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破封印

    弘和仙尊闭关参悟神道有几百年久,就连池子时避尘入无烬渊之事都只是差人递了句不痛不痒的话,和其他进言规劝池子时的没什么两样。

    东桦殿内,座上老者阖眼打坐,童子进来给殿中四向的香炉填上新香,退出去时向池子时行了礼,请他再耐心等会儿,又搬来几张桌子,每张桌上都有待解的棋局。

    池子时深深看了眼座上的老者,眉目慈祥,虽已有近万岁可不曾让满头鬓白,面上也少皱纹,和印象里第一次见师父时的模样对上,这千年来师父的模样一直都没变过。

    想着过往他眉目慈善低声循诱的劝诫,耐下心来,选了张近些的桌子开始琢磨棋局。

    棋局是盘残局,黑子开局就杀疯了,毫无章法,肆虐了半面棋盘,白棋几处自救都效果甚微,局面七零八落,很难翻转。

    池子时蹙起眉头,捏起白棋思虑了许久终于下出了第一子,先稳固白子微薄的生存空间。

    接着一点一点寻找转圜的机遇,棋面难解,难解的还有弘和仙尊的心思。

    池子时一面揣测着师父的用意,一面斟酌着落子。

    棋局还没解完,有童子进来靠着弘和仙尊的耳边说了什么,原本定神打坐的仙尊嘴角带了些笑意地点了下脑袋。

    池子时拧着眉头,觉着不太对劲。

    “师父找我来就为了解残局?”

    “你心中有所坚定,是好事。”弘和仙尊睁开眼,温声慈祥地对他笑。

    池子时有些恍惚。

    三百年前没有一个人觉得他的坚持是对的,他们笑他兵书读到狗肚子里了,不懂利益大局。

    那时候他叩响东桦殿的大门,想问一问师父,他到底错了吗。

    师父是怎么答的。

    苏达丘陵是撬开魔族的一个豁口,这战没错。

    没错吗?

    那他们急着把苏达丘陵还回去做什么,想掩盖什么?

    “可天下局势,就如这残局,危矣。”

    弘和仙尊一拨袖,棋面落了几枚黑子,将刚喘息两口的白子重新逼入死路。

    池子时皱着眉头没答。

    刚退下的童子又进来了,弘和仙尊示意他稍等等。

    “棋局无法更改,但天下还有机会。”

    机会?

    池子时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师父所指是姜晚,他们一直以来所谋划的就是利用姜晚的死来挽救三界即将面临的死局。

    弘和仙尊点头示意童子,童子得了首肯,稚嫩的声音复述着大阁的新传讯:“阎罗已经入局,蛊雕情况尽在掌握中,请仙尊再……”

    小童子顿了下,余光飘向战神,声音不由放低了些,“再拖几个时辰。”

    “什么局!”

    池子时一拍棋盘站起来,几步迈到童子跟前,揪着他的领子将他提起来,迫使他和自己对视。

    恶狠狠的,猩红的眼,像头狼,恨不得要将人徒手捏碎,尸体丢进火炉炼丹。

    小童被吓得脸色惨白,两行泪挤出眶,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吱声。

    池子时回头质问弘和仙尊,仙尊叹口气,对自己这个油盐不进的徒弟略显无奈,将大阁要做的事讲给他听。

    大阁放出蛊雕,大闹人间,将阎罗引到川阳山,再逼她突破封印。

    池子时难以理解地嗤笑出声,不理解他们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想的。当初川阳山闹妖兽大阁可是以分数为饵,又有他和莫尧在旁鼓吹才说动的。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觉得姜晚不会去。

    “姜晚怎么可能会上钩。”

    “他们以你为饵。”

    弘和仙尊轻飘飘的一句话砸在池子时心头,换来的是他更深的自嘲。

    那就更不会上钩了,等等……

    童子刚才说,阎罗已经入局?

