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启程前伊奈茨向魔法部神秘事务司递交了辞职信,从自己的古灵阁金库中取出好几千金加隆放进有无痕伸展咒及完美加密魔咒的钱袋子、并寄给毕业不久的瓦伦娜·门泽斯,附带一封信,信中简单说明自己将要去环游世界,而这笔钱是履行当年给瓦伦娜创业资金的承诺,还半是“威胁”地写道、她用魔法在这堆金加隆施咒,假如好友不愿意接受这些钱且返送回来,它们会在路上炸成一堆灰烬掉入湖里。

    抓不准她是开玩笑还是来真的,瓦伦娜不敢轻举妄动把金加隆先送回去,而是回信激动地要她别闹了、这么巨额的财产可不能闹着玩啊。

    “……我才没有胡闹,我说好的会帮你筹钱开店,如果你实在不好意思,大不了以后有钱了再还给我、或是帮我一点什么忙……总之,我希望你有这个魄力去完成你的梦想。” 伊奈茨敷衍了瓦伦娜的苦口婆心后才真情实感地在最后写道。

    因生活各方面费用够花所以长期没管金库的事,伊奈茨今天才知道原来好几周前制作“迷你留声”的厂商在合约到期后终止了与自己的合作,原因是不知谁传出去的乐谱当中有麻瓜作品,上流纯血世家当然不买账,频繁施压关停该产品的量产。

    倒霉的境况总是接二连三,蜂蜜公爵传来协议抱歉地要求大大降低每年会给到她的分成,由于烟雾糖的销量越来越差,这不仅是因为巫师糖果行业本就竞争激烈,也因为伊奈茨毕业后、她这黄金代言形象从学生视野中消失,被她的魅力所渲染的糖果现在都变得不那么特别了。

    无奈,只得乐观地想自己幸好不靠这部分外快活命,伊奈茨很快接受了这两个坏消息,毕竟最心烦的事在往好的一面发展,她的心情好受得多,才不允许自己为了区区钱财生气,甚至故意说笑逗汤姆:

    “一个坏消息,你得带着一位‘穷困潦倒’的落魄大小姐上路了,她身上一枚银西可都没有呢……”

    “哦,那我凭什么带‘她’一起?” 汤姆熟知伊奈茨天生爱玩闹的心性,难得配合地接话。

    她思索了一下,伸出一根代表“我有个好主意”的纤细食指,俏皮地回答:

    “行善积德怎么样?”

    “男人尤其不会漫无目的地做好事。” 他不买账地双手抱臂,看她这下子真的有点苦恼,刚放弃继续逗弄她的想法、恢复正经地说:“算了吧,我从没要你操心过钱财的时候——”

    他说到一半,被她忽然的凑近所打断、虽然她是像亲一只宠物狗那样亲了亲他的左脸,但其实他想的和说出口不一样:

    “……你在外面就不要这么做了。” 他的语气很生硬。

    她顿时不悦地眯起眼,假笑了一下、云淡风轻地说:“放心吧,我是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假如你不介意外边的人知道我只是你名义上的兄弟,那我也不介意你怎么做。” 他果然轻易地占回上风。

    这倒真的把她问得语塞,她的确做不到完全忽略外婆最重视的家族声誉。

    不过她可不想低头示弱,不屑地哼一声、转移了话题:

    “所以我们明天去的第一个地方会是哪里?”

