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

    “请跟贫僧来。”

    小僧说罢领着洛舒予二人朝里走。

    绕过假山看见一条溪流,溪流之上是一座木桥,走过去便是休憩之地;一分为二,一半是来客行居暂住的屋舍,一半是众僧修行的屋舍。

    而桥这端,在他们右后方则是正对着寺院正门入口供外来者上香见佛的庙堂。

    南风背着行囊,怀中抱着经文卷轴跟在洛舒予身后走上木桥。

    庙堂中,宋妙灵拿着刚求完签的签文走到司清泫身侧。

    “在看什么?”

    司清泫不动声色挡住宋妙灵探向窗外的视线,“没什么。”

    刚刚无意中一瞥,看到了桥尾上很熟悉的身影,再想细看,那几人已经走到了对岸不见。

    茂密的树丛无处窥探,木桥之下溪流缓缓,倒映出庙堂的浮影,

    他莫名想到了寺院正门前怪异的感觉,

    “没什么?”

    宋妙灵留意到司清泫的举动,偏要绕过去走到窗前朝外看。

    “你该不会看到什么人了吧?”

    她边看边说,语气轻快。

    司清泫已经不再理她,独自朝门外走去。

    越回忆那身影只觉心跳越快,朦胧中好像知道了是谁。

    他要去确认。

    外人看不出他的急迫,只当他是待不下去要去外面透透气。

    一回头发现人不见了的宋妙灵眯了眯眼睛,环视一周看见了即将走出庙堂的司清泫。

    于是她跟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拦住了他。

    司清泫神色不渝地回望宋妙灵,看她慢悠悠踱步到自己面前。

    “你要去哪?”

    她那双上扬的丹凤眼,傲慢之资延到眼尾,眼底又含些许挑衅,十足的逼迫。

    但偏要糅杂故作媚态的娇嗔,眼波浮动,恍若深情一往。

    宋妙灵一步步靠近他,双手就势作挽他胳膊的动作,“说好了我们一起的,我陪司哥哥去。”

    兴许是两人仪容太过出众,不少人的余光都有意无意落在他们身上。

    司清泫难得的对她显露出明显的不悦来,微皱的眉毛下,那双春风温情的桃花眼生出一道剑气寒凉般的目光,黑白分明的瞳仁中倒映出对方得寸进尺的笑容。

    他偏身绕过了宋妙灵的手,在外人八卦好奇又羡慕的视线中,轻声却语气不容置喙地警告道:“宋妙灵,你别太过分。”

    “过分?”

    得万千宠爱的少女听闻这两个字诧异地微微歪头,落空的手不紧不慢地收回,一边轻念出声,一边退了一步打量脸色阴沉准备绕过她走人的司清泫。

    这次再没有伸手阻拦他,而是一抬手,门口的侍卫抬手举剑堪堪抵住司清泫的身前。

    其中一把离男子的脖颈不过一寸的距离。

    “你要是现在就走,我还能更过分。”

    隐匿在少女眼底的是涌动的恨意,那张明艳的脸庞依旧笑着,维持着夺人炫目的姿态。

    宋妙灵在司清泫身后走了两步,与他并肩,寒光凌冽的剑刃未有偏移,他们站在庙门口处,堵住来往之客的步伐,令人不得不注视这一切。

    她转身仰头看向他,语气轻淡。

    “想必司哥哥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人才会如此急迫,不如我替司哥哥找啊?”

    司清泫骤然低头,对上她肆意挑衅的目光,脸色阴沉的可怕。

    “这就是你非要来安隐寺的原因?”

    哪怕是前几天将人强硬留下,都没见到过他这幅面孔,对她跟对敌人一般,像是恨不得夺了侍卫手中的剑刺向她。

    这一刻,宋妙灵才承认洛舒予是司清泫不能触碰的逆鳞。

    十几年的相交,再深都比不过人家数月的相处。

    看着司清泫眼中如临大敌的愤怒,她心上碾压过一层层的灰尘石子,叫她难受至极。

    恍然间,记忆深处被她遗忘的画面展现出来,是十三四岁时他望着她的眼睛,温柔的说“我不娶你还能娶谁。”

    曾几何时,他待她的珍重不比现在他待洛舒予的珍重少上一分半点。

    庙里喧哗的声音渐渐小了,站在一旁的人看着门口僵持的二人终于觉得不对劲起来,低下头会避开目光窃窃私语起来。

    宋妙灵强硬忍下不甘心,逼近司清泫,眉尾挑起,踮脚凑近他的耳朵说:“怎么,司哥哥让人守了三天的将军府,竟不知你那宝贝的妾室也会来安隐寺么?”

    察觉到司清泫凝固住的身子,宋妙灵笑得更灿烂了。

    “你猜,她如果看见你我在一处,会怎么想呢?”

    她脚跟落地站直身子,再一抬手,横在他们脖颈间的数把剑刃齐齐移开收进剑鞘之中。

    下过一场大雨,晴朗的天染上秋日的凉气,阳光照在人身上,比温暖更明显的是搀着凉气贴上皮肤的入秋之风。

    风拽地紫色裙尾鼓动,宋妙灵提起裙边,一步步下了台阶。

    没有再回望站在原地没动的司清泫,她知道,不用她再多说什么,不用再多拦他一寸,他就会跟上她。

    时时刻刻看好在安隐寺的她,以免她在对洛舒予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

    花溪候在庙楼旁,看见宋妙灵下了台阶,她主动迎上去。

    偶然抬眼,视线略过台阶上方的男子,表情隐约有些疑惑。

    “小姐还要继续逛吗?”