    “红线姻缘,她自然会紧张你的,他们不过是把你被重伤的假消息传出去,人半个时辰前就上钩了。”

    他们不过是把你被重伤的假消息传出去,人半个时辰前就上钩了……

    池子时脑子一下陷入混沌,呼吸沉重地,眼神往下落在手腕上因动气而显露出来的红线。

    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断了红线。

    只要断了红线,不受姻缘术法干扰的姜晚就不会被他们所利用。

    池子时慌乱着从怀里掏出装有解除红线药水的玉瓶,手慢脚乱地拨了瓶塞,往手腕上倒。

    药水冰凉蚀骨,红线勒紧皮肤灼烧着,冰火两重天,心角像被数亿只蚂蚁啃食。

    药水的效果很慢,倒了半瓶肉眼看不出什么效果。

    池子时心一横,唤出一把剑来,将余下的药水都淋到剑身上,大力一挥,将红线断为两截。

    疼痛并未消停,剖心一样的疼,丝丝入骨。

    “徒弟,改不了结局的。她是三界唯一的解。”

    池子时没吭声,忍着刮骨蚀肉一般的疼痛,甩袖而出,直奔川阳山。

    川阳山上飘着不大不小的雨,同样是那个制服欻兽的空旷空地。

    姜晚一柄裹着地狱深渊幽冥火种的大刀,和蛊雕在空中交手,几十招招招致命,被挡得滴水不漏。

    在路以的授意下,一只满身是伤、奄奄一息的赤狐从边上的草丛堆里滚了出来。

    仲奉仙君有一刻的分神,箭雨又歪了,哆嗦着喊了声殿下。

    姜晚余光扫过去,一团血肉黏糊的狐狸狠狠撞入眼底,手里的刀重了几分,往下沉。

    蛊雕趁此时机从侧面挥起羽翼,刮出的风刃擦着姜晚的胳膊而过,又有几股水柱无缝出现,直冲姜晚的背脊。

    姜晚失了重心,跌落在地,手臂的伤口再次从手腕崩到肩头,蜿蜒着,汩汩地往外落血,格外吓人。

    婴啼似笑在耳,狐狸没气的喘息微弱……

    姜晚撑着大刀不让自己倒下。

    有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力在胸膛左冲右撞,强势的,霸道的,马上就要喷薄而出。

    脚底的土地有一股力同样在撞击着,意图冲破隔阂,喷薄而出。

    川阳山的雨停了,狂风吹起,森冷的阴气自山的四面八方云集,将姜晚裹了个严实。

    一把扇子带着浓厚阴气从地下破土而出,悬停在姜晚面前。

    监控器前的人都屏住呼吸,他们认得,那就是地府阎罗的法器,上次阎罗也是这样唤出扇面后功力大增。

    只是这一次,姜晚并没有立刻去抓扇面,而是低垂着脑袋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监控器数倍放大,各个角度的镜头都锁着她。

    显示屏上的她身体微微颤抖,蓦地,那人突然抬头,睁眼,一股强大的阎罗审判神力从她身上爆发出来,从眼里冒出来。

    显示屏前监控的仙官吓跌下座,隔着屏幕也顶不住那双能审判万千生灵的眼,盯得他们毛骨悚然。

    只觉得对上那双眼,自己内心的一切无所遁形般,全部裸露在外。

    连路以都被震慑到了,呆滞了好几秒。

    姜晚体内奔腾的内力在五脏六腑胡乱冲撞着,过了胸腔,直冲脑门。她后颈部处的封印印记逐渐消退,额前的鬼眼显化成一个黑色花钿,只觉四肢百骸都宛如新生,充满力量。

    封印破除,一时间山河震动,忘川奔流沸腾,奈何桥塌,凶兽呼之欲出。

    三界骤然黑天,陷入无边恐慌。

    原本嚣张自得的蛊雕都慌了神,左右乱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起来,却因为受到洲岷祸乱之力的干扰,痛苦不已,根本分辨不清方向。

    姜晚抬起右手,意念催动着,她利用喷薄而出的浓烈阴气隔空掐住蛊雕的脖子,一点一点地将它折磨窒息,最后单手掐折它的脖子。

    她厌恶地松了手。

    蛊雕就那么从高天之上直直掉落下去,砸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单是靠啼哭声波就能扼杀百人的蛊雕就这么被阎罗之力轻易诛灭当场,路以和大阁的一众长老都兴奋起来。

    用她对付洲岷,有望了。

    坏心思还未落到纸面上,大阁架起来的观测屏就花成马赛克了,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下一刻就爆了火光。

    三界各处的灾荒齐发,大阁收到的通报堆成小山丘,看得天帝脑门汗珠直冒。

    “不是,不是说凶兽的封印还能再撑两个月的吗,鬼帝在骗我们?”

