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听枫回到店里，见出门办事的两个员工回来了，就跟莫妮卡说：“我明天还有事，后天开始再来上班行吗？”

    莫妮卡咬着已经氧化的苹果块，手上继续画图，点头，含含糊糊说：“行。”

    她把看起来脏兮兮的苹果拿下来看一眼，接着说：“周末才忙，明天没有场子，你现在住哪？”

    她不等于听枫答，很不见外地问：“能到我那边帮忙守一晚吗？我晚上有约，没打算回家的那种。”

    “好的。”

    舍不得女儿的孝心，莫妮卡犹豫了一下，又把苹果塞嘴里吃掉了。她将嘴一擦，快速说：“明天我带她去找新学校，你早上把她送来这里就去忙，车在哪里，你知道的。我晚上9点才出门，你在这之前到就行了。感谢，恩人呐！喔喔喔……”

    她选修过歌剧，经常冷不丁就来上一句不成器的花腔女高音。

    翻着绘本的小鸡也跟着“喔喔喔”，店里几人都笑起来。

    如果她留在莫瑞，以莫妮卡的性格，肯定要大张旗鼓请客欢迎她回归。所以她借口要忙先离开，到附近找了家麦当劳点个套餐，一边吃，一边弄手机。

    昨晚找人推荐了几个中介，先加好友，将他们的朋友圈挨个翻一遍，挑了三个发圈不浮夸的人联系。

    性价比高的单租房很抢手，他们手里的便宜房源，只有合租房。位置最好的房子离莫瑞只有两百米，但这个是一室一厅带厨卫，租金超过预算太多。

    她一一回复谢谢，没办法，只好再问一个每套房源都喊捡漏的中介。

    这人说话不太靠谱，回复：买房子租房子，不要一开始就设定条条框框，先过来看看吧，没准就心动了。

    租房子又不是找对象，不讲究眼缘。

    霜叶：不了，赶时间。打扰了。

    她将手伸进包里拿笔，中号托特不够大，牛皮纸文件袋竖插在里边，还冒出了一小截。她一伸手，先碰到了它。她放弃了拿笔，将它抽出来，打开封口，里边又是一叠厚厚的纸。

    反正现在没有紧急安排，她摸出眼镜盒，戴上，仔细看完了第一页。

    这是个人资产清单，她在第一页的末尾看到了乔治亚房子里那条狗的归属权，和上面所有列出来的物品一样，都是属于他的婚前财产。

    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翻开第二页，依然是这样：户名登记为甲方的XX，由甲方婚前个人出资购买，为甲方个人所有。

    字里行间全是这几个字：跟你没关系！

    她什么要求都没提，甚至压根不知道有这些东西的存在，他们为什么还要这样列清明细。

    难道是炫耀，或者刺激？

    这厚度手感，和之前签的协议差不多，想必那里面也是这些。

    她拿起文件袋，想把这些文件放回去，袋子还是沉的，她把里边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机械车钥匙，银行卡，还有不动产证、行驶证。

    她整个人完全僵住，听见后方有脚步声才回神，一抬头就见斜对面的女孩竖着手机对着这边。

    她朝对方摇头，那位讪讪地删掉了刚拍下的视频。

    这里不方便，她将东西全部装回去，塞回包，匆匆整理好桌上的食物，端着盘子去处理垃圾。

    她急着弄清楚这些事，就近找了家酒店，顾不上看价格，随便要了间房。四周没人了，她将东西全部倒出来，一张张看。

    前面这些都是他的婚前个人财产清单，因为她名下没有任何资产，到了她的这一页，只简单几条，第一条：男方照习俗对女方所赠彩礼，属于女方婚前财产。

    那40万……

    不用还了吗？

    再往后是分割的部分，婚姻存续期间的共同财产清单，是密密麻麻的账。她一看到“湖祥斋”这一项就懵了。

    她嘀咕过很多次的黑店，竟然是他爸爸留下的产业。不过细看下来，这家店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赚钱，倒回去这13个月，盈利一共只有两百三十一万。前三个月的财务状况是赤字，到第五个月才真正开始赚钱。

