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盛燃确确实实是在得知有“黑兽”这回事之后连夜赶回来的。

    他一觉睡到深夜,醒来后发了会儿呆,走到卫生间去抹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双浅灰绿的眼眸不知何时已经变了模样。

    浓重炽盛的亮蓝色在其中流转,长睫即使在冷白的灯光下看时也如此温柔多情,有着盛燃自己一直都讨厌的高高在上的从容神态。

    “你又出来干什么?”

    盛燃皱眉,自言自语似的问道。

    镜子里的人微笑着,轻快地回答:“外面的世界如此危险,我当然会很担心‘我们’的女儿啊,所以想去叮嘱她几句。”

    即使“他们”的嗓音一模一样,回荡在房间里时有稍许诡异感,但镜中人的语调跟盛燃大相径庭,他的咬字轻盈、典雅,略带一丝显得那么缱绻的粘稠尾音,于是任谁都分得出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现在?”盛燃啧一声,不太情愿。

    “现在。”那人说着,眉宇间流露出一点极淡的忧郁神色,“毕竟你不愿意分享力量,我当然只能在月夜……”

    “别拿你对付女神那套来对我。”盛燃冷漠地打断,说,“用就用,拿去。”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眸子已经成了镜中人的澄蓝。

    男人煞有介事地对着镜子整理一番衬衣的领口袖口,嘴角始终带着笑容,高兴得像个常年被关禁闭的囚犯得到了放风的机会。

    等他转身离开房间去找齐蓟时,黄金般的光泽已经斑斑点点地缓慢染上了盛燃那浅亚麻色的发尾,像是布匹末端被浸在了荡漾的金色溶液之中。

    换了芯子的盛燃拉开门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神秘起来,于是他提着拖鞋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悄然靠近齐蓟的房间。

    这种小毛贼一样的举止被他做出来,居然都优雅得像芭蕾舞演员在表演似的,假使被人看到也只会忍俊不禁地感到可爱,丝毫不会觉得其仪态可鄙,也算是一种能耐或者说天赋了。

    幸好,在他刚靠近一点的时候,伊坦纳就在一片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他起身按亮床头的小灯,与此同时齐蓟也醒了过来,不过她本身远没有暴君常年遇刺养成的机警性,迷糊了足有十几秒钟才弄清楚现在的情况。

    齐蓟坐在床边,盯着卧室门,扬声问:“谁在外面?”

    已经要贴到门外的盛燃稍微一愣,很快恢复镇静,退后几步,打开灯之后若无其事地说:“是我,盛燃。有事跟你说,方便出来吗?”

    齐蓟扭头看一眼手长腿长、在她不那么宽敞的床上显得格外有存在感的暴君,冷漠地回答:“不方便。我想现在太晚了,换衣服也很麻烦,您可以早上再说。”

    这时闲置的伊坦纳已经摸来床头的梳子,并且开始打理齐蓟睡得有些乱的头发了,“他”悠闲地听着这父女俩对话,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什么尴尬的。

    盛燃仔细去听也没听到任何慌乱且可疑的窸窣声,就只好说:“我站在门外说也可以,你听着就好。”

    他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感伤,好像多年后回到故乡发现自己长大的旧居已经荒废的旅人。

    齐蓟越听越不对,她虽然和盛燃见面的次数还没她的年龄多,但通话还是每年都有几次的,这完全不是盛燃说话的语调。

    她甚至怀疑盛燃被什么新型的黑兽占据了身体,这是来诱骗她出门的。

    齐蓟说:“稍等一会,我换个衣服就出来。”

