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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武皇登基(上)

    翌日清早,我在清和殿梳理云鬓,对着铜镜犹自思虑昨日刘荣为我绾发场景,宫人来报,才至门口便惊得我梳子落了地上。

    “临江王自缢于中尉府!”这话一出,我头发散落一地,瞬间倾倒。

    “刘彻……刘彻知道了吗?”我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太子殿下已差人善后!”宫人答话拘谨,我心一沉,刘彻是不是早有准备?

    “太子殿下言临江王待大人有知遇之恩,大人所学又颇为临江王赏识。”宫人看了眼我的神色,又继续言道,“如若大人愿再见,可前往一悼。”

    “斯人已逝,不必了。”我谢绝了刘彻的好意,关起门禁闭。

    刘荣走了,一切也变得淡漠生疏。清河殿变得冷清,我心冰寒如水,倦怠之极。

    整个皇宫变得更加萧索,气息哀沉,天空阴霾,四下死寂。

    刘彻强掩哀伤,披麻戴孝立于未央前殿最高处,宣此国殇,与民同悼。长安城万人并立东向,朝着天子所在掩面而泣,虔诚跪拜。

    国不可一日无君,刘彻三日后登基,即皇帝位。

    三日后,他便是君王。我掩面哭泣,师父走了,先皇走了,刘荣也走了,在我生命中划出痕迹的人,他们一个接一个离我而去。

    刘彻登基仪式也是从简的,可这并不妨碍人们一睹新君王的风采。皇袍加身,冕旒于前,玉笄于侧,刘彻瘦而精实,章色龙袍衬得他身形宽厚舒展,剑眉直飞两鬓,双眸熠熠,威严赫赫。居于最高处,刘彻对着文武百官振臂一呼,冕袍大袖一扬,宛如大鹏起兮,整个未央神殿为之倾倒。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刘彻歌高祖时《大风歌》,我仿佛回到楚汉大征天下的峥嵘岁月,听得霸王力拔山兮的豪壮气概。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山呼万岁,我俯身仰视他,望着意气风发、少年志满的刘彻,眼睛渐在那抹明黄色中迷离。望着他,我忽觉自己娇小柔弱,我犹如仰望天神一般仰视他,以后他就是皇了,他便是丹心的皇!我这样想着,眸间沁出泪水来。雄关漫道,迈步从头,我待他策出计定,共谋天下。江山多锦绣,四海歌升平,这一切,都是他的!

    “朕今顺利继承大统,顺应天命,定当竭力以江山社稷为念,以天下百姓为念。先皇驾崩,朕生为人子,尚处于热孝之中,本该为父皇守孝,可如今朕初登大位,大汉基业尚不足稳,众爱卿当谨记先皇遗言,为我大汉社稷指点江山、共谋宏图!”

    刘彻陈词慷慨激昂,一些老臣已落泪涟涟,我细心聆听着。相视之下,我掩住泪水,多望了他一眼,刘彻真是好气魄!

    回兰园后,我平复心绪,静静地等待天黑。夜幕降临,我便抽出先前收拾好的包袱,小心地点数好行头,安扎好后,我将清和殿门反锁好,掮走飞红巾,直奔宫门。

    “若是再能相见,彻儿,我愿再作你的好兄弟,此生决不相负!”出了未央宫门,我给飞红巾安上车舆,之后直往平安巷。

    平安巷寂静无声,我有丝慌乱,莫不是来晚了?我直奔霍家织艳处,门口晾衣杆已散落一地。

    “织艳,去病,我是刘丹心,我来保护你们啦!”我呼唤他们,却无人应答。

    我进了屋内,躲在暗处的霍织艳才悄悄地站出来见我。

    “织艳姑娘。”站在我面前的织艳,粗衣葛布,形容憔悴,风姿不减,更让人有保护她的欲望。

    “谁让你来的?”她启口,声音冷冷的。

    “柳居延。”我告诉她,

    “我还不知他人在何处,抛下了我们母子。”听到这个名字,霍织艳黯然神伤。

    “他在南面。”我告诉她,“此地不宜久留,我带你们离开。”

    霍织艳也不再犹豫,抱上了霍去病,一起坐上了飞红巾。

    我抱稳霍织艳和小去病,侧开飞红巾,马蹄“哒哒”远去。如今尚是深夜,城门定是未开,南面统军是韩安国的,他当会放过我的吧?越是心存侥幸,心旌越是摇摆不定,我跟伏在身下的霍家织艳说了声,“抓紧!”

