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事之人对比了笔迹，发现遗书上的笔迹和当事人的笔迹不一样。渐渐就有了传言，说遗书是伪造的。接着又有人开始逐一核对了同系学生的字迹，现在想起来，大家可真闲。”

    “然后不知怎么地，真的有人把笔迹对比图放上来，遗书上的字体跟林念佳的笔迹不说百分百一样，但是真的很像。我还记得还有人专门将个别字圈出来，放在一起进行对比。之后又有人爆料林念佳跟自杀的女生是护理系同一级的学生，只是不同班。”

    “我们那个学校一年到头出不了几个大新闻，这件事情可算是闹得人尽皆知。有人说林念佳这样做是为了博人眼球；也有人说曾多次看见林念佳和自杀的女生在食堂一起吃饭，两人关系不一般；甚至还有人说是她追求自杀女生的男朋友没成功，所以想在学校里搞臭那个男生的名气。总之是说什么的都有。”

    “那之后呢？林念佳有表态吗？”胡毅眉头紧皱。

    “当时我是相信她的，因为我知道林念佳不是这样的人，她在我新生入学的时候帮了我很多，怎么可能做出伪造遗书这样的事！”

    “但是流言蜚语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学校的课业经常落下，在食堂、教室、图书馆里都很少见到她的身影了，最后她就退学了。”

    胡毅听到这里，眉头已经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了，“我问这句你可别生气啊，我就是好奇…”

    “好奇我怎么这么坚信这封遗书不是佳佳姐伪造的，对吧？”

    张燕婷叹了一口气，“虽然当时我内心里是相信她的，但是从头到尾这件事情都不清不楚的，唯一令人信服的证据就是笔迹对比，而且这证据也的确对佳佳姐很不利。再加上她从头到尾都没有为自己发过声，表过态，所以几乎没有人站在她这边。”

    “事情大概过了有一年吧，那时佳佳姐已经退学了。而我是班里的团委，隔三差五就要去团支部交资料，就在那天我正好遇到了去世学姐的妈妈过来学校讨公道。”

    “都过了这么久了才来？”胡毅觉得不可思议。

    “没错，后来听说是他的儿子要结婚，没钱付婚房的首付。”张燕婷冷笑一声，“不知怎么就得知有人在学校伪造她女儿遗书的事情，觉得学校到现在还有人在造谣、消费她的女儿，就想要学校赔钱，什么名誉罪。”

    “名誉侵权罪。”胡毅补充。

    “对，就是这个。你说一个农村妇女怎么知道这么些法律制度，肯定是她儿子在背后指使的。”张雅婷一脸不屑。

    胡毅本想开口，解释每个公民都有维护自己权益的权利，但是见她一脸愤恨，他也识相地选择闭嘴。

    “我当时正好在办公室里，就看见那女人气势汹汹地进来，控诉学校的不作为。她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我听得也很费劲儿，总之就是让学校把伪造的遗书交出来，然后赔钱。”

    “最后赔了吗？”

    “你听我说完。当时佳佳姐退学之后，团支部书记早就已经让人把那个论坛封了，但是论坛里的信息学校还是留了档，我看到那个老师把照片调出来给她看。”

    “我那时在办公室里千方百计地拖时间，恨不得把手上的资料再誊抄一遍，就是为了耗在那里。说来也奇怪，那封遗书其实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就3张图吧。她一字一句地看，毫不夸张地说，我觉得她看了整整有十分钟。”

    “她看完之后当场一言不发，就走了。”

    “走了？”胡毅不理解，“怎么就走了？赔偿呢？”

    “你不知道，那封遗书写得非常详细，从小到大的不公，特别是跟家里人的相处的细节，真的是字字泣血。我觉得她一定是看出来了，这封遗书根本不是伪造的，这就是她女儿的遗言。女儿发自肺腑的控诉，是别人无法伪造的。”

    “唉，”张燕婷又长叹一口气，“这就是谣言的杀伤力，好在我们学校也表了态。那女人来闹了一场之后，也让我们团支书看到了论坛里面那些人的言论有多么过分，最后学校也处罚了论坛里恶语伤人的学生，但是佳佳姐也再也没能完成她的学业。”

    “听说她现在还是在做跟护理相关的工作，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工作的，多可惜呀，没能完成学业。”