    她拿起外套披在身上,把头发扎了起来,而伊坦纳那边从她的柜子里翻出了一把匕首掂量着。

    匕首的鞘和柄上都镶着许多不知真假的碎宝石,金属与皮革形成了曼妙的花纹,透着仿古的青色,但拔出鞘之后刃口仍然雪亮,拿在伊坦纳手里便是极其致命。

    齐蓟几乎已经忘了这东西的存在了。

    这只匕首是她十二岁收到的生日礼物,一直照顾她的助理小姐在这之前破天荒跟齐蓟请了半个月的假,和热恋男友出国度蜜月……然后火速和平分手。

    原因不为人知,但助理小姐带回名为“工艺品”但实际上特地去开了刃的匕首并送给齐蓟时,笑容灿烂而深奥。

    齐蓟去开门,伊坦纳按照她的意思挑了个视线死角设伏,配合完美,如同一出默契无间的哑剧。

    门开了,“盛燃”无辜地站在那儿,还眨了眨眼睛,仿佛被惊艳了一下似的说:“好久不见,米拉,你变得更漂亮了。”

    他本来就长得好看,这时更是有一种近乎晃眼的错觉。

    但齐蓟只觉得这个人的古怪更明显了,完全可以断定这不是她那说不出一句好听话语的父亲,因此不为所动,抱着怀说:“您现在可以开始说正事了。”

    或许是身为宠姬的那些日子确实有锻炼出她的气势,盛燃看着这样的齐蓟,表情里多了有点真实的惊讶。

    他往前走了一步,开诚布公地说道:“白天在对面发生的事,你应该也注意到了?——黑兽的事是真的,你尽量小心。至少我……和你平常面对的盛燃,都没有任何希望你去承担什么的想法,所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这个外貌不同性格也殊异的盛燃好像完全没注意到暗处的危险,又走近了些,垂下眼帘,看着有些疑惑的女孩,语调诚恳而柔和:

    “无论觉醒与不觉醒,即使仍然做一个平常的人,只要你好好地存在着,就永远都是我们的‘米拉’。”

    “但如果你想要变得强大起来,成为握住权杖的人,世界上也已经没有什么存在能够帮你了。”

    “你是未来与希望,而我们是已经熄灭的太阳。”

    盛燃说着,极其轻而克制地摸了摸齐蓟的头顶,手指向下滑落,拢起女孩长长的鬓发为她别到耳后,指腹拂过面颊犹如触碰一件将要失去的珍宝。

    瘦削而有些过分美貌的男人单膝跪在齐蓟面前,望向她的眼神无比复杂。

    “走下去吧,”他说,“至少现在,戒指还能够给你一些指引。”

    齐蓟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戒指,这时盛燃已经站了起来。

    状态很不对劲的他在说完这些神神秘秘的话之后,很快收敛回了表情,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笑容十分正常地问:“我想知道的是,我的藏酒去哪里了?你不是不喜欢白兰地吗,米拉?”

    齐蓟回想了一下这件事,面无表情地说:“哦,我打碎了。”

    盛燃问:“那瓶子为什么还在垃圾桶里?”

    “它长好了。”齐蓟想到自己之后打算验证的事,很想赶快把明显开始闲聊的盛燃赶走,所以态度极度敷衍起来。

    正好这一个盛燃比以前的那个更会察言观色,被许久不见的女儿如此对待,很快失魂落魄地去酒柜前待着了,不知道是在哀悼他的酒还是哀悼再也没有了的那个记忆里会期待他回来参加家长会的乖乖小姑娘。

    齐蓟抛下了古怪但好像没什么威胁的盛燃关上房门,靠在伊坦纳怀里,又瞥了一眼仍然毫无异状的戒指,才看向掌心中由微光交织成的那张卡片。

    卡片上立着一个色块构成的极其模糊的轮廓,勉强能认出是人形的上半身,具体是男女老幼完全无法分辨,身体两侧依稀是生着羽翼。

    【人物卡牌-梦之主】。

    齐蓟在正常睡眠后顺利觉醒的卡牌……毫无战斗能力的概念型。

    她用指尖小心地碰了碰这神奇的卡牌,发现它是与体温相似的温度,材质像是极其细腻而厚实的高档纸张,在触到卡牌上那个不明人物的面庞时齐蓟下意识把力道放得更轻,仿佛怕惊醒一个沉睡的灵魂。

    齐蓟花了好一会儿消化心头那股没来由的悲伤情绪,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把卡牌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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