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小姐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找到了视频拍摄的酒吧地址，虽然数个小时过去后谁也不会停留在原地，但她掌管着雇主的身份信息也了解他的习惯，所以很快就排查出盛燃在那附近的暂时住处，向齐蓟请假表示她要立刻赶过去。

    齐蓟非常理解，但她也要去。

    倒不是想凑热闹，而是考虑到多两个人手到时候也能帮忙堵住疑似前男友的人物，凭多年来的相处她怎么会让助理小姐孤军奋战呢。

    虽然感情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但突然在一起出国旅游的途中毫无铺垫地扔下一句分手通知就不告而别人间蒸发这种做法，怎么说都是前男友先生做得理亏吧。

    于是一行三人立刻奔赴城市另一头的高档酒店，半路和刚出外勤回来又碰到新一起袭击事件的吕壹予和另外两位同伴狭路相逢。

    齐蓟亲眼看到小胖子飞快掰开车门，两三下从轿车里拉出吓得手脚瘫软的司机，然后扛着这个大概是要觉醒了而被黑兽当做目标的倒霉蛋上蹿下跳，玩命把成群黑漆漆的怪兽往远离桥面的空旷地带引去。

    这时伊坦纳随身带着的设备滴滴响起，显示出了事件发生的地点和大致规模，呼叫附近异能者支援。

    信息来源当然就是猫在一旁的中年童年二人组，他们靠着康康的技能躲避敌人感知，同时用时不时从刁钻位置冒出来一股的藤蔓干扰对方行动，甚至很快成功弄死了一只体型偏小的黑兽，显然战斗意识已经今非昔比。

    袭击发生得太突然，事发现场周围还有不少没疏散完的车辆，幸好一个异能者加一个预备役的诱饵够有吸引力，基本没遭遇什么针对攻击，只要反应过来自己驱车逃跑都还来得及。

    既然碰上了就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助理小姐停车后伊坦纳已经提剑出去支援吕壹予。

    而齐蓟作为比法术型更孱弱的隐藏款老老实实留在车里待着，观察发现周围还真有些围观群众选择留下，都不怕死的举着手机对准正在和群涌的未境之兽厮杀的近卫型们。为了实地拍摄宁可亲身涉险，勇气令人钦佩。

    华永茂手中藤灵的人物卡随着不断释放技能，正持续闪烁发出青绿色的光晕，康康捏着的卡片同为银白边框和背面的法术型，却弥漫出一片纱幕般的淡淡薄雾，让雾把他们两个严密地笼罩在内。

    这是他的技能【匿息】的效果，只要不发出声响和主动跑到敌人面前去，黑兽便不能发现他们的存在。

    所幸这次来袭的黑兽的实力和规模都算一般，战斗结束得很快。即使没人帮忙，吕壹予自己大概也能有惊无险的解决全场危机。

    别看小胖子的长相和性格都好像人畜无害，他毕竟觉醒得算很早的，又仰赖协会的后勤支援和情报而频繁出战，卡牌等级刷得比和齐蓟共享了经验的伊坦纳还高些，猎杀数甚至趋近四位数。

    即使未境之兽的个体上下限差距极大，实力非常参差不齐，这个数字也足够骇人了，如今把他放到任何地方都已经是不容小觑的战力。

    但吕壹予仍然毫无自大情绪，他本人认为其实这并不是因为生来谦虚，大概是玩游戏玩的。

    毕竟游戏里主角的血条永远比不上BOSS那般五彩缤纷层峦叠嶂，粗心大意浪多了会死得很容易。而现实中还没有读档，他就一条命，遭到袭击的其他人也不是能被复活的数据，哪里输得起哦。

    所以他每次战斗其实都打得胆战心惊，胜利后得到的赞扬能抵平心理压力就不错了，根本没有多余的信心去自我催眠当真觉得自己天下第一，更别提摆出拿鼻孔看人的做派到处耀武扬威了。

    ……世上怯懦的人当然不少，但像他这样怂归怂，分明胸无大志却还为了治安而狠兮兮的披星戴月追着黑兽砍，而且砍完仍然吃得多睡得香的类型，即使是阅历丰富的国王陛下也表示前所未见，判断这大概和齐蓟一样，是和平繁荣到一定程度的时代才养得出来的性格。

    吕壹予看着最后几头黑兽不再动弹缓缓化作灰烬，这才放下那倒霉的人肉沙袋。

    个头不高的年轻男生应该是被扛着剧烈颠簸半天颠得想吐，也可能是吓得够呛，脸色煞白煞白，本来显得有些油头粉面的长相这时候都挺可怜的模样。

    “真巧啊大佬，你也在附近真是太好了。”吕壹予把可能是未来同僚的受害者交给华永茂安抚，自己忙着往他永远最最仰慕的大佬那边蹭。

    他嘀嘀咕咕：“对了大佬，你记不记得，我当初觉醒的时候才碰到一头黑兽吧，也不怎么强，嗖的就被你秒了。哪像现在动不动出来这么多的，闹得前天闻大佬为了救一班学生都打得上医院了……我就是担心，之后这东西会不会越来越多啊，想想就吓人。”

    伊坦纳为他这还算深远的考虑侧目，看了看小胖子，先拂掉剑刃上的碳灰后才任由卡牌具现成的武器消散而去，语气轻松地说：“应该会吧。毕竟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处境就像角斗士吗？要么半路输掉，继续活下来必然面对下一局兽栏里放出来的更多野兽，早晚有一天会力竭而亡。”