    德意志,二战结束近两年毋庸置疑的萧条局面、多了比混乱好一些的沉寂,总得来说依然不算什么有价值的地方,伊奈茨对此不解,汤姆则解释说、现在是笼络人心的最好时机。

    “为什么?” 她想着明明战争才结束不久。

    “自己先多想一想,别着急问我。” 幻影移形因国际保护法存在局限,他只能先选火车入境、再使用黑.市贩卖的门钥匙到达不同的城市。

    “我猜是当地巫师受麻瓜这场无聊大战的影响不小,产生不少怨言,对你既考虑他们利益又足够大胆的理念格外响应。” 她说出自己的分析,即使他没搭理,她的话应该没有明显的错。

    行李以轻便为主,汤姆不在乎走后由一个死心塌地奴隶看家是否保险、反正他留在弗利家宅的东西没有一件是他在意的,几年前伊奈茨送给自己的上千册藏书早被他读完了,他的脑子已经装满目前够用的知识,如今只差实践。

    确定没别的需要随身携带,他转眼看了看正百无聊赖阅读八卦刊物的伊奈茨(她收拾时懒洋洋的作风他早就习惯了)对她的优哉游哉看不过眼,他一挥魔杖关上她的行李箱。

    “嘿,我还没收好!” 她合上杂志表达不满,才开始用漂浮咒将房间里叠好的色彩款式丰富的衣物送进小箱子里,他眯了眯眼、干巴巴地说:

    “……你该多带的是黑衣服。”

    “为什么?”

    “伊奈茨,你不问问题能活么——我是说,你太显眼不便于我们行动,懂吧。” 他颇有几分不耐烦地向她扔去一件纯黑的长斗篷,“慕尼黑的地下村庄也不是对女巫友好的地方。”

    “有什么好怕的,况且你就在我旁边。” 她不以为意地摊摊手。

    他冷哼道:“那你最好跟紧我。”

    巫师国际特快沿途一路风景尚适于观赏,汤姆花费较高昂的双人专座车票,习惯在车上大睡特睡的伊奈茨发觉自己根本睡不着、鉴于汤姆一谈到规划中的事话就特别多:

    “……科隆被战争时期的轰炸破坏得尤为厉害,据与我通信的暗线所形容,今年巫师村镇才恢复正常活动,他们对泥巴种的厌恶也跟当地纯血文化有关,仅存的大家族都是最保守的血统拥护者……不来梅做小型贸易的巫师商人长年笼罩在被行业垄断的阴影里,甚至要特意制造‘灵异事件’吓走外来的麻瓜……至于法兰克福是相对轻松的地带,跟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巫师聚集地,也比慕尼黑安全——”

    “你说得太多太快了,汤姆。” 她左耳听右耳出,懒散地挥挥手:“到了我们再说可不可以?起太早我实在太困。”

    他刚想严厉批评她的惰性,下一秒被她直接躺自己腿上还拉过他长袍衣角遮太阳的行为震撼得一时忘记动弹,带着前所未有的无措和哑然、他一动不动地僵硬在座位上。

    “到站了叫醒我。” 她侧躺着将头颅遮在衣袍底下,丝毫没留意到她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不小心碰到他的某个部位,无所谓地随意调整好睡姿,叮嘱完就沉入梦乡。

    今日起他认为专属于他的人生未解之谜应该从以前的“伊奈茨是否有把活力药剂当水喝及其做的饭是否能毒死世上最伟大的巫师”更新为“她的脑神经究竟是怎么做到毫无社交心理边界感可言”。

    奇怪的是,他一丝愠怒的心情也没有——好吧,一丝不痛快还是有的,毕竟这节车厢不是无人区,时不时路过的乘客会朝他们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吗、他们的行为又没有多不得体。于是他抬起眼轻飘飘地瞥向观察他们的路人,表面客气地微微一笑,实际暗藏压迫感十足的眼神即刻让对方不安地低下了头。

    旅程回归寂静的平和,拿到金杯和挂坠盒后、他反而暂时搁置制造第四第五个魂器的计划,考虑到灵魂不稳定的期间不方便完成艰巨任务,他打算等迟点下一趟去其他国家再说。

    列车停靠,伊奈茨醒来先自觉地喝了点活力药剂,她养尊处优的作派总是适可而止,从不给他人恼火的把柄,并非正规流通市场的门钥匙自然比较简陋,好在她是学生时代长年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找球手,灵敏的运动细胞让她不会狼狈降落。

