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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一蒂双花(下)

    下方人形密麻,黑压压一片,我也不见陈耳影子,人被倒挂着,眼泪也倒着流出来。我茫然四顾,终见得地上一摊白色特别扎眼,细下一瞧,原是一着白衣之人怀抱一人坐于地上,我不由惊呼,“陈耳!”

    “放下来!”白衣美人声音冷冽,令人将我放下,我长吁口气,足下一松,整个人竟直往下坠,我一面晃动身形调整姿态,一面骂这女人狠毒!

    落地不稳,滚出几步,万幸没被摔死。

    陈耳坐于美人怀中,并未受伤,我又惊又喜。他面色莹白,面具银白,胸前雪白,身后纯白,牙齿亦是亮白。怀抱他的女子束发宽袍,面色波澜不惊,一双丹凤眼生得俏丽,却寒如坚冰,我一时哑然。

    眼前女子便是望月教教主吕锦汐,倒颇有佳公子风范,细看之下,她肤若凝脂,蛾眉螓首,白衣胜雪,乌黑发丝轻垂,一小撮撩至耳鬓,那双丹凤眼,虽凌厉盛气了些,可这气质当真卓绝!

    这姑娘实在是凌厉,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可我看着她却是十分欢喜,毕竟她是我哥哥喜欢的姑娘,总感觉有几分亲切。

    “你是谁?”声音清冷,我额心一凉。

    我恭敬向前回答,“在下刘丹心,此番来望月山是为……”

    “你下山吧。”我还没说完,冷美人便下逐客令,我生生被噎着!

    “陈耳为在下打败,花杆虽被他所抢,但他并未赢过在下,在下实是不知这胜负是如何判定的?”陈耳虽抢到花杆,但却败在我手上,算不得完胜。

    “只怪在下无能,未能一击制胜。”陈耳垂下眼睑,懊悔道,“若可再来,定然全胜。”

    连陈耳也承认未击败我,吕锦汐扬扬眉,“也罢,待陈郎伤好,再与你相较不迟!”

    我听得咋舌,她竟唤陈耳“陈郎”,为何我听闻过的是她和刘驹两情相悦,怎么会在此时对陈耳如此亲昵?

    瞥眼陈耳,他的视线正停留在吕锦汐的鬓发上,还真有些郎情妾意。

    我咽咽口水,勉强镇定,“多谢教主大人格外恩赐!”

    云顶宫宫殿地砖由水晶铺设,通透锃亮;大理云石作壁,威严可观,宫殿之中水乳石林立,经由画师雕琢,柱上布满苗家五毒,形态各异,诡异恐怖,神秘变幻。

    吕锦汐袅娜娉婷,移步至最高处,黑色长发及腰,白色纱衣铺至阶下,姿态高贵。

    “峨眉,上弦,下弦,残月。”吕锦汐眄视底下诸人,逐一点数,各派统领纷纷出列,一一对答。

    “姐姐,锦绣来迟,是哪位英雄争胜了!”脆生生的银铃声吸引殿上所有人齐齐转头,一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头顶凤凰银帽,边插银角,上着缀满银片、银泡、银花的精镶花边右衽上衣,外罩缎质绣花围裙,下穿百褶裙。

    “是你吗?”我望她出神,她已蹦跳至我面前,小手点着我,一双眼睛既大且圆,愈发衬得她娇小可爱。

    她望着我,笑意渐渐收敛,瞪着大眼睛不屑道,“怎么可能是你!”

    我望着她,女孩儿娇俏模样在我眼前渐渐模糊,我的脊背冰凉,蛊毒发作痛感隐隐袭来,我心念道,她便是望月教蛊娘吕锦绣,是她向我下的毒手!

    陈耳见我面有异色,锐利眸光望向我,我微微感知,方镇定些。

    吕锦绣径往陈耳走去,我转念一想,不由惊疑,陈耳曾说吕迦有对双生姐妹,大女儿唤吕锦汐,这唤锦绣的当是小女儿,明明与吕锦汐同岁,已至二八年华,为何还会长这副孩童模样?

    “莫不是你?”吕锦绣挑挑眉头,端详陈耳面具,不料碰上陈耳灼热的眼睛,一时屏息凝神,话语含糊,“怎会是你……姐姐……他可是黑苗人呀!”

    “黑苗人又如何不能上山来?”陈耳目光凌厉。

    “黑苗虽犯下过错,可也已得了应有处罚,惩戒过了便当收手。”吕锦汐面上不偏不倚,实际却在袒护陈耳,“何况,你我皆受过黑苗一族恩情,怎可赶尽杀绝,恩将仇报?”

    望月教手段如此毒烈,还巧言令色,假仁假义。我愤愤难平,反观陈耳,他依然不露声色,

    “你是看上他了吧!”吕锦绣仍指着陈耳,赌气说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不把面具拿下来?你们每一个人都在模仿他,可也只能一时骗取我的姐姐罢了……”

    “锦绣,你再要胡闹,休要怪我不顾念姐妹情分,不留情面。”吕锦汐逼退妹妹,“你退下。”

    “教主当以大局为重,莫要冲动啊!”最前方的黄衣长老站出直谏,他的衣袍之上五毒缠绕,细足可见,绣工精致,可见其身份,为望月教大巫祝。

    “若你们怪咎陈郎为黑苗人,执意不允?那我且问,这人和你又有何关联?”吕锦汐白衣晃动,长袖抛出,如刀似箭,直向我飞来。

    “姐姐,何故伤人性命?”我未来得及反应,锦绣已飞身抓过吕锦汐衣袖,紧紧拽在手心,“只许你过问我,不许我结交朋友?”