    暴君深蓝的眼睛在这种时刻转为更暗色，只展现给个别人的柔和情绪已经分毫不剩，亦非思索如何折磨手下败将时那兴致盎然的昭然恶意，只是几近于无机质地观察着世人，尝试从形形色色的寻常而平实的灵魂里析出一缕惊惧的阴影或执着不屈的光晕。

    这就像他少年时为了从严重的疼痛中保持自控，曾经反复练习剥离完整的果肉……乃至于人皮。这不同于刑罚，也不是为了使敌人畏惧而研发，只是稳定地运转刀尖，从无关尸首表层割下纤薄干净的整块皮肤来，以此锻炼时刻不露破绽的可怕的冷静。

    ——除了乌诺萨尔相关的那部分，他没隐瞒过齐蓟任何自己的事，于是齐蓟同样知道这段过去。

    鉴于相关印象早已形成，她对此毫不意外，只是再三确认那些练习道具过后都被直接焚烧了，并庆幸暴君至少还有相对正常的审美，最多养养毒蛇之类活蹦乱跳的可爱小动物当刑具用，从来没有欣赏和收藏人体零件的那类扭曲兴趣，和某位品味阴暗的女巫领袖不可同日而语。

    吕壹予随着大佬的话想象了一下将来沉重无光的前景，一屁股坐在地上借以稳定情绪，抱着他人物卡变的一对雁翎刀，仍然圆乎乎的脸上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

    “那完了，早死晚死都是死，干不干都得喂黑兽，觉醒还有什么意义嘛，也太不讲道理了这玩意当时没给我拒绝按钮啊——”

    吕壹予拖着长音干嚎一声，要不是怕太丢人现眼会被大佬抓回去加训，以他此刻心境之悲苦只差就地仰倒，什么也不想地躺在路面上看天。

    他跟一位能放火烧自己都城的疯子咨询心事纯属找死，但国王陛下的确由此获得了乐趣，施施然回到齐蓟身旁去了。

    齐蓟能知道他们的话题内容，再想到守卫之蛇家里的现成案例，也开始有点忧虑了。两个世界的情况固然有共同点，但其中差别也挺大，被提前弄出来的女巫更不能完全对标这边直到高楼大厦的现代才出现的异能者。

    因此关于这种没日没夜的突然袭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答案实在成谜。

    她和吕壹予道别时还意外得到了康康给的水果糖，那似乎是小孩给他认为受到惊吓的柔弱群众分发的安慰品。装着糖的小布袋子用松紧带挂在年幼的异能者手腕上，大概是他姥姥的手艺。

    助理小姐也有份，接下来的路程她含着糖开车，即使被加塞都只是当作无事发生，状态比刚出发的时候平和多了，前男友先生有望生还。

    赶到盛燃订下的住处时正好是中午，退房和入住的客人来来往往，助理小姐报了雇主的各种信息之后上去抓人，却扑了个空。

    倒是在停车场摸流浪猫的齐蓟有意外收获。

    本来懒趴趴呼噜着任由施为的胖猫忽然警醒地抬起脑袋和尾巴，四下张望后锁定目标，噌地起身跳下温热的发动机盖，逼近那位不速之客。

    齐蓟转身时胖猫已经蓄势待发，而头发颜色极为张扬的男人就蹲在猫面前极为郑重地盯着它，满脸写着很想摸但怕被抓。

    现实中他更让人移不开眼，这不光是因为发色。

    虽然脸确实有几分熟悉，但他的气质和齐蓟印象里的前男友先生相差太多。

    毕竟当年他脸上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纹饰，顶着一头低调的深棕色半长发，只在头发内层染了层白色，可谓叛逆得进退有度。

    那时他给年纪还小的齐蓟塞大堆外国零食当见面礼，还附赠一套据称足足吃了三天儿童餐才凑齐的新玩具，笑起来的时候有点玩世不恭的孩子气，让旁人觉得应该很好相处，跟现在的他微妙地判若两人。

    而且这几年过去，他好像一点都没老，现在和助理小姐站在一起的话或许更像是叛逆的弟弟……不过盛燃也一样。

    齐蓟试探着说：“伊戈尔先生？”

    “啊？”男人闻声满脸茫然地抬头，终于注意到这还有个年轻女孩。

    他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整个人猛地以难度很高的动作往后一弹，站直了转身就要溜掉，立刻坐实了自身嫌疑。

    当然他没逃成，伊坦纳适时出现堵住撤退路线，还带着一罐刚买来的坚果。

    胖猫早就被他一惊一乍的反应吓跑了，变得老实的前男友先生默默接过坚果，扭开罐子一颗一颗吃了起来。

    “其实我不叫伊戈尔，你认错人了，我叫帕罗特。”他嚼着核桃仁认真地说。

    ……还真是鹦鹉啊。把这前后两个名字联想到一块之后齐蓟自然想到了对应的单词，并对他的起名才华感到无话可说。

    棕色头发就是鹰，换了发色就是鹦鹉，这家伙改换身份的策略真是敷衍得让人想笑，果然是那个扔下一句分手就玩消失还把前女友独自抛在异国他乡的不靠谱家伙啊。

    不过路边的猫把大活人当作鸟来意图捕捉，她家的猫也直接判断视频里五颜六色的家伙是只人形鹦鹉所以买来坚果投喂，而且竟然还猜对了。这算什么，种族天赋吗？齐蓟边给助理小姐发消息报信一边走神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