咎。”

    “想的美你，我不——”烂脾气的八岁小西瓜开始耍赖。

    “3——2——”，极限拉扯。

    “我输了！！”

    “哈哈哈，小姨有用，有空给你出个小孩版本的哈。”

    “我才不要，谁看你那、文绉绉的。”

    那本书是西瓜妈妈拿回家放他房间里供着，希望他儿子那稀巴烂的语文能回光返照。

    不一会，积累本就送来了，他们两家住的近，往对面楼一望就能看见。白蒄给西瓜拿了一根巧乐兹把他打发走了，不然这小子还想打赖留下来吃晚饭。

    ————

    羊枝甘露:小云老师在吗，我有本新集锦里面有写作大纲总结和各种作文题目万能模板，你需要的话可以来我家拿奥。(小狗哈喇子jpg.)

    羊枝甘露:对了，我生物有几题不会做，顺便来教教我呗。(紧张搓□□腿jpg.)

    羊枝甘露:语文没写的话，可以带过来一起写嘿嘿嘿。(小狗邀约jpg.)

    不知道为啥，白蒄直觉云洿语文没写其他全写完了；而她自己生物一大半没写语文作文没写，其他全写完了。

    他们总有相似的地方。

    硬着头皮发完这三段话，白蒄冷汗冒都出来了。

    静静等待……感觉时间过得无比漫长。

    hollow:可以。地址发来吧，我下午过去。

    羊枝甘露:OKOK！(小狗原地撒花jpg.)

    hollow:你哪来这么多表情包

    羊枝甘露:哈哈哈，你想要不，我有999+可以免费打包给你奥~

    ……

    hollow:不用，谢谢

    羊枝甘露:好叭，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噜(鲁智深倒拔垂杨柳jpg.)

    ————

    下午四点多，星港百货。

    白蒄跟云洿说家里有点东西要购置，而云洿则是需要买点礼品去她家，没有空手的道理。白蒄偷摸着觉得本来就是请你吃饭来着，还让你破费很不好，所以多次拒绝，但都被无效撤回。

    “这家新开的百货，我还是第一次来，里面竟然这么宽敞，好热闹呀！”白蒄看着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的人群，自己莫名兴奋起来。

    云洿基本每周都会来一次超市，自己一个人，所有柴米油盐、时令果蔬、鲜鸭鱼肉都需要亲自操心，因为没有人会做好饭等他放学回家，没有人会在欢节嘉庆参与到这锅碗瓢盆当中。

    云洿解释道:“国庆期间又是新开的，折扣优惠会比较多，自然人也多些。”

    “原来如此，那我们到处逛逛吧。”

    室内的空调沁凉，白蒄看见啥眼睛都是亮亮的，一路走走停停，云洿在一旁推着车紧紧跟随。白蒄吃零食很挑嘴，平时吃饭倒还好，所以购物车的东西不多，而且都是一式两份。她这个吃货说要给小云老师安利一波，她多年吃出来的好物，一般人她还不透露。

    兜兜转转，来到了餐具区。

    琳琅满目、杯杯盘盘、金樽清酒、琉璃碎玉，不禁让人眼花缭乱，无从下手。

    食用之于人类，是最美妙而久远的维系，食材的可塑性进发惊喜不断。而不同食器的存在，迎接精彩多变的味道旅程，静谧的色泽，亦是以活力视觉调味剂。

    白蒄来到一角蹲下，隐蔽在里处的一套云杉绿和古铃蓝浅意结合的冰纹餐具，一下就吸引住了她的目光。精致忖手，彩色简约，轻奢高雅。

    白蒄看得迷了眼，又拿了一旁的两相比较，自顾自的说起话来，一时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

    “这个手感还行，配色……啧啧一般。”

    “算了还是这个好，我觉得那个不适合你。”

    …………

    “白蒄。”，声音平静却带了一丝不明的意味，听不出喜怒。

    空气一时安静极了，像被劈裂了一条口。

    被点名的白蒄差点惊得把杯子摔了，还好眼疾手快接住了。完蛋完蛋，露馅了，露馅了！她机械地站起身来，硬着头皮面对身后的人。

    “好汉饶命！我今天跟我妈说了带你回家吃饭，为了感谢你帮我辅导生物的大恩大德，你要是现在临阵逃脱的话，我会被做成肉酱的！！拜托拜托。”