    闻南竹不是那种人，如果他刻薄，轻易就能拿捏她，完全不用分她一毛钱，这应该是真实状况。

    “只晓得捞钱的贱货，连餐饭菜都舍不得给老人家吃。缺了大德的狗东西，怕是吃大粪长大的，眼里没一点仁义。嬲死你妈！”

    “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我家历代保姆都是高学历，不是硕士就是博士，说标准的英文，证书一大把。什么都不懂，就老实闭嘴。”

    她用力按住脑袋，阻止自己幻听。

    头疼，眼睛酸涩，恶心感要压不下去了。她将东西放下，闭目缓了一会，认命地翻找那处方药?。

    不能依赖它，她紧紧地掐住药片，只咬下一小半，走到洗漱台那，将残药片丢进下方的垃圾桶，顺手接了一点自来水，把嘴里的药冲下去。

    眼前有重影，她再接一捧水，盖在脸上，帮助自己冷静。

    “明天就会去申请，马上就要离婚了，马上就自由了。”

    她咬着手指，在房里来来回回走动。一种难以言说又无法驱散的悲伤笼罩了她，无法自控地流泪。不能这样，她趁自己还有一丝清醒，照着司小姐教的方法，把窗帘拉到最大，仰头远眺。

    不要去想自己！

    那是什么大厦？或许可以查一查手机，我怎么从来没往这边看过？哪天路过进去看看吧。

    天阴沉沉的，是要下雨了吗？下雨的话，不方便看房子，鞋子湿了，不方便进去查看，我是不是先找家超市买一下鞋套？

    药效渐渐起了作用，头不那么疼了，胳膊不再僵直，只是有些沉。她碰了碰窗帘，最终决定就这样敞着，走回到床上，放任自己睡去。

    她不想再刺激自己，醒来后，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牛律师的办事风格：先分再总。最后一张，总结了她在离婚后得到的一切：一套78平米的房子，一个车位，特别备注已安装充电桩，一辆上好牌照的欧拉好猫，一百万现金，还有让她看不懂的一条：婚姻存续期间购买的贵重物品。

    此刻她脑子里有两个想法：一，他怎么那么有钱！二，他怎么给她这么多钱！

    要低调！

    她戴上了口罩，临时买了帽子，按牛凯瑞的指示赶去登记点。

    排队这样没效率的事，闻南竹不会亲自来办。取号的是一个陌生人，对方却认识她，在大厅门口等着，及时阻止了她取号，并将闻南竹的身份证转交给了她。

    这是她第一次摸到这个，在休息椅上等待时，她忍不住拿出来看。

    比起现在，证件照上的他，更像初相识的样子。

    有阴影靠近，是他！

    她手足无措地起身让座。

    “一起坐，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哦。”

    她想了想，抓紧开口：“那房子……”

    他皱眉看过来，明显不悦。她下意识地闭嘴，喃喃地说：“谢谢。”

    纠结了一天一晚，她的道德告诉她不可以接受，理智却高喊“为什么不要？你受了那么多苦，就应该得到补偿”，情感上，这是她梦寐以求又遥不可及的东西。她不想做她们口里的捞女，但又确确实实舍不得放下。

    我不接受这些东西，她们就会尊重我，认可我的人品吗？不会。她们从一开始，就顽固地认定她拜金贪婪……

    她这边天人交战，闻南竹仰头看一眼电子屏，想到往后不会再有太多交集，抓紧说：“在你再婚以前，我有照顾你的义务。如果遇上了什么麻烦，可以联系牛凯瑞，最好保留他的联系方式。我不方便，以后尽量不要……”

    她听懂了，闭上眼，竭力抑制这种酸涩的悲伤。她说：“好，你放心。”

    在她决定接受房子的那一刻，她被惭愧和心虚驱使，发过去一条愚蠢的信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说。

    因为担心会被“抓”回去重陷泥潭，她又欲盖弥彰地补了一条：暂定十次吧，和平离婚，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沟通。

    明显人家不需要，并认定她是在骚扰。

    她这点可笑的善意，是自取其辱——财可通神，他的生活，完全不需要她来瞎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