    正如汤姆先前所解释,科隆唯一的巫师小镇人烟稀少,中心修建了一座类似提供村民朝圣的石雕建筑、就像麻瓜的教堂,她好奇地观望着,当地人也好奇地回望他们。

    仪式感好比权威的塑造,都是先有形式再生成的崇敬或畏惧心,站在这由偌大空境所凝结的庄严地域,脑中蓦地奇思妙想:也许信徒不是因为神的存在下跪、而是信徒的下跪创造了神。

    见汤姆看着自己,她兴致勃勃地分享了刚才的看法。

    他沉默着没有回以评价,她有点不高兴、差点没碍着礼仪翻白眼:

    “你又觉得我在说胡话了对吧。”

    “……伊奈茨,你不用妄自菲薄,我要是想反驳你观点早反驳了。” 他平静道:“换言之,我是觉得你刚刚说得不错。”

    轮到她别扭地不想回话,心道这人真不按常理出牌、夸人都与众不同。

    朝圣的地方不是谁都能进去,尤其针对外来者,显然汤姆有当地的熟人照应,他像是位无冕之王,到处都可以算作他的领地,踏足再陌生的地方也能如鱼得水。

    打照面的当地巫师穿得严严实实,连性别都看不出来,毫无疑问,交流的用语是德语,伊奈茨再怎么天资聪明也不可能速成一门外语,听不懂他们叽里咕噜的对话,干脆用自己发明的咒语通过读心来猜他们大概在讲什么(不使用摄神取念是由于保守估计这里能和汤姆打交道的都是实力不输的摄神取念大师)

    场面话互相恭维半天,她才抓住了关键信息,这附近有个叫“公爵夫人”的麻瓜,神秘且危险(她对用危险形容麻瓜倍感疑惑)手中是不得了的权力,雇佣了些叛徒红袍巫师作自己的护身符,想控制这座巫师城镇,拆除这里的神庙(为方便理解她直接以该词汇代指他们的朝圣文化)

    对付一个麻瓜何须麻烦?夺魂咒什么的都解决得了吧——她心想,一时忘记使用大脑封闭术,他们像看天真的小孩子般看着自己。

    原来“公爵夫人”住着的是一座附有强大咒符的城堡,所有进去的巫师都无法施展魔力。

    ……不对,这逻辑不太对啊,那被雇佣的巫师为什么又可以在里面用魔法?

    再次感知到她的不解,他们解释说因为其中一个能力强大的巫师用公爵夫人的血作为契约建立了保护魔法,得以让那几位红袍巫师不受影响。

    重点是,解决了这个大麻烦、对她和汤姆有什么益处?憋着一肚子疑问,回旅舍的路途上,汤姆“大发慈悲”地解答她的全部问题。

    第一,对一个蛇佬腔而言,学再多人类语种都不在话下。

    第二,科隆的巫师小镇是目前德国巫师人口的集中地,搞定这地方剩下的更是易如反掌,而恪守神庙教义的老巫师们好比部落中的领导者,假如为他们解决了这个大麻烦,他们的赠礼可以是一个无价之宝、一个绝不违背的承诺,总之是不亏的买卖。

    “可是,一来‘公爵夫人’牵连很多利益方,二来他们的教义不让杀人,让这等特殊存在妥协又该怎么做?” 她不免苦恼地问。

    “我说过别小瞧自己,伊奈茨。” 他注视着她的眼中闪灼一丝亮光。

    她愣了会儿:“你是指夺魂咒?”

    “嗯。” 他的神情淡然闲适,像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不过,是‘我亲自动手’的夺魂咒。”

    “我们又该怎么接近她?” 挨在旅馆的躺椅,伊奈茨冥思苦想着问。

    “表面拥有的,不需要浪费任何即刻利用的,最便利的东西。” 他的眼里毫无波澜,“想到了吗——”

    是脸。

    但他为什么说“我们”?

