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

    叶星舟眼里那点风轻云淡的笑意没了,眸光一寸寸沉下来,审视般的盯着洛舒予。

    “你从哪儿听说的?”

    皇家以人血作药引之术法,全都在暗地里进行,但不知这种术法怎么悄然传开,已有民间开始效仿。

    洛舒予从容不迫地反问:“难道是什么隐秘的事吗?”

    她的目光明净,回看叶星舟无一丝躲避。

    “我拜灵隐寺偶然听到的传闻罢了,叶大夫不必戒备地盯着我以免我居心不良。”

    她说:“我只是想知道,这种医术,称得上医术吗?”

    初次听闻只觉匪夷所思,亲身经历又觉歪门邪道,时间一常,她自己也觉得是有用的,不然怎么会费尽心力找药人。

    “亦或者,真的有用吗?”

    少女的声音很淡,夹杂着一点哀叹似的气息。

    一时间气氛僵硬凝固起来,谈话的闲适渐渐散了。

    叶星舟收回视线看向不远处的热闹,没有回答。

    而洛舒予却不执着答案,见叶星舟不说,她也没再追问下去,同看着前方。

    她更多的是好奇,以及想宽慰上辈子的自己罢了。

    比赛过了几个来回,人群欢呼声响了一次又一次。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短暂,也许有一炷香的时间那么久,她才听到了叶星舟的话。

    青年支起胳膊撑在膝盖上,手撑着下巴,那张娃娃脸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

    竹绿衣袖滑落一截、堆叠到小臂处,露出带着红痣的手腕。

    “是邪术。”

    他开口肯定道。

    “当今圣上一直身子欠安,长公主之女十年前就被国师算出活不过二十的命数。”

    “国师断言人血有用,最好剖开了心喝心尖血。”

    “但也没见圣上身体好过,宋妙灵……”

    叶星舟收口,“罢了,不说她了。”

    他半玩笑半告诫道:“你可别学这种邪术,想着喝了谁的血就能长命百岁、身体无忧。”

    洛舒予失笑,她怎么会去学,她是做药引献血的那个。

    气氛松缓,洛舒予没忍住问出声。

    “没有效果为什么还用呢?”

    叶星舟口无遮拦,洛舒予跟着问,这俩人的话要传出去,一个脑袋都跑不了。

    “就是没效果才用啊。”

    他看了看跟他只见过两面的洛舒予,心想司清泫眼光的确独特。

    “所以我说是邪术。”

    这姑娘看上去文静乖巧,遇事胆怯发憷的小脸,说起掉脑袋的事是毫不害怕。

    洛舒予一怔,对方理所当然的话像点醒了什么,让她不由自主去深思起来。

    是了,就是没效果才会一直需要。

    “会有多少药人失去性命呢。”

    洛舒予没看叶星舟,怔怔低头看向无暇的手腕,呢喃道。

    叶星舟笑的讥讽,那枚升落抛荡的铜钱掉在他手心里,被他用力一弹,高高飞出去,丢进后头的花林中。

    “谁知道呢。”

    “天下百姓的命再重要,哪儿会重要地过他们的?”

    听清他的厌恶,洛舒予心跳声阵阵,迷惘间摸上自己的心口,“那……叶大夫见过那些药人吗?”

    这句话说的生涩,差点难以开口。

    “我?”

    叶星舟铜钱抛没了,遗憾地直起身拍拍手,“这不重要。”

    他像是坐够了,又像是跟她聊够了不想再聊下去,站起来理理衣袍,拍拍灰尘,而后侧对着她。

    “我一介凡夫俗子,什么也做不了,见过又如何?”

    竹青布衫款款,衣袖垂落,遮住醒目的朱砂痣。

    男子漫不经心说回原来的话题。

    “再说回你,小心周旋,我还没见过司清泫对谁那样过。”

    “不过我的话听听得了,该怎么做在你。”

    “他与你若是良配,也算好事一桩。”

    洛舒予眨巴眨巴眼睛,觉得今日的叶星舟格外好说话,对比起上世动不动讥讽她的言论,显得今世的他平易近人。

    可惜了,不能再多交流。

    那双眼润的有些孩子气的眼眸转了转,左右看了一圈,回过头靠近她些许,而后诚恳道:“今日的话千万别往外说。”

    洛舒予点头。

    “也别跟司清泫说。”

    洛舒予点头,“我不会跟旁人说的,叶大夫放心。”

    叶星舟信任的给她竖起拇指,转身走了,边走边扬手,“再见,后会有期~”

    爽快的背影,走路都随风,让洛舒予生出几分羡慕。

    忽然,人群中传出惊呼声。

    “漂亮!”