    “不，等等，等等，”胡毅现在脑子里的疑惑已经多得不知该从何问起了。“所以遗书究竟是不是林念佳伪造的？”

    “当然不是啊，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这就是那个女生的遗书，她妈妈看完之后都只能无言以对，这还不够真实吗？”

    “那笔迹呢？”

    张燕婷也噎了一下，“不知道。”

    “不知道？”胡毅忍不住抬高了音量，他最恨读不到结尾的悬疑故事了。

    “咳咳，我猜啊，可能佳佳姐跟那个自杀的女生相识，知道她从小到大受到的不公与恶意，所以替她写了一封遗书，但是内容全都是真实的。”张雅婷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莫名其妙，遗书这玩意儿还能代写？”

    “那你说，是怎么一回事？”张燕婷已经打了一个哈欠，准备睡了。

    “诶，你别睡呀，我还没听懂呢。”他现在的睡意已经完全消失了。

    “哪里没听懂呀？”

    “就，这，”他都不知道要从哪里问起了，“这个遗书你现在还有吗？字迹比对是专业人士给出的结果吗？林念佳现在也没有给出一个说法，你不打算问问她吗？”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而且当初她都被逼得退学了，多惨啊。我才不问，你要是没皮没脸的，你自己问去吧。遗书早就没了，那个论坛都被学校封了，就是不知道学校的档案还有没有存档。当时的字迹比对就是几个无聊的学生拿照片对比的，怎么可能有专业人士的意见。”张燕婷回答的声音越来越小，当时收到林念佳信息的兴奋劲儿已经过去了。

    “哎呀，我好困了，我要睡了。”张燕婷将被子拉高遮住眼睛，转身睡去。“你不玩手机就把灯关了，太亮了我都睡不着。”

    这个晚上，张雅婷终于了解了心中的一件遗憾，睡得非常好。而胡毅就没这么幸运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这个离奇的故事。中途甚至还打开手机去找当年的相关新闻，但是网上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三言两语的报道，提供的信息甚至还没有张燕婷说的详细。

    第二天一早，张燕婷看见胡毅的两眼血丝，吓了一跳。“你半夜抓贼去了？”

    “怪谁？”胡毅瞪了她一眼，“是谁昨天半夜给我讲了一个没头没尾的故事，弄得我是一整晚没睡好。”

    张燕婷觉得好笑，又有点不好意思，但回过神来还是嘱咐他，“你好奇归好奇，这件事你可别真的去问佳佳姐啊。虽然她嘴上说已经翻篇了，但是你一问起来不就是扯人家伤口吗。”她给胡毅盛了一碗豆浆。

    “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胡毅坐下来吃了一口油条。

    “还有许老板那边也是，如果他问起了，你就说你啥也不知道。”

    “啊？”胡毅不明白，“跟他也不能说？”

    “这事情多敏感，多私人啊。如果他问你，你就让他自己去问佳佳姐。”张燕婷白了他一眼。

    胡毅听了也觉得在理，人家小情侣之间的事情，外人还是少掺和。再加上张燕婷昨晚跟她讲的事情也没头没尾的，他还怕说错了话，闹出更大的误会。低头喝了一大口豆浆，“行，我知道了，你现在是完全向着林念佳那边了啊。”

    “哼，你才不懂。我跟佳佳姐认识的时间可是比你都久，只是说现在才真正地有了来往罢了。”

    许执宇醒来时天还没亮，他将手机闹钟关掉，坐起身来，抹了抹脸。去卫生间里洗漱了一下，这才精神起来。昨晚在睡梦中模模糊糊闻到了沐浴露的清香，再想到他这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他忍不住嘲笑自己。他揉了揉肩膀，沙发还是偏小了，一晚上伸展不开，虽然睡了一觉，但总感觉还是莫名疲累。

    卧室房门仍紧闭着，她应该得睡到中午才起得来。于是他把沙发简单收拾了一下，意识到她昨天也站在这里做同样的事情，手上的动作都轻柔了些。拉开窗帘，窗外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他得出门去菜市场采买了。

    回头一瞥，客厅书柜里整整齐齐码着书，书脊的设计非常统一。他蹲下去仔细看了一下，发现全都是大学护理课程的教科书，从大一到大四，摆放得非常整齐。

    突然回想起昨晚的信息，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想抽出一本来看看，刚摸到书脊，想了想，还是算了。

    许执宇撑着膝盖站起来，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