    吕锦汐丹凤眼一扫,“你这是要交朋友?”

    她边说边放开我,眼看差点要了我的性命,可待我退至一旁,看着这对姐妹争斗,我一时竟不觉危险。

    “我敢肯定,身前立的这人,中的是你布下的阴阳蛊!你处处布蛊害人,心里究竟如何盘算,我岂会不知晓?”吕锦汐道破我身中阴阳蛊,殿上众人议论纷纷,皆望向我,目光如炬。

    “呵呵!姐姐果然是如此看这个妹妹的,弃之如敝履。”吕锦汐的话显然刺痛了妹妹,吕锦绣步步近前,清眸凝满泪水,“我一心一意为你,你却从来不考虑我,锦绣若死,你倒没了背负;爹爹一死,你更是没了牵挂。姐姐,你可知,锦绣这一世,最离不开的便是你。”

    “双生花,一株双华,虽日夜相缠,相互爱恋,却也相互争斗:一花灿烂,必有一花枯败,一花死亡,另一花也必然腐坏。”锦绣娇小身子微微颤动,言语极是细软,“锦绣自八岁时,便知自己不能长大,剩下的命便是姐姐的,姐姐也未曾亏待锦绣。自姐姐十五岁那年从丹霞山回来,便慢慢地和锦绣亲疏了。如今,锦绣再也留不住姐姐……”

    吕锦汐却似对她如此表现习以为常,她不以为意地说道:“别装可怜了,明明自己喜欢欺负人,却要装作自己被欺负。”

    吕锦汐白皙面上染上绯红,丹凤眼亮作一线。

    “一家姐妹一家亲,锦绣姑娘,你莫要一时气愤,作如此偏激之举呀。族人还是相信你的!”红衣长老颤动白须,劝诫道。

    “步尘长老,此人与我有缘,有劳多加照顾。”吕锦汐伸展衣袖下令,将我交由红衣长老。

    “既然此人还无恙,倒也不可再难为蛊娘……”红衣长老领命,又为吕锦绣求情。

    “姐姐若觉妹妹有罪,也烦请姐姐让妹妹主持完牯葬大典后再作追究。”吕锦绣咬着唇,目露狠意,“三日之后牯葬,锦绣会有所交代!”

    陈耳银光面具闪闪,淡然似是看客。

    红衣长老引我入石室,慈眉善目细致查探我一番,叹气道,“锦绣那孩子,下手忒狠。中阴阳蛊的手心会有月相呈现,大都活不过一个月,像你身上连异样都窥不到的,绝无仅有,定得高人相助。”

    “在下也委实不明白,蛊娘为何不直接杀死我,却要不惜与我命绑缚一起,令我蛊毒难解,求生不得?”想解阴阳蛊,我与吕锦绣二人中必有一死,才可作了。

    “锦绣这丫头最恨的也只有一人,兴许你与那人有血脉联系!”红衣长老说得“那个人”引得我遐想联翩。

    “你说的是刘驹吗?”

    “这个名字,在此是禁忌,不能提。”红衣长老大惊,让我住嘴。

    “这是何缘故?”刘驹的名字竟是禁忌,这让我很是疑惑,可我又不敢多问。

    我正思考如何应答,长老已了然于心,“定是你替他受了此蛊,倒真委屈了你。”

    我隐约猜得他话间含义,借故问道,“长老可否具体说说此人究竟是何来头,竟使吕家姐妹心生罅隙?”

    “你既已知晓,我也不便欺瞒。此人和教主昔日丹霞山中旧事,锦汐小小年岁便入了丹霞山修习,此人亦在此山中,二人两小无猜,可碍于清规戒律,只以笙竽传情,倒也不曾逾矩。唉,锦汐婚嫁本该是水到渠成之事,无奈却生出如此祸端……”

    我心下黯然,想到刘驹的情路坎坷,有心上人却求而不得,也大概明白他作为叛臣之子,遭到各方抛弃面临的困境。

    “吕锦汐既然心有所属,为何会对陈耳生出异样的感觉呢?”我不明白,吕锦汐如果喜欢的是刘驹,又怎会对另外的男人另眼相看?

    “这……”这个问题让他犯了难,他支支吾吾回答,“男女之事,老朽是窥不破了。”

    看来我无从得知消息,也不再多问吕锦汐的事,转而问吕锦绣:“锦绣姑娘,看着小小的,怎么感觉能一手遮天,教主也要让她几分呢?”

    “锦汐今日在殿中,除了卖老朽面子顾念姐妹情分外,不计较妹妹锦绣过错,更深层原因在于忌惮妹妹威势。望月教峨眉、上弦、下弦、残月四大教派、四大护法皆听令于锦绣;吕迦与大女儿心生罅隙,身为宿主,他也倚仗小女儿些。”

    “多谢长老指点。”我诚心道谢,但更多的消息,还是要我去探寻。

    “游龙戏凤不羡仙,丹霞眷侣笑人间。老朽真当老矣,实在无心卷入这俗世纷争了,可眼前局势,真当该如何收拾?唉,只盼着锦绣那丫头,莫要走了极端,非得拼个所以然来!”红衣长老仰头望月,长声喟叹。

    这三日,我悉心熟知望月教中种种,只想求得阴阳蛊解法,及早去见去病。我又关切起刘驹来,不知不觉中,和这个哥哥有了奇妙的血脉关联,虽不知他身在何处,盼他能化险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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