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阳台，毕泠泠就想起了初中时的暗恋往事。

    少女的暗恋太过青涩与羞涩，不敢明目张胆地注视自己的心上人。

    毕泠泠也一样。

    整个初中生涯，她和肖廷松的教室都隔了一层楼，要么高一层，要么低一层，老天爷就爱玩弄毕泠泠，不仅让她的家庭千疮百孔，还让她的暗恋坎坷崎岖。

    虽然隔着一层楼，难以遇见，但是阳台刚好可以看见肖廷松的教室，而且肖廷松很常出来与朋友在他们教室门口的走廊上打闹玩耍、谈笑风生。

    为了让自己的目光不那么明显，毕泠泠通常会假装在看风景，其实余光中都是肖廷松。

    她也不是每次都能遇到肖廷松的，十次或许只有五六次能看见肖廷松，在没有第一眼看见肖廷松时，她只能默默地在阳台上坐课间十分钟，等待肖廷松出现在她视线里，但很可惜，肖廷松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那么她最后只能失望地回到教室。

    这种情况有时会持续很久，毕泠泠或许外表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其实她的内心每时每刻都在经历这惊天动地地情绪变化，都是因为肖廷松。

    世间万物，提不起她的任何兴趣，不及肖廷松让她有梦可做，有欲可想。

    不过好在肖廷松足够耀眼璀璨，毕泠泠只要在茫茫人海中、芸芸众生里看见他一眼，那么她的内心就会炸开烟花，将从前的所有难以言表的难过与痛苦通通烧成灰烬。

    一眼，她便可以快乐好久，她的全部喜悦皆是他。

    自在那个夏日黄昏的惊鸿一瞥后，毕泠泠对肖廷松一见钟情，没有任何预兆，毕泠泠对肖廷松的爱意就如海啸般袭来，让毕泠泠无法阻止，招架不住。

    从只是略有耳闻，到目光所至皆是他，或许命中注定吧，毕泠泠一定会喜欢上肖廷松这个人。

    如果毕泠泠的一生是一本只有寥寥几页的、仓促的日记，那么她有关青春的那一页，写满了肖廷松的名字，满是欣喜与遗憾。

    或许肖廷松这辈子都无法得知，他对毕泠泠有多么重要。

    毕泠泠也不知道为什么，肖廷松只是她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肖廷松并不认识她，但她已经将他看作是比生命更重要的存在。

    可能是因为她身处黑暗太久，只是在无意间遇到的一缕阳光让她想要抓住，想要肖廷松这个如烈日骄阳一般灿烂的人能给她梦寐以求的明亮世界。

    从前的毕泠泠已被家庭伤得太深，让她自此无人爱，也无人爱，肖廷松的出现，让她死寂已久的心脏重新跳动，她通过爱肖廷松来让自己拥有活下去的希望与理由。

    如果她是一个在荒漠里的干渴至极之人，那么肖廷松就是绿洲中的一池甘甜的泉水；如果她是一个在寒冬里的衣不蔽体之人，那么肖廷松就是雪地上的一把燃烧的篝火。

    肖廷松是她在这世上的所有欲望。

    应惜跟毕泠泠坦露了自己的心思，同是天涯沦落人，毕泠泠表示很理解应惜。

    趁着现在有时间，毕泠泠就问了应惜她一直以来的一个疑问。

    “应惜，我问一下你。”

    “嗯，你说。”

    “为什么你在表彰大会上，领奖回来后会一脸烦闷呀？”

    应惜认真地听了毕泠泠的疑问，听完后，她先是不好意思似的红了脸蛋，尴尬地笑了笑，羞涩道：“说出来我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孔瞻站在哪个地方吧？”

    “知道，你在我的右手边，他和肖廷松在我的左手边……”毕泠泠顿了顿，“难道……”

    “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因为不能和孔瞻站在一起感觉不爽……”

    毕泠泠：“……”

    毕泠泠一时失语，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毕泠泠又问：“那你们去吃饭是因为……”

    “我在考试前跟孔瞻打赌，看谁考得好，输的人请客吃饭，每次我们都会打赌，你也看到了，孔瞻跟我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虽然他每次都输，但他还是会跟我打赌，好像怕我不高兴似的。”

    应惜和肖廷松是整个年级唯二能达到700分以上的顶级尖子生，孔瞻竭尽全力或许只能达到670这个等级，肖廷松很常拉第四名将近100分。

    毕泠泠：“那你迟到是因为什么？”

    “因为和孔瞻吃了一顿饭，太激动了，回家后直接刷了三张数学卷子和两张物理卷子，直到凌晨三点我才睡着……”

    毕泠泠听了后，直接蹲在地上爆笑起来，“牛啊，不愧是学霸，连表现开心喜悦的方式都与我们常人不同。”

