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

    姜晚吩咐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要他拟些几篇稿子把城西城隍庙的名头推得更响,文里还要写出庙里有个大师,活好见效,符到鬼除。

    帖子像柳絮四散开来,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人间,城隍庙前本就长得没有尽头的队伍更长了。

    姜晚先城隍爷一步在那颗树下架了一张小桌子,付款码往桌上一贴,队伍也是一条长龙。池子时、莫尧和半瞎子轮流坐镇,城隍爷偶尔馋虫起来也来帮些小忙。

    “我奶经常给我托梦说在底下没钱花,我媳妇可是一大摞一大摞的纸钱往下头烧,是不是我爷在下头给赌没了?”

    莫尧捏着一张空白符纸,指头蘸着墨往上头一挥,问魂符就成了。

    “我给你问问。”

    莫尧口中念叨着什么,符纸燃起一缕青烟往西北方向飘去,莫尧合眼入鬼域问魂。

    城隍爷没露实形,站在莫尧身后啃着手里的果子。

    “就这么简单的事也要问这么久,朽木不可雕也。”

    姜晚出来活动筋骨时就听见他暗戳戳吐槽着。

    “他智未全开,学得算快了。”

    “殿下为何如此提携他?”城隍爷对着果子狠狠一口。

    打他认识阎罗殿下以来,就没见过殿下夸过人,就连白芋那得劲的嘴也没讨到半句。这小道士不过才跟着殿下学了几日,就能讨得殿下这般维护,他自然不服气,要知道他这水平搁从前在阎罗殿里是要被罚做下等鬼差的。

    姜晚看着莫尧额间的青焰,明亮间绕着福泽,轻轻吐出二字:“因果。”

    城隍爷一顿,又回头重新打量了眼这个小道士。除了话多胆子小,也没其他特别的了,要说皮囊好看那也是狐狸略胜一筹,阎罗殿下不会真是看上了?

    城隍爷将这个念头晃到脑后,大概真是什么猜不透的因果罢。

    莫尧额间的青焰忽被黑气缠绕而上,双眉皱起,脖颈处显出一圈阴影死死掐着他,冒着森森阴气。

    城隍爷心道不好,这小子约莫是在底下撞上什么横行霸道的飘荡鬼了。

    城隍爷将果子丢到身后,召出自己的法宝施法就要去下头找莫尧的魂。

    姜晚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折扇来,在莫尧肩头重重一拍,口中大呵他的名字:“莫尧。”

    声音不算大,气波无形中以莫尧为中心向外扩开,凡是听见的人不由心中一震,纷纷抬头往前头张望。

    姜晚的声音穿过莫尧的耳在阴曹七十五司响了遍,最后在一个阴暗巷子里揪到了他的魂。

    缠绕在小道士脖颈处的那只鬼手被灼伤,迅速撒开,汇聚的阴气也在空气中四散了。

    莫尧打了个寒颤,倏地睁开眼,额间布满了汗珠,惊魂未定。

    那人见他回神连忙问询:“怎么样,是不是我阿爷在下头又赌上了?”

    姜晚从小桌子的抽屉里抽出一张空白符纸往莫尧背上一拍,符上逐渐显露出字迹,伴着一层层浊气晕染开来。

    姜晚将符纸上下翻折一番,符纸灵动起来,乘着风往西北方城隍爷离开的身影追去。

    莫尧像被解了封印般松了紧绷着的肩膀,喘着粗气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下,答道:“你爷爷还在狱里受刑,不是他。”

    那人有些急,一拍桌子站起来,满是气愤追问他:“不是他,那是怎么回事?”

    莫尧支支吾吾半日答不上来。

    他在底下是找着魂了,可那阿奶记性不好,一句话拼拼凑凑,问不出什么。刚打听到他阿爷还在刑司领罚不可能去赌场,他就叫在赌坊前头溜达的鬼抓进小巷子里了。

    之后就听见了姜晚喊他的名字,他记得他那时候被鬼掐着魂魄摁在冰冷的墙壁上,那手劲掐得他喘不过气来,嘶哑着嗓子才艰难应了声。

    再之后……就不知道是怎么回来了。

    “你心里头有答案,”姜晚将莫尧摁在椅子上。

    “你知道我在说的是什么,那冥纸是优是劣怎么会分不出来呢?”

    来问询的男人低下头,沉默了片刻,还是不信他们。

    “我看你们就是骗子,来敛财的。”

    姜晚拦下想和男人理论的莫尧,淡淡开口道:“是与不是,你只管拿着那些纸钱去天地银行问问,找家你信得过的,别到时候说我手眼通天和掌柜串通好了。”

    还不等男人反应,姜晚就下了逐客令。

    “下一位。”

    男人憋着愤恨扭头就要下山,和后头的人互换了个眼神,勾起嘴角。

    下一位还是个男人,约莫也就是二十五六出头,黑墨镜大背头金项链,一看就是个阔气大款。

    屁股还没挨着位就先说自己的来意:“我无事所求,就想算算八字。”

    莫尧点点头,前日才跟着张半仙学过这个,正好能复习一下。

    莫尧和小哥大眼盯小眼对视了半响,小哥不耐烦地开口:“怎么,看不看得明白?”