    几天后当汤姆递给伊奈茨一份新鲜熬制好的变性药水,瞧着小玻璃瓶那红得跟血液差不多的深色液体,她既忐忑又期待,喝之前还笑嘻嘻地开玩笑说:

    “我会不会永远变不回来啦?”

    “你只有一小时的时限,收起你的吊儿郎当。” 他严肃地警告。

    一口闷下,药水本身没什么味道,更像辣喉咙的痛觉,以及浑身被火烧的痛楚,比复方汤剂要好一点点,短短几秒钟,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面部骨骼更硬朗、下巴有淡青的胡茬、领子处的喉结凸出、四肢的骨架变大……

    “哇,我是伊奈茨先生了!” 她最喜欢猎奇,一挥魔杖换了和汤姆相似的男装,在落地镜前转了个圈,“我的声音也变了!”

    “所以你的举止要跟上变化。” 汤姆瞥了她一眼,“别还像个姑娘。”

    “那看来你熬的魔药不够厉害。” 她心情一放松就爱玩乐说笑。

    “你在质疑我的魔药水平?” 他轻蔑地睥睨着她。

    “毕竟我没觉得我多长出了个东西。” 她不假思索地回嘴。

    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气极地怒吼:“……伊奈茨!!!”

    “开开玩笑,开开玩笑。” 她认输地退了几步,赔笑道:“你总缺一点幽默感……”

    这一个星期他们都交替着出门搜刮情报,她好好扮演着推销首饰的小白脸,负责对接的正是公爵夫人本人,老实说,她觉着公爵夫人挺漂亮的,说四十岁可以说三十岁也可以,保养得体又雍容华贵,美艳的外貌丰满的身材,笑起来也很好看……干嘛想不开跟巫师作对,真可惜——

    可惜什么?不知道。人性总是很复杂,她明明讨厌麻瓜,可一旦接触每一个具体的、真实的麻瓜,她好像就没那么多憎恶了。

    汤姆给她的任务都蛮轻的,易容成不同的人偷听偷听讲话,有时候嫌碍事她会直接用阿尼马格斯形态……无聊,实在是无聊,汤姆自己又去干什么呢?

    他真的没把有挑战性的难题丢给她,是不是在瞧不起她的能力……她一向不热衷于当小跟班,有天晚上向他汇报完今天打听到的消息,她忍不住问:

    “你不会真打算自己一个人进那座城堡里面吧?”

    脱去外套草率地睡在沙发上,他回道:

    “有什么问题。”

    “不是,那我就傻等着吗?”

    “我不是说了你要保持和神庙的群众的交涉。”

    “就没了?” 她从床上坐起身,颇为气恼:“我也是一名巫师啊!”

    他罕见耐心地叹气道:“这不是玩游戏,伊奈茨,里面很危险,你用不了魔法。”

    “你在里面也用不了魔法、也很危险,那有个人帮下忙总比没有的好。” 她挖苦道:“起码我能为你收收尸。”

    “……如果你很执着,那么我就拜托你在当天想办法激起人群的愤怒。” 他思索一阵,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如何?这个任务可不是一般的棘手。”

    “成交。” 她重新躺回这张他让给自己睡的单人床,冷哼道:“既然给我这么重的任务,可不要到时真让我还得忙着为你收尸……”

    最终任务开启的这一天深夜,事先制服了一名红袍巫师的伊奈茨用其发丝放入复方汤剂里一饮而尽,在接连几日伪装成当地不同身份的村民有意无意挑起矛盾的铺垫下,抱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决心,披着敌人外壳的她一把厉火烧了神庙——当然,是控制自如地从边角开始烧,然后在确定几乎刹那间整个城镇的巫师都跑出来要宰了自己时,火速解除咒语幻影移形。