    知道这几日司清泫与自家小姐的关系闹得僵硬,便没问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因为司清泫的脸色实在是形容不来的难看。

    倒是自家小姐的表情笑得是最近时日以来最愉悦的一次,看着她说话,声音都是轻柔婉转的。

    宋妙灵扶住花溪的胳膊,半倚靠在她身上,好似累了般的没了力气。

    “不了,我记得安隐寺是有地方供香客居住的?”

    花溪点头,知道了宋妙灵的意思,当即转头给身旁的另一个丫鬟交代住宿的事情。

    而台阶上方的男子此时也正巧走了下来,他拦住那个丫鬟,音色冷硬道:“我去安排。”

    说罢也不管宋妙灵同意与否,径直离开了,背影急匆匆,没有迟疑。

    金光倾落到那身紫色衣衫上,亮人眼的一晃一晃,渲染上不属于他本性的炫丽。

    没有说话的宋妙灵看着他的背影,眸中闪过浓烈的嘲讽,与未消失的愉悦之笑意糅杂在一处。

    只听她气得“哼”了一声,仍旧是这幅表情地甩开了花溪的手。

    不论是怕她对洛舒予不利也好,还是急着去确认洛舒予是否真的在安隐寺也好,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小姐,那我们……”

    “没听有人在安排了?”

    她截断花溪的话,径直朝木桥上走过去,花溪小碎步跟随在她身后。

    是她把司清泫的脾气想好了,他哪里会是任她过分摆布的人,跟上来跟在她身旁?

    越想越是掩盖不住戾气,一把扯掉岸边草木上的树叶,撕碎丢在地上。

    将要踏上木桥,宋妙灵忽的顿住,回头盯着差点撞到她的丫鬟花溪,似问非问地说:“你说,我要是让她死,母亲会不会同意?”

    冷冰冰的话语令花溪一颤,她低头避开对方看她的眼睛,恭敬地回:“奴婢不知,但夫人最为疼爱您。”

    别人或许听不出宋妙灵是不是在开玩笑,只有花溪清楚,自家小姐已经打算这么做了。

    ——

    “劳烦您开两间房。”

    司清泫那张对外人言笑晏晏的脸笑不起来,板着眉眼吓得小和尚又退后一步。

    “等贫僧去请示金光大师,施主稍等。”

    小和尚收起扫把飞快地进了屋,留下竹影中的司清泫站在那。

    风过无声,竹叶青葱,远处半隐在假山后的走廊拐角处,闪过一抹纤弱的身影。

    “这几日小主就暂且居住在此,不必过多忧心。”

    洛舒予点头,感谢为她领路的悬济大师,“小女身无所有,能得大师指引万分感激,只是我心意已决,今晚就会离开。”

    她语气中若有似无的哀叹引得南风侧目,南风又是抿唇又是挠头,经过半晌纠结犹豫后小心翼翼地问:“那要是三爷知道了怎么办?”

    谁也没想到司清泫能出现在这里,并且是和长公主之女一起。

    洛舒予沉默下来,倒是悬济大师乐呵呵地捋着胡子笑着说:“万事讲缘,莫徘徊,莫生悔,小主还是多想想的好。”

    悬济大师胡子花白的年纪,眉目慈祥,眼中含有善光,说完自顾自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过了转角,经过高高耸立的阁楼,几人来到了整个寺院的后门前一个不起眼的小屋前。

    与前面见到的绿叶溪水悦目的景色相反,此处略显荒凉,虽无杂草,可也没有其他的植物作陪,屋子也较为破旧,不注意的话,没人会在意此处。

    唯一的好处就是挨近寺院的后门。

    悬济大师将叶星舟提前交于他的信函交给洛舒予后就离开了。

    南风踌躇着上前推开屋门,肩上的包裹明明很轻,却沉甸甸压在她心上。

    她站在门口处没有直接进去,屋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张床,连个衣柜都没有。

    忽然肩上一轻,有人取掉了她肩上的包裹,然后从她身边走过,进了屋里。

    “小主……”

    洛舒予左手拎着包裹把包裹放到桌上解开,里面的东西只有几样,换洗的衣物,和不多的银钱,最底下压着的还有火折子。

    南风看着洛舒予将火折子挑出来,站在门口弱弱地唤了一声,她一边煎熬无措,一边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南风。”

    洛舒予平声地说,“你是叫南风,对吗?”

    她眼神无波地望向南风,话是问话,可语气无比坚定。

    南风眼睫眨动地飞快,喉咙一动,晦涩地再次说:“小主……”

    除了说这两个字,再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既然洛舒予喊出她真实的名字,那么她一定知道了她的所有。

    司清泫让她监视她,明知她的痛苦却不管不顾,那些外人口中令人羡煞的一见钟情的恩爱,变成了只为索取的交易。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三爷哪个都不占,南风终于明白她再劝解也没用了。

    “我没有资格怪你,主仆一场,我反而更感谢你对我的诸多照顾,所以南风”洛舒予无比恳切地说:“我一定要走。”

    在南风还不解洛舒予为何饱含歉意地看着她时,想要走过去再说些什么,步子刚走了一步,腿软地半跪下去,她撑着门框。

    随后南风眼前一黑,在昏过去前,眼前是少女一张干净雪白的脸上划过的眼泪。

    恍惚间,南风想起了马车上吃的洛舒予递来的桃花酥。

    怪不得洛舒予放心她跟过来,怪不得她说过那样的话。

    是何时知道的呢?还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南风,而不是丫鬟小桃?

    刚有这个念头,嘴巴一张,南风就彻底晕倒在地上。

    她想说,小主,我已经是小桃了。

    可惜再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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