    白蒄像做错事的小孩偷偷撩起一边眼皮，见对面没有任何表态。

    “我妈做饭很好吃的！什么山珍海味都比不了，五星级米其林餐厅都请不来那种！实在不行，不行的话，我家的章丘铁锅真的超级好用你可以自己上手……”

    白蒄真的使出了浑身解数，等待着被审判终身。幸亏餐具这一角暂时没有人，不然白蒄这一堆深情并茂的说辞，会误以为是大型求和现场，不过好像确实如此。

    不一会，对面高大的身影轻笑了一下，旋即开口:“白蒄，你都没有问我，怎么就知道我不会答应呢？”

    “我，我……”白蒄小声嘟囔着你会答应才奇了怪了。

    耳精的云洿自然是听清了，眉梢一挑。“那你以后可以先试试，说不定我会答应。”

    白蒄喜出望外:“真的假的！”

    “假的……”云洿逗她，乐此不疲。

    白蒄这个小机灵鬼，知道他这是答应了而且没有很生她的气。

    云洿早该想到的，正常家庭一般7点左右吃饭，他自己多年一个人过惯了，迟点早点都无所谓。

    “所以你喜欢……哪个？”

    “你盯着看最久那个。”

    白蒄满心欢喜地把它们一一放进购物车里，然后很认真地看着云洿的眼睛缓缓说道:“食器之美，亦可以盛装佳肴，亦可以改变生活。”顿了一下，神情更加坚定了，“你相信吗？云洿。”

    目光太过坚定太过澄澈，澄澈得只装得下他一个人，越想逃离越是逃脱不掉。云洿最终点了点头，他知道、他在改变。

    ————

    两人快要离开餐具区时，白蒄的电话不合时宜的响了。

    是她哥。

    白臻:“你在超市是吗？帮我也买一套新碗。”

    白蒄刚经历买碗风波，好巧不巧她哥踩她尾巴上了。炸毛:“行呀帮你在九块九贱卖区挑一套最显眼包的给你，不谢！”

    对面突然没了动静，白蒄刚想把电话挂了。

    “支付宝到账200元。”(手机电子提示音)

    “你看着办吧。”

    白蒄哪还有刚才的硬气，立马狗腿道:“咳咳咳，这套云朵小羊的不错，沉稳中带了一丝俏皮，阁下意下如何？”

    “嗯，他确实有时像只小羊……”对方语气竟然有些许温柔。

    白蒄:“啥？什么谁像谁……”

    “就它吧，挂了。”

    白蒄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她哥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

    …………

    结账后，两人出了星港百货，打了个滴前往白家。

    白蒄家门口。

    “哥！开门开门，我们回来了——”

    白蒄知道她哥比她先到家，等着他来开门呢。

    “咔哒。”门开了。

    “哥……哥哥？好。”白蒄一下没反应过来，把着门手的那位哥哥对她微微一眨眼，笑意颦颦。

    那狭长弯弯的睫毛像羽毛一般轻轻扑朔在鹅白娇嫩，没有一丝毛孔的脸颊上，那两颗水灵灵的大眼睛似乎含着春水，微微一眨眼那泪珠就会打湿清眸，看起来软乎乎的惹人怜惜，却又有隐藏在后的坚韧质朴。

    这一幕有冲击的画面，差点让白蒄以为自己敲错门了。

    “你是蒄蒄吗？”见白蒄点头，“我叫司礼，是你哥哥的朋友。”

    身后的云洿从门开了那一刻就隐匿在黑暗中，高大的身影紧紧包裹着白蒄，在听到“蒄蒄”时，舌尖划过锐利的虎牙，微微擦出一丝酸意，他都还没有这样叫过。

    “快进来吧。”司礼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很轻因为重的云洿提着。

    “嗷嗷，这位是我同学——云洿，今天邀请他来家里吃饭。”白蒄给司礼介绍。

    听见白蒄带人回来了，杨青青女士和白爸爸喜匆匆地从厨房走过来迎接，在阳台打电话的白臻也刚好把电话挂了。

    杨青青见了云洿笑得开了花:“小云是吧，哎呦这小伙子长得真是又高又俊！快坐快坐。”

    然后瞥了一眼她女儿那小身板，“看你整天吃饭哼哼唧唧的，现在都没你哥一半高。”

    气鼓鼓的白蒄:“你当他是奥尼尔啊！这么夸张啧啧。”

    两兄妹又开始打打闹闹起来。

    白爸爸:“怎么这么客气还带东西来，今晚可劲尝尝你白阿姨的手艺。”