    鲁莽是鲁莽,却的确有效,当晚一大堆民众围在公爵夫人的城堡外抗议。

    比她这一不要命豪赌更奇迹的是汤姆,他毫发无损地早早逃出城堡,看他的状态,恐怕是赢得毫不费劲、轻轻松松。

    难道他真是黑魔王在世……?除去了公爵夫人这根心头刺,当地人民快把汤姆放神庙里供着了,元老巫师答应了汤姆的要求:永远不动摇巫师至上的观念,并且若有一天需要他们加入对抗国际保密法的行列,应当义不容辞。这并非口头支票,是绑定了神庙见证、违背者后果比牢不可破誓言还严重的承诺。

    被制裁的红袍巫师则挂在小镇大街的路灯边半死不活地示众(伊奈茨听说这还是效仿麻瓜的处决方式)

    下一站不来梅的行程就简单许多,当地以贸易经商为主,还有些一贯高傲的几个纯血家族,连马尔福和布莱克家族都没放过眼里的汤姆又怎么会将这些德国人视为挑战,这世上还没出现过他摆不平的纯血家族。

    打动上流人的条件是什么?利益,利益,还只是利益。

    与上一次在科隆小城镇深入民情的做法不同,这一次吸引不同阶层的注意,就要尽可能出席多样化的上流场合,比如最基础的舞会、晚宴、戏院和演讲会,等等。

    在此过程中,打扮着黑黑沉沉、擅长混在人群侦查情报的伊奈茨基本都是帮忙偷封请柬、制造对方“欠自己人情的意外”……因为从小见腻了所谓的上流场合,她不喜欢混进去,往往一身黑大衣、贝雷帽压着发丝在门外等着,叼一根不点燃的香烟,来来往往一些年轻女孩以为她是男孩、会找她搭讪,她就跟她们说说笑笑,直至等到汤姆出来,她扬手招了一辆巫师的士,“服务周到”地拉开车门,俏皮地问:

    “这位漂亮的先生,要去哪个站呐?”

    时不时汤姆心情尚佳会回一句:“伊奈茨小姐的家。” 她哈哈大笑,没管前排司机尴尬的表情。

    待在不莱梅的几个月生活节奏缓慢舒适,步调轻松,没什么威胁生命安全的活动冒险,总体让伊奈茨住得舍不得走,实际上相比起汤姆,她倒真的像来旅游度假的。

    可惜,最令汤姆失望的是,这群最直接受到麻瓜二战影响的纯血巫师们格外懦弱,是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任凭他说破了嘴,他们依然客客气气的、加盟的意愿不大。

    坐以待毙的蠢货!他在心里呸了一声。

    毫无留恋地奔赴到慕尼黑,来这儿没别的目的,只是为了方便研究更危险的黑魔法,到了这地方大家都不用装了,都不是好惹的黑巫师,最好结交的人群类型,汤姆感觉来德国这一趟最亲切熟悉的还得是在慕尼黑,而伊奈茨自然颇有微词,待慕尼黑的一个多月她都不想出门,鉴于路上没多少女巫,他跟其他黑巫师讨论魔法学术的时候她也不爱旁听。

    与之相反,汤姆在慕尼黑每天都因为认识不同的黑魔法大师而尽兴无比,伊奈茨对魔法向来抱着实用主义精神、对边缘的探讨也是适可而止,不像他喜欢一次次突破界限,有时候看着他做的魔法实验,她都有些骇然。

    “这太危险的东西没什么必要吧……”她很不理解,“变形术一旦出现失误,你的脸最先报废了,它就在你魔杖底下离得最近。”

    “你觉得我会在意这张只提醒我那个肮脏泥巴种父亲的脸?”

    你不在意我在意。她在心里嘟囔一句,该说不说人表面赏心悦目一点不挺好的吗。放松状态下也懒得用大脑封闭术,他当然知道她的想法,别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

    之后他干脆特地制造了个魔法空间来沉浸他的实验,她不是不爱看吗、干脆让她眼不见为净好了。

    对此她简直无语至极,这做法丝毫解决不了她的担忧,或许对刺激的热爱是本能,但危及生命安全的事理应敬而远之,况且以她对汤姆的了解,他是个很惜命的人才对。

    怎么忽然之间他像是不怕死了似的?