    莫尧挠了挠后脑勺:“这不是还没给我八字嘛,我怎么看?”

    小哥抬手将墨镜往下压了些,露出一双桃花眼,皱起的眉在等着莫尧解释。

    莫尧:“不是,您算的是八字,不是让我猜您的八字……”

    小哥可不听这个,一拍桌子站起来,操着大嗓门就对着后头的队喊:“瞧瞧,这就是大师啊,连八字都看不出来,骗子吧。”

    姜晚轻挥扇子,将小哥落在案桌上的烟灰清了个干净。

    “那位大师只出价200就能差遣你们来砸场子?”

    “什么,砸场子的?”

    “不会是自己请的托吧?”

    “但听早上来求的人说可灵了,而且当时坐镇的那个大师耳后一撮红发,长得好看的不得了。”

    “不会真是别家眼红请来的吧?”

    小哥脸色一僵,口齿不清地想狡辩,像被猜中了心思点了引线般暴跳起来骂他们是骗子,语无伦次。

    姜晚盯着他额间的青焰被左右拉扯着,焰苗不大,虚张声势。

    “余茶庄47号王奇异,九四年四月二八生人。”

    她的声音依旧大不,还是那般淡淡然,却像是有种无形的压迫感,有点像被架上了审判台,下一秒就要落板拍案一定生死的那种。

    小哥慌里慌张地掏出身份证,比对了一下,接着大笑起来:“什么狗屁大师,我,九八的。”

    “为了压家人的秽,”姜晚冷笑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小哥正色,跌坐回凳子上,小声问道:“大师怎么知道这事?”

    身份证上的日期是家里人算了卦给报的,他真正的八字不好,那个算命的大师就想出了这个损招,这事可就只有他们家里人还有那个大师知道,这种泄出去改命就无效的事绝不可能外露。

    那也就是说,这是个真大师。

    姜晚:“不是你要算的吗。”

    小哥伸手想要去握姜晚的手,被一只爪子摁了回去。

    “大师,我今天这真八字一漏会不会影响我的命盘啊。”

    姜晚持着扇子敲了敲莫尧的肩,小道士最近反应很迅速,很快就依着张半仙教的掐算起来。

    “原局缺水,近有大灾,改邪归正,将有财源。你之前那个八字也没压住你的运势,大概是遇到真骗子了。”

    莫尧将张半仙摸不存在的胡子的动作都学得十成十地像。

    小哥的手不自主地抖起来,夹着的烟蒂一下落到了草地上:“大灾?”

    姜晚抬脚将火星子踩灭,顺势碾了几脚。

    小哥忽然捂住了胸口,不知怎么忽然有些闷得慌,像有只脚踩在自己身上,压得脑子有些供血不足。

    “求大师指点。”

    莫尧刚想开口,就被姜晚以更重的力道摁住了。

    莫尧有些不解,抬头看姜晚的神情,不管看多少次都只觉得陌生,和平日里温柔地对他笑的那个姐姐一点都不一样。

    姜晚:“天机不可泄,等你想透了就说明你顺利过了此劫。”

    小哥懵懂地点点头,眸子一亮,掏出手机就扫码:“大师能再给我算算财运,爱情,亲情,事业算什么都行。”

    这大转弯的态度却叫后面的人犯了难。

    “这怎么像托啊?”

    “不会真是托吧。”

    后面的队伍爆发了不小的讨论,甚至有些排队的都已经准备撤退了。

    最开始挑事的大哥又火急火燎地跑回来,气喘吁吁道:“大师,大师再给我算算事业吧。”

    莫尧有些意外:“你奶奶的梦解决了?”

    大哥点点头:“是我媳妇,贪便宜被人骗了,我是觉得那个纸钱不对劲,但我不好怀疑我媳妇就一直没问她,你说这事闹挺的。”

    莫尧将这事在心里捋了下,他奶托梦说自己在下头没钱花,既不是下面物价贵也不是他爷赌没了,是他烧的劣质纸钱在下头换不了几个子。

    莫尧掏出本子赶紧记下。

    狐狸借着看他的笔记的借口凑上去,将莫尧和姜晚之间的距离隔开些。

    莫尧的小本子上记着各种头不对尾,东不对西的东西,都是这几日上山来算卦的人所问何解的记录。

    迟回的城隍爷从后头冒出来,满身晦气,自觉站远了点看着:“有当判官的潜能。”

    姜晚点头赞同,看着后面骚动的队伍有些头疼。

    “让后头的人散了吧,此后一日只解十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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