    “哎呀，你不懂。”应惜说。

    上课后，两人回到了教室。

    趁着老师还没来班里，闫君赶紧打探消息，“毕泠泠，怎么样，应姐是骂了你，还是打了你？”

    毕泠泠：“我真服了，你就不能盼我一点好事吗？我和她进来时，看起来是吵过架和打过架的样子吗？”

    “那你俩到底说了什么？”闫君的八卦之魂正在熊熊燃烧。

    “少八卦，多做题。”毕泠泠想赶紧打发掉他。

    这时老师来了，闫君这才罢休。

    晚修结束，放学回家。

    毕泠泠去了一趟医院看望宋露华，进到病房，毕泠泠看了下宋露华，宋露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很和蔼，宋露华的精神面貌比之前都好了很多。

    毕泠泠在她旁边坐下，“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宋露华笑而不语，毕泠泠也没追问。

    宋露华说道：“下次来把我的手机带过来吧。”

    “行啊。”

    宋露华给毕泠泠削了一个苹果，毕泠泠吃了一口苹果后，说：“医生有说需要治疗多久吗？”

    宋露华点点头：“他说我的症状较严重，大概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毕泠泠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然后又咬了一口苹果。

    还好宋露华离婚时身上还有几样值钱的东西，卖掉后，也有几十万傍身，现在存进银行也有十年了，应该也生了不少钱了，这样即使宋露华十年没有工作，但凭着他俩贫民窟式的生活，也没有花多少钱，所以宋露华的住院费还是付得起的。

    而且毕泠泠上的学校都是公办的，加之走读，毕泠泠上学都不怎么花钱，至于房子，这就得归功于宋露华的恋爱脑了。

    当初宋露华和毕书凯就是在这个小房子里生活的，虽然宋露华那时为了养毕泠泠打工很辛苦，但当时的毕书凯很好，在每次回家时都会给宋露华带她最喜欢的草莓蛋糕。晚上时，一家三口就会围着餐桌，共享晚餐，那是一段艰辛但也温馨的时光。

    毕书凯的创业成功后，事业蒸蒸日上，赚的钱多了，一家人也就去了更好的房子生活，宋露华当上了阔太太，她拥有很多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曾经生活过的房子买了下来。

    想到房子的由来，毕泠泠稍稍抬眼看了一下宋露华，宋露华正在给毕泠泠剥橙子，剥完皮后，又很细心地将上面的白丝剥去，这期间还看了一眼毕泠泠，跟毕泠泠对上目光后，她浅浅地冲毕泠泠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剥橙子。

    毕泠泠又垂下了眸，她看见现在历经沧桑的宋露华不禁心生惋惜了。

    毕泠泠了解过宋露华与毕书凯的往事，她知道宋露华也曾像花般盛开过。

    宋露华从小到大几乎没受过什么委屈，因为她长得漂亮，家境不差，成绩优秀，自读书以来最不缺的就是追求者。

    在众多追求者中，毕书凯可以说是平平无奇的，他长得可以说是帅的，但有比他更帅的，他成绩好，但也有比他更好的，他的家境更是远远不及那些贵公子，但为何宋露华会选他，并且深陷其中呢？

    毕泠泠曾问过宋露华为什么会选择毕书凯。她依稀记得宋露华是这样回答她的——“因为他的真诚”。

    毕书凯追求宋露华是真的非常真诚。

    当毕书凯知道宋露华喜欢吃某家特别火爆的面包店的草莓蛋糕后，他会为了宋露华，省吃俭用，排着几十人的长队去买一个顶他半个月伙食费的草莓蛋糕，无论热夏，还是寒冬。

    当毕书凯知道宋露华喜欢某位歌手的歌后，他会为了宋露华，从零开始学习弹吉他，学习唱歌，在毕书凯追求宋露华的一年半里，他学会了唱那位歌手的所有歌，在文艺汇演时，唱给宋露华听。

    宋露华见过很多出手阔绰的富家少爷，他们愿意挥金如土，给宋露华买一切他们能买到的东西，他们的温柔就像是在同一家工厂量产出来的一样，没有心意，千篇一律。

    而毕书凯就像是笨拙的小孩，使劲得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宋露华看，为宋露华赴汤蹈火，真诚是他成功走进宋露华心里的钥匙。

    于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毕书凯表白成功，追求到了自己付诸所有的女孩。

    毕书凯是爱宋露华的，他深情过，他痴狂过，只是期限太短，不用一生，一生对他来说太长久了，仅仅需要一个十年，他的爱就全部消失殆尽。

    从前的毕书凯是真诚本身，离婚后的宋露华一直想不明白，毕书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现在的宋露华想明白了——人类的欲望只有零与无限。

