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挥间，金融峰会开幕在即，南沪两地相隔不远，钟意打算驱车前往。随着导航到达目的地的提示音响起，张特助驾驶的商务车在一栋公寓楼下稳稳停住。
钟意拿起手机，言简意赅地输入「到了。」
待他在平板上浏览完今日的金融要闻，批准好近日的投资决策，手机屏幕一直不曾亮起，对面仍旧无回复。心脏有片刻的收紧，这回，他再一次被放弃了么？
“抱歉哈让钟总久等了！”直至清丽的女声在窗边响起，钟意不知何时握紧的指节才悄然放松。睨了眼腕表，距他发信息到现在也不过才相隔十分钟。
张特助在第一时间下车殷勤地帮忙递放行李，这位沈小姐他自是不陌生，小馨妹妹新房的设计公司主理人嘛！饶是跟随钟意多年，他也摸不准老板此次带她同行的目的，这就是他口中的自有办法？但向来没闲工夫关注差旅细节的老板，昨日竟破天荒向他问起了南城行的行程安排，要知道衣食住行他可一向计划周到来着，当钟意说换个大且稳的商务车再备点零食饮料的时候吓得他裤衩一紧，还以为自己思虑不周，今日见到沈小姐后算是明白了，感情是金车藏娇呢。
安顿好行李，沈之凝直接拉开了副驾车门，脚还没迈上车，后方男人的厉音幽幽传来，“你打算坐哪？”
沈之凝一哆嗦，僵硬地堆起笑颜敷衍解释，“我…这不是给钟总您留下充足的私人空间吗……”
“坐我边上。”不容置喙的语气。
想着近在咫尺的升咖大单，她忍，终是不情愿地挪到后排同坐。
商务车一路驰骋，两人都没说话。
沈之凝自顾自刷了会微博，回复了一圈工作群消息，百无聊赖地瞄向窗外飞驰路过的风景，顺手在储物格抽了瓶矿泉水出来。也不知是护手霜粘腻还是熬夜晚了使不上劲，总之就是拧不开，努力几次依旧无果后，只得悻悻把水瓶塞回去。
她的一番动静被邻座的人一览无余，钟意似是无声叹息，重新取出放回的水瓶，轻而易举拧开又旋紧，而后悄无声息地放在沈之凝身前的餐板上。
密闭的空间气氛陡然暧昧起来，明明他什么也没说，沈之凝的脸却开始晕热。详装镇定地接过水瓶灌了几口下肚，轻声道谢后忙偏过头按下车窗吹风冷静，以安抚自己莫名凌乱悸动的心跳。
“我以为你不去了。”
“什么？”窗开的有点大，她一时没听清。
钟意又重复了一遍，“我以为你反悔了。”
沈之凝重新摇上玻璃，“没有的事！我们生意人呢最讲究的就是诚信，何况我一个小小虾米能有幸观摩顶尖级别的峰会，当然要好好珍惜，何况还身带任务呢，那必须是尽己所能有求必应来着。”
钟意把手机屏幕伸过去，“这就是沈小姐所谓的有求必应？”
沈之凝一瞅，两人近日的聊天对话框赫然出现在眼前。
「资料看了吗？」
「听说Alain夫人对香水研究颇深，有机会可展开交流。」
「你法语在什么水平？」
「南城有想吃的吗？我让张特助提前安排。」
「临近峰会，工作记得安排好。」
「明天出发，早点休息。」
还有今天新鲜的消息，「到了。」
满屏白色对话框的独角戏，看起来似乎确实是她对人爱答不理，不对，准确说是不答不理……沈之凝不住在内心腹诽，前些日子她挨的冷遇还有苦没处说呢！看到他的信息的确是半点不想回，现在倒开始上纲上线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她终究没立场对他的私生活指手画脚，更没资格生气，这次行程好歹钟意也算是她的甲方爸爸，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摆正。沈之凝尴尬一笑好言解释，“呃那什么…我最近都忙着赶工和研究雷尔，爸妈那都没工夫回去，消息确实可能会有些回复不及时……”