    察觉到她的疑惑,他不掩得意地暗示自己实现了“长生的秘诀”——

    咦,这听着好耳熟……她灵光乍现,想起几年前还在学校时他隐隐约约提过的“不死容器”——那不就是魂器吗?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抛掉所有顾忌呢,这是给自己叠加了好几条命(毕竟她相信他也不甘心止步不前)

    他还“劝”她也去尝试造魂器,按他的意思,魂器可是个不得了的好东西,别傻乎乎地不识货。

    伊奈茨到底还是有点反骨在身上的,他越执着让她跟着他造魂器,她就越不想配合。

    分裂灵魂的东西有什么好,她听着就不感兴趣。

    汤姆有时没和他的黑巫师朋友们聚太晚,偶尔赶得上晚餐时段(即使他是负责烹饪而自己不吃)他喜欢说今天自己又学到了哪些高危黑魔法,一边看着她慢条斯理吃东西、他一边分享一些客观而言不该出现在餐桌上的话题,搞得她后面有点吃不下了。

    “……你没必要详细描述中咒后伤口的变化,真的。”她不得不打断道:“我在吃饭呢,汤姆……”

    “伊奈茨,你就不能适当提高提高自己的心理素质。” 他像觉得她的态度很上不得台面,眯起眼啧啧挖苦:“我光用说的你就受不了。”

    “是你不懂情调,哪个正常男友会和女友分享黑魔法啊?”

    他怔了怔,似乎没反应过来他们角色的变化。

    随即,他不回话了,神情也有几分紧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在逃避他们关系变得亲密的事实。

    比如她习惯牵手或者拥抱、再或是亲亲他的脸,而他每次都表现得不太热衷,甚至有点敷衍,他从不会回应,只会由着她、像由着一个少女亲自己心爱的毛绒娃娃。

    以至于晚上睡不着的时她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他是不是其实没那么喜欢自己?深思熟虑一番,又转念一想,汤姆确实不是普通人、他一直不具备多少凡夫俗子的温情,也许他是不怎么喜欢她,不过对她的态度起码不是虚伪的。

    终于要离开慕尼黑,到法兰克福后她的心情变好得多,这里巫师定居得比较分散,没有集合在一个规整的村镇中,本地设立了一间中小型的四年制魔法学校,挂着的名字是缩写“DIFMU”,汤姆受邀请会进学校教一节魔药课,她搞不懂他的人脉都是哪里来的、连国外都有所涉及,殊不知从霍格沃茨开始他就抓住每个校外交流的机会、从不缺席任何一场国际性质的学术竞赛,当他的名字几乎蝉联每一届榜首,别说小学校、像德姆斯特朗这种大型院校的教授都记得住这位从未失败过的“汤姆·里德尔”,究竟是何方神圣?他愿意来分享一节公开课就好了——

    既然始终计划留在霍格沃茨任教,他现在借机锻炼锻炼也不错,虽说课程的类型不是他最理想的黑魔法防御。

    坐在讲台底下最后一排旁听的伊奈茨起初兴致盎然,环顾四周都是年轻的学生,自己兴奋的看热闹心思被唤起,回忆起以前在霍格沃茨的美好时光,怀念之余多了几分年长的感慨。

    讲台上汤姆穿着一套朴素规整的黑西服,显得更高挑秀颀,全程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模样,大家像仰望神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平心而论,汤姆的授课风格中规中矩,不算有趣、也不算无聊,人人听得聚精会神的,只有其中一人例外——

    可惜这上课内容都是伊奈茨本来就熟知的知识,课堂前十五分钟还撑着下巴在认真听,到后来越听越困,直接睡倒在课桌上。

    对于她光明正大趴着熟睡的举动,学生们尴尬地面面相觑,却见台上的里德尔先生见怪不怪地继续照常讲课,跟个没事人似的。

    下了课,不少好学的挤上讲台围着汤姆问问题,实际上他早就对这堆小儿科的疑问不耐烦了、但依旧完美地维持着温和耐心善解人意的假象,就在他心中充斥着对蠢货的谩骂时,醒来的伊奈茨及时解围道:

    “……麻烦大家安静安静,如果有什么课外疑问,请写在纸条上让我收集,明天上午我们离校前会给大家回复……” 她拿出当年在学生会的架势打发道。

    他们急忙纷纷撕开羊皮纸往上边做记录,仿佛很是期待汤姆的回信。

    出教学楼前,汤姆去了一趟校长室谈话,她抱着一沓零零散散的羊皮纸在办公室外百无聊赖地等着,几位路过的女学生认出了她、神秘兮兮地小声问:

    “请问您是里德尔教授的什么人呀?”

    她们的英语带着很重的当地口音、八卦而克制的神情十分可爱,伊奈茨好笑地反问:

    “你们怎么认为?”

    “女朋友?”

    “妻子?”

    “秘书——”

    前两个倒还好,最后一个伊奈茨可不乐意了、她立即反驳:“什么秘书!哼,他的本领都是我教他的呢!”

    后半句当然是吹牛。

    “哇,您是他的老师吗?”

    “可您看着很年轻呀、看上去和里德尔教授一个年纪。”

    “那其实是他长得显老,你们理解吧。” 伊奈茨神气地抬了抬下巴,赢得了女孩们恍然大悟和崇拜的目光。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轻轻的咳嗽声,她差点被吓一跳,汤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黑眼睛隐约闪了闪红光。

    姑娘们匆匆打过招呼一窝蜂地跑远。

    “你又在忙着胡说八道?” 他收起刚刚对待小辈时和颜悦色的面具,走近后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唉呀,开点无伤大雅的笑话有什么关系……” 她懒洋洋地抬起手松了松脖颈的筋骨,东张西望着楼下的景象。

    “还有,你有没有这么困,好像我晚上从没让你好好睡过觉——”

    “天啊快看!他们在打魁地奇!” 一看到亲切的球场,伊奈茨欢欣雀跃地打断了他的话,一边指着不远处、一边聚精会神地观赏:“唷,他们的球服设计得真累赘……哎!这一球真可惜!不该这么往那个方向飞……咦,你干嘛去——”

    “回家。” 他冷淡地走远,“你爱看这浪费时间的东西你就自己留下。”

    “瞧你这话说的,这哪能叫浪费时间呢!” 比赛比分焦灼,她依依不舍地再看了会儿就跟上去,抱怨道:“我们又不急着赶路……”

    “急着回去睡觉,你不是困得要死了吗。” 他再次抓住嘲讽揶揄她的机会。

    “作为讲课的人,你不该反思反思听众为什么会睡着?” 她毫不示弱地呛声回去。

    “整间教室只有你睡着了。” 他咬牙切齿道。

    “那证明我是唯一有品位的呗。”

    “不好意思,想请问伊奈茨小姐你这招自欺欺人是向哪位胡言乱语大师学的?”

    “是吗,但从一年级到七年级,我都没在邓布利多教授的课堂上睡着过。”

    这一句彻底惹恼了汤姆,他迈开长腿往前走了几步迅速幻影移形走人。

    刚到他们在法兰克福暂住的公寓,大块石头穿过玻璃窗发出一声清脆巨响、以夸张的抛物线弧度掉落在他的附近,堪堪掠过他耳边、假如他没敏捷地闪了闪,额头估计已经穿了个血窟窿。

    诡异的是,他完全感觉不到生气,按常理说敢拿石头这么扔他的人早被他阿瓦达索命了。相反,他以一种“早已有所预料”的习惯叹口气、移步到窗边——

    “汤姆·里德尔、你下次再把我一个人留下试试!” 伊奈茨正站在楼下,双手叉腰,气得快头顶冒烟,就像动画片里的卡通角色气急败坏时会出现的样子。

    见状他不由压了压嘴角,摆出一副僵硬的严肃给她打开房门。

    一进房间,她扔下那堆羊皮纸,不打算为他回信的同时又故意摆弄他最讨厌聒噪的麻瓜收音机:这是公寓原先的标准配置,砸了还得赔钱,所以他们一直默契地当这架废品不存在。这时候她想打开却没成功,把一排按钮都按了一遍无果,心道麻瓜制造可真容易失灵。