    当初的毕书凯涉世未深，将真诚写在脸上，当他尝到权力与财富的甜头后，真诚就是他的绊脚石。

    在追求功名利禄的道路上，真诚与单纯就是原罪。

    他想要更加广阔的天地，想要更多人的瞩目，可是想要飞翔的他怎么也飞不起来，回头一看，家庭拖累了他，他需要能帮助他展翅高飞的伴侣，吕彩就是最佳人选。

    吕彩家里富裕，如果能跟她在一起，他就可以平步青云，一飞冲天。

    而且吕彩是个千金大小姐，长得一点也不比宋露华差，气质也是很有富家千金的贵气与优雅，日后有任何的宴会之类的大型活动，他也会有面。

    于是他内心的欲望滋长，将曾经的他扼杀，现在的他对比曾经的他，可谓面目全非。

    他所有的深情已经消耗殆尽，但宋露华的爱绵延不绝。

    宋露华是真得爱毕书凯。

    曾经的不顾一切，如今全部付之东流，如同喂了狗，没有一点回报，吃饱了的恶狗，还要反咬一口，得不偿失。

    深情是个当今世上的稀罕物，拥有它的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抛弃它的人却是飞黄腾达。

    深情固浪漫，让人不禁为之动容，可一厢情愿地深情，最后只会一无所有。

    不是所有人都深情，也不是深情的人会一直深情，最终得偿所愿的人都是三生有幸，悲剧才是人间常态。

    伤过，就应该要学会放手了。

    人间有真的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吗？

    毕泠泠心想着。

    毕泠泠将手中已经吃完的苹果扔进垃圾桶，宋露华将已经剥得很漂亮的橙子给毕泠泠吃，毕泠泠边吃边问宋露华：“你打算怎么过未来的生活？”

    宋露华停止了手上的工作，气氛沉寂了几秒后，宋露华开口了，“我想舍弃曾经他给我带来的伤害，也想忘记他赠予我的美好，我想好好生活，我想重新爱你，七七，你相信妈妈吗？”

    “我相信你，我也可以帮你。”毕泠泠听到了窗外的一阵鸟叫。其实后面还有一段话，但毕泠泠没说。

    两人相视不语，所有的话语都在眼神里，都在她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里，都在她们那十年所经历得所有痛苦里。

    ——我们皆是彼此最亲近的人，最值得依靠的人，未来还那么长，我们要一直陪伴着彼此。

    毕泠泠从医院出来，一阵晚风吹来，她缩了缩身子。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她的内心升起难以言表的悲伤与凄凉。

    毕泠泠，是你吗？

    你是不是也渴望着亲情？十年，没有人爱得滋味是不是不好受？

    我是对的吗？

    毕泠泠起步回家，突然她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少年。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看着她，毕泠泠第一次看见他眼里掺合着别的东西。

    毕泠泠心中莫名地想哭。

    她向着肖廷松走去，在他面前停下，毕泠泠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直视着他，肖廷松说：“我是想要买东西，经过这里，你是来看阿姨的吗？”

    毕泠泠咽了口唾沫，声音微微颤动：“你可以抱我吗？”

    这个请求仿佛是一时头脑发热，就是内心莫名地想要眼前的人拥抱自己，空前强烈的欲望。

    肖廷松眼神浮动了一下：“你是耍流氓耍多了吗？”

    “可以吗？就一下。”

    肖廷松顿住，眼神颤抖，因为他看见两颗晶莹的泪珠从毕泠泠的眼眶掉在了地上。

    为什么哭？

    毕泠泠根本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了，因为肖廷松的出现吗？好像不是。因为宋露华的故事吗？好像也不是。似乎有时候，哭泣是没有理由的，只要情绪到了某一个点就会令人悲伤，也有可能是喜悦。

    突然意识到自己哭的毕泠泠，忽的感到羞愧，然后想要转身离开，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但是就在她准备这么做的时候，肖廷松的拥抱将她所有的想法与动作按下暂停键。

    少年用右手揽住少女的腰，将其推进自己的怀抱，左手放在少女的颈后，小心翼翼，不敢用力。

    少年冷冷地声音响起：“别让除了你的男朋友和亲人之外的男人抱你，这次是例外，别再这么请求我了，没下次了。”

    “还有……”肖廷松轻轻地拍毕泠泠的背，好像在安慰她，“别哭，我抱你了。”

    如此近的距离，毕泠泠闻到了肖廷松身上特别好闻的气息，是他这个年龄段的少年身上特有的冷冽清爽，在这个世上难以找到一个词去形容这种气息，如果非得找一个词，那必定是阳光吧。

    毕泠泠瞬间感觉全身无力，她的手沉重到无法抬起，她将头埋在肖廷松的衣服里，闷闷地回复：“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