    白蒄悬着的心暂时安稳一半，她从来没有看到爸妈对刚见面的外人有这样的热情和亲切。

    云洿:“好。”

    云洿被巨大的热情包围着，受宠若惊。

    “白蒄，把刚买回来的餐具拿去消消毒，我烧了开水在壶里。”

    其实白家和别家有点不一样，他们都有各自的餐具，不是混合使用的。所以给云洿买一套新餐具放置在他们家，以后来都可以用很方便，是白妈妈的注意。

    “遵命。”白蒄听话地起身，“阿姨我去帮帮她。”云洿也跟着她起身说道。

    “去吧去吧。”杨青青女士看着这两小只时时刻刻待在一起，满心欢喜，特别是云洿这孩子她越看越喜人，谈吐彬彬有礼，行为顺心如意。

    厨房。

    云洿怕开水太烫，几乎把活都揽了过来。看见厨房里那擦干得没有一滴水的闪闪发亮的铁锅，诧异道:“真的是章丘铁锅？”

    “不然呢？你不会以为我为了骗你来我家吃饭口不择言吧！”白蒄叉腰自辩。

    白蒄心里默默想着其实第一次知道它的价格时我也很惊讶。

    “确实有一刻怀疑过。”云洿笑着淡淡道。

    “哼~这是我爸送我妈的周年纪念礼物，相当炸裂。”

    “哈哈，叔叔送的礼物……的确别具一格。”像是被戳中了笑点，白蒄笑得前俯后仰，云洿在一旁看着她，心底那股甜弥漫四肢百骸。

    里里外外欢声笑语不断。

    ————

    杨青青:“开饭了！小云、司礼你们就当自己家放开了吃哈。”

    看着满桌热气腾腾、垂涎可滴、精致绝美的菜品，融入在大家齐聚一堂、欢声笑语的亲切氛围之中，云洿竟然破天荒的没有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反胃。

    从前即使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但面对的总是冷冰冰的餐具、冷冰冰的菜品、冷冰冰的眼神，以及饭前、饭后的厌恶嫌弃，手脏不脏？吃相难不难看？吃的到处都是！滚一边去，你别吃了！幼儿不自知幼儿不自理，却被当头棒喝驱逐推赶。云洿还在被暗淡的记忆越拽越深，拉扯不回时。他在想，他是不是这完满家庭中那强行补缺的烂角呢。

    身旁的人偏过头来，满怀期待与期望。“快尝尝，香吗？”

    云洿咬了一口，细细品尝，再慢慢咽下。“很香。”看着她那诚挚的眼神，他打心底地回了一句，眼尾有些湿润，忖托得那颗泪痣更玲珑别致。

    …………饭后两小只拿着试卷到书房里面做作业去了，白妈妈满心欣慰，给他们切了整整一盘水果，就不打扰他们俩了。

    客厅传来细细密密的说话声，书房内两人各坐一头认真书写，不懂时互相讨教。

    ————

    送走云洿和司礼，白爸爸和白妈妈劳累一天洗漱干净后便入睡了。

    后阳台。白臻看着远处身心放松，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角的笑意一直挥之不下。

    白蒄走近，“哥，司礼……”

    “我喜欢他。”白臻怔住却立马接了话，没有丝毫犹豫和遮掩。

    其实白蒄在见到司礼的第一眼的时候，她就了然于心。

    白蒄双手搭在阳台边，也望向远处，“你是认真的吗？”

    良久。白臻缓缓开口:“他很不一样。他对别人总是温柔的，笑意盈盈的。他背井离乡孤身一人却很坚强，住在10平米的潮湿地下室也从不抱怨。他身上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总是在吸引我，靠近他，像一颗温暖的小太阳一样。从不自卑，也不觉得自己比别人低人一等，他说渺小的生命也能演绎出精彩的人生。”

    “当时我就觉得这个人天真得要命，傻得可爱。”白臻偏过头看着自己的妹妹，“傻妞，你会见意这样的哥哥吗，喜欢男人的、哥哥吗？”

    问的人看似风轻云淡，指间收拢，说出这些话也需要很多勇气。

    “那你真是小瞧我了。”白蒄挽了挽头发，“你想保护的人，我也会尽全力保护他的。”她调皮地眨了眨眼，语气确是坚定不移的。

    星星抱着月亮，月亮哄着星星，依偎而眠。

    也许有些羁绊，从这一刻开始就解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