    明显感觉腰间一缩,我往下一瞥,一双粉嫩的小手正紧紧抓握着我的腰身,我心一暖,奔得更加快了。

    “出南门!”长安过南门要经由渭水,渭水水流入夜后波澜不惊,流波之上白纱罩的河灯星罗棋布。

    飞马踏出渭桥之后,我望了眼江水,远处点点星火聚拢成一线,我不由担忧,“怕是有人追上了!”

    入得长安南门下,守卫正处朦胧之中,我亮出韩安国给的令牌,守卫见了已清醒了大半,口中不住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

    说着,顺当地给我开路。

    渐行渐远,草色渐长,我趟过小溪,给去病洗把脸,他的小脸红扑扑地,望着我嗲嗲直叫,声音类似蟋蟀蝈蝈。

    我被他逗得开心,点着他的额头叫他唤,“唤姑姑!”

    “姑姑?”霍家织艳抱过去病,疑惑地问我,“你怎叫去病唤你姑姑?”

    我嘻嘻一笑,想想还是不要揭穿为好,只应了声,“去病最喜欢蛐蛐蝈蝈的,一机灵就把我唤‘蝈蝈’了!”

    “蝈蝈!”小去病趴我肩头,又叫了几声,“蝈蝈,蝈蝈!”

    我无奈笑笑,这辈子估计都要被这小子唤作“蝈蝈”了。我们一路向东,过函谷关,出崤山,雄关险隘少有人问津,路途虽是艰辛,可行踪鲜少暴露。

    然后再往东,北去可至齐郡、渔阳,离匈奴老巢近些,我安身立命倒是方便;南去则往江陵、广陵,离江南故地近了,倒可闲来享受郊游赏景之乐。

    “蝈蝈!”小去病可是可爱乖巧的紧,窝在我怀里磨呀蹭的,那笑容,啧啧,被我当“小星星”、“小月亮”地夸了百来遍。

    这几日暂不敢居于人家或投宿客栈,我和霍织艳扮成年轻夫妻,而小去病则成了我好玩爱动的调皮儿子,如此一家三口,倒也其乐融融。

    本以为离了函谷关这段之后,官兵若追不上,那也差不多是放弃了,这祸也该避过去了。哪知这一夜,居然有人夜袭。

    行踪暴露了?幸好小去病惊醒惊叫不止,不然我们一家三口真当要丧命于无形了。

    偷袭之人蒙黑巾着夜行衣,自屋檐攀下再潜入室内,直接抽出砍刀砍人。来人使峨眉刺,功夫并不十分高明,但身形灵巧,虚实难辨,相持之下,一时也难以落了下风。

    我趁其不备,一招制胜。溃逃之际,对方顺势从袖口引出一阵青色烟雾,我不巧碰了些,这烟有股奇异的味道。

    “不能让他们逃!”织艳见二人欲要逃脱,颜色大变。

    我迅疾从袖间扣出飞刀,直入二人背心,二人立时毙命,从高檐坠落。

    “怎么样?”织艳观摩尸身,一直静默不语,我催问了句。

    “往南,丹心,我们要即刻往南走!”在我还没知晓事情起因之前,她已经做好决定,我们得向南走!

    我望了眼可爱的小去病,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没办法了,你妈决意往南面走,小蝈蝈带不了你去江南看美色了噶!”

    小去病却是哭闹不休,我俯身捏他脸蛋,触到他水嫩小脸的时候,我不由得大呼了声,“怎么回事……我的手?”

    “丹心,你可能中毒了……”织艳说这话时,牙齿咬着下唇,面色十分难看,她不确定又加了句,“更可能是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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