    而脱掉外套自觉地挥了挥魔杖让烤箱启动后的汤姆则专注地用切割咒把蔬菜和鱼肉划成小块、俨然熟稔进行烹饪的每一个流程。

    蓦地听见他若无其事地开口:

    “明天下午两点到里昂的火车,住宿先不用管,晚上卓娅·德拉库尔夫人会招待我们。”

    “……你找到我外婆的妹妹一家?” 她这下稳不住气地站起身,情绪永远写在脸上的天性令她流露出了惊喜神色:“真的假的?”

    “没必要骗你……你不是总想着找回家族的其他人,既是姐妹、那一位德拉库尔夫人应该会有一些关于你外祖母的纪念物——”

    “太好了!” 她瞬间原谅了他,一把用力抱住对方真心实意地欢呼:“谢谢你汤姆!”

    他别扭地想挣扎一下,但是紧贴自己胸膛的那软绵绵触感又不太舍得脱离,只好嘴上说:“等等,我可没放过你在我课上睡着还用石头砸我的事。”

    听罢她松开手,捧起他线条漂亮的下颌、分别吻了吻他的左脸和右脸。

    “……你亲狗呢。” 他怨气不小地瞪着她,她被逗乐、却不得不抿抿嘴忍下笑意,发觉他正专注地注视自己的嘴唇、她怔了怔,想起这两个月他对自己都绅士得过分,犹豫道:

    “你不是不喜欢我碰你吗?”

    他没耐性听多余的话,面无表情道:“伊奈茨,你要是有点眼力价,大可意识到自己得出了个多荒唐的错误结论。”

    她用几秒钟做好心理建设闭上眼,稍微碰了一碰他的唇角,不过不等她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巧妙地加深这个吻,舌头撬开口腔的力道似乎是带着一丝蛮横的柔软,心跳与体温在同步升高,渐渐地放在她腰间的双手往上游走、最终落到她脖子边的发丝,她感到身体在发软、不禁用手抵在他的心口,身后的烤箱突兀地响起刺耳的提示音——

    伊奈茨推搡了下、言语破碎地抢在空隙时喘息着提醒道“……唔……松饼、松饼!”

    他被打断后不太高兴地直接用麻瓜的方式关掉了烤箱。

    气氛一过,又加上她眼巴巴地看着香喷喷的餐点,还是选择了就此作罢这种很不符合他日常作风的行为。

    和往常一样,他不会动几口哪怕自己亲手做好的食物,顶多喝两口汤,要不是认识他十几年,伊奈茨总免不了天马行空地想象他在悄悄毒死她。

    “汤姆,你想不想听听我对你这个习惯联想到了什么?”

    并不想。他只在心里说,没回答。

    “我想到一个传闻轶事,一位伪装成文雅绅士的食人狂用容貌和学识引诱了一个少女踩进他布置好的陷阱,食人魔每天精心为她准备精致的饮食、就是在等有一天她被养成他所想要的‘口.感、肉质……’某天如他所愿,他宰了‘这只乖乖待屠的猎物’、成为盘中餐……”

    “伊奈茨,你能不能讲点我爱听的。” 汤姆忽略她像给小孩子讲鬼故事的口吻,不太耐烦地说,他总是在她身上频繁体会到无可奈何这个词。

    她沉思片刻,挑了个别的话题、是在科隆她对他到底如何制服公爵夫人城堡的疑问。倒猜得不错,这可以展现他魔法方面艺高人胆大的主题,使他颇为受用。

    待在德国的最后一个夜晚,异常平平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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