    “应该不是,结界也有我们的人在监管。”

    所有人都知道,地府下封印着凶兽洲岷,其有祸乱之力,可使生灵乱序,走兽自缢,生态破坏,自然灾害四起……

    也知道封印只是缓兵之计,治标不治本,洲岷随时有可能苏醒,暴怒下的它爆发的祸乱之力可以轻松冲破封印,所以三界一直都在寻找能长久解决它的办法。

    当鬼帝找上来,把姜晚的天命阎罗身份亮给他们时,他们就像再次站在泥沼边上一样,抓住别人递上来的浮萍,坚信她就是唯一救世主。

    于是,在害怕随时而来的暴/乱里,他们决定策谋让暴/乱结束在来临以前。

    结果真是令人失望,洲岷没有解决,暴/乱提前了。

    ……

    地府结界处几乎乱成一片,鬼域齐心涌向封印点。结界破损严重,鬼帝聚力修复封印又心焦于姜晚的情况,可地府上下无一人能分出心思的。

    “大人,东边又迸裂了,西侧的那块窟窿填补不上,这凶兽咱怕是拦不住了。”判官小跑来报告新情况。

    同一时间又有十几个鬼差被祸乱之力甩出去,伤残惨重。

    鬼帝咬咬牙:“快,把晚晚带回来。”

    判官小声提醒:“大人,殿下冲破封印了。”

    鬼帝施法没停,不耐烦地仰头骂人:“废话,我瞎吗,洲岷都要冲出来了,我会不知道她封印掉了?”

    判官有些委屈,他想说,殿下冲破封印,他根本近不了身,更妄论将人带回来了。

    又是一震,地动山摇,刚辛苦修补的小块结界又碎裂成几块,祸乱之力从碎块缝隙往外挤,离得近的鬼差头疼欲裂,不受控制地倒地打滚。

    鬼帝运气调整呼吸,号召大家一齐集中精力再次修复结界。

    封印洲岷的结界很大,以奈河桥底为核心阵眼,往外扩开,整个大陆有七十八处小阵眼,三十六处大阵眼,川阳山是其中之一。

    姜晚也算是,她是最重要的那一环扣,是死扣,也是活口。

    可惜,有人提前打破了平衡。

    鬼帝被祸乱之力冲击着连连后退,鬼眼通天瞎了一半,法力大伤。

    有一只手平稳地撑住他的背,将他扶稳。

    鬼帝有些懵神,通过显型的半透明结界反光里看到了一个老朋友的身影。

    姜道沉。

    年轻的姜道沉。

    不对,是姜淮!

    鬼帝泪眼婆娑,转过脑袋看他,双唇微张着,半天喊不出来名字。

    老姜啊,他是大限将至出现幻觉了吗,他怎么看到了活着的姜淮?

    姜淮没注意到鬼帝炙热地目光,往前靠近封印碎裂的口子,指挥着在场的鬼差仙兵妖将,一齐运功施法。

    鬼帝受伤后原本慌神的一众人在指挥下慢慢稳住心神。

    记忆和眼前的身影交叠,不可置信,那个魂魄已经消散三界的人此刻在自己眼前像很多年前一样组织着。

    鬼帝抬袖拂去泪花,老姜啊,我大概是真的要去找你了。

    身后又急匆匆赶来一个仙风道骨的男人,站到姜淮身旁,帮着修补结界。

    “你疯了,你刚稳固神魂就大动内气,不要命了?”

    姜淮苦哈哈一笑,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下:“这不是还有你嘛。”

    “我有病啊,救你一次不够,再受两回虐。”司礼嘟嘟囔囔着,不耐烦地从兜里掏出一罐子丹药往他怀里塞。

    姜淮也没问药的用处,一股脑往嘴里倒,丢了瓶子,施法更疯了,疯得司礼不由得皱眉。

    “你不是姜晚,没有神力和它抗衡,承受不住会遭反噬的。现在情况不明,先稳固一角,回头再仔细策划。”

    很快,在司礼和姜淮的帮忙下结界算是稳固了一小角,不至于让洲岷直接冲出来。

    鬼帝在被姜淮抓着肩膀大声质问后确认了,这不是幻觉,是真的。

    魂魄消散三界的姜淮,真的回来了,毫无损伤的,站在他的面前,带着记忆的。

    “姜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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