钟意收回手机，没说什么。这个女人的脾气他了如指掌，忽然变得淡漠疏离定然有她的原因，既不愿多说那便作罢。从车载冰箱取出一瓶黑巧，“常温了再喝，储物格有蜜饯和饼干，路程还远，也可以休息会。”
事无巨细的妥帖周到让沈之凝多少有些无所适从，算了算了，还是睡觉吧！为避免睡着后头不听使唤乱偏，她特地在胸前抱了个枕头靠着，车内安逸的纯音萦绕，加之连日赶工的熬夜疲惫，眼皮逐渐耷拉。
她做了个冗长的梦。
那是刚结束高考的暑假，她得到了最好的成人礼——沪城美院的录取通知书，开心的不仅是顺利考进美院，更重要的是终于可以和男朋友结束异地啦！
两人虽处同城但学校方位不同，陪甚至沈之凝完成报到后，钟意还得赶地铁回去兼职，最近他新接了份邻校小区的高中家教，雇主给的报酬还算可观。临近分别，沈之凝恋恋不舍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时间好快，现在明明离你更近了，却好像更舍不得和你分开呢。”
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在佳人额头落下蜻蜓点水的吻，他又何尝不贪恋这短暂的相聚，“乖，有空我就来陪你。”
临别之际，掌心的余温散去，一丝沁凉过后，她的腕间多了条精致亮眼的手链，是梵家的经典红花四叶草。沈之凝自然清楚这类一线奢牌的定价，对她来说也许就是老沈一个开心闭眼给的几天零花钱，对钟意来说却不知得攒多久才能买来这么一件不菲的礼物。惊喜之余更多的是心疼，“什么时候买的？这种小东西品牌溢价很高的啦，谁买谁冤种！赶紧去退了，我首饰很多……”
重新握紧她的手，钟意非常郑重，“送给我们之之的开学礼，喜欢吗？过年那会就看你收藏了，很抱歉现在才给你买回来。”
沈之凝一愣，过年？隐约记得拜完年两人相聚的间隙，她无意在网上刷到这款手链的模特图，当时觉得挺好看便顺手点了收藏，由于学校不让带首饰加之紧锣密鼓的学习任务，她很快把这茬抛之脑后，没想到他默默记下了。抬手晃了晃手腕，红玉髓在白皙的皮肤上更添灵动，娇嗔道，“谢谢老公，我很喜欢！”
突如其来的称谓让少年瞬间红了脸，“咳，你就皮吧，喜欢就好。”
晚间躺在宿舍床上，沈之凝爱不释手来回摩挲着手链，傍晚在外头还没仔细看，近观才发现手链的扣头处有一排定制钢印，是她的缩写。呜呜，这也太细节了吧，据她所知定制款比普通款还要再贵点，想到这对男朋友的心疼和爱意又满了些……
画面旋即又跳转到她提分手的那个傍晚，彼时钟意还在南城照顾住院的母亲，所幸隔着手机，他看不到她的艰涩泪滴，她把所有能想到的刻薄伤人的话都搬出来说了个遍。
良久，对面传来沙哑颓靡的男声，“之之，对不起，最近家里太忙没时间陪你。”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等我回来好吗？”
一字一句，隐忍又卑微。
沈之凝阖上眼眸，任由晶莹无声滑落，敛起起伏的情绪极力克制着，“钟意，很多原因，性格、家境、未来，我努力过，现在累了。好聚好散吧，你送我的东西我会寄还你。”
“之之，再给我两年时间，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你跟着我过苦日子的！”
“之之……”
通话被狠心掐断，她当然相信他，然而眼下拖累他光明前途的恰恰正是她。也许父亲的建议是对的，长痛不如短痛，分开对两个人有益无害。
眼角隐有泪痕划过，留有遗憾的结尾之后，沈之凝醒了。
身旁的男人还在处理公务，一丝不苟的侧颜正是她梦萦牵绕的，现在的他已有所成，难道这不正是当年她祈盼的吗？做决定的是她，没资格提后悔。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