    她望过去,是有人在比试剑术。

    擂台之上,寒光掠影,铮铮作响。

    一名青衣男子已然将剑抵住了对面之人的脖颈。

    “好!”

    “二皇子不负虚名!”

    传言当今二皇子文武双全,武术造诣不输司将军府的二少爷,即少年时期就随父出征的司楚明。

    被说二皇子的男子顷刻收回剑,拱手让礼。

    洛舒予看他银冠束发,面容白皙,浓眉之下是狡黠狐眸,周身却浩气凌然。

    似是察觉到什么,男子向洛舒予的方向望去。

    就在此时,山间花林中传出异动。

    “救命啊——”

    “有人杀人了——”

    凄惨的哭喊声欲响彻正片花林,桃粉缤纷间,山上石路爬滚下来一个青年。

    青年身上的灰色布衣破旧不堪,扎着脏乱的头发,上夹碎叶与石子,赤脚而行。

    却崴脚跌倒狠狠摔在树干上,又挣扎着站起来,走投无路的边踉跄边跑,躲避身后的箭雨。

    一切事发突然,众人谁都怔愣住,看这惊悚的场面。

    “救命啊——”

    他脸上灰尘仆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写满恐惧,那双眸珠颤动,望向无人相救的人潮。

    “救——”

    发生的太快,甚至没来得及给洛舒予反应的时间,那青年已然掠过她身旁。

    风动掀起她鬓边的发丝,一支箭“嗖”地一声疾速而来,穿过花林,精准无比射进男子的后背。

    “蹭”地一下,那支箭击破他的胸膛,鲜血四溅,温热的血腥液体擦过她白净的面庞。

    洛舒予动不了,说不出话,耳中轰鸣,眼睁睁看男子颓然倒地。

    他倒地那瞬,抓住了少女干净无尘的裙角,眼神涣散,徒劳挣扎。

    “救……”

    最终,男子望着她死不瞑目。

    洛舒予怔然地盯着抓住自己裙角的那只手,皮包骨头,手腕上是猩红浓稠的一道刀痕。

    血肉混合,能见森然白骨,一滴滴血沫渗出来,掉进泥地中。

    旁边是开的正好的小野花,风吹而动,鲜活靓丽。

    “……”

    不远处炸开声音,人声喧哗沸腾,嗡嗡如雷鸣鼓动,她却什么也听不清晰了。

    人影浮动,人心惶惶。

    她死死盯着那丑陋无比的刀痕,险些窒息昏过去,却怎么也移不开目光。

    有人骑马悠悠晃了过来,马儿扬蹄嘶鸣,停在了他们的身侧。

    余光中,一抹红跳进洛舒予的视线。

    她咬破舌尖,兀自镇定下来,轻喘着气抬头,迎着灿然的阳光,看清了坐在马背上的人。

    男子宣红锦袍,玉冠束发,面容平平无奇,他手上拿着脱弦的弓,正唏嘘地看着死不瞑目的青年。

    “可惜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向面色煞白的少女,轻柔问了一句:“没伤着你吧。”

    见识过司清泫的清高,见识过宋妙灵的傲然,独没见过这样的眼神。

    云淡风轻的睥睨着死人,连看着她都是漠然,完全不把人命当命。

    洛舒予止不住发抖,下意识后退一步,仿佛惧怕男子下刻会再掏出一支箭也射进她的胸膛。

    “哎,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胆小。”

    男子无趣道,还想再说什么,赶来的侍卫齐齐跪地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卑职等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振聋发聩的响声,炸破了洛舒予最后一道心灵底线。

    她万万想不到,这就是当朝太子,视人命如草芥的太子。

    太子李文轩摆摆手,把弓丢给属下,而后跃下马站到他们身前。

    “无碍,不过一介草民。”

    他语气轻蔑,吐出的话字字清晰:“告诉长公主,贼人已被就地正法,让她莫要担心。”

    洛舒予半蹲下身,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惊呼。

    “大哥这是何意?”

    不知何时,二皇子李飞彦已经走了过来。

    再看那些比赛场地,早已人影空无,只留侍女侍郎在原地待命。

    没有人留意到她,因此她又一次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谨慎地倚靠在石头前,跟死人大眼瞪小眼。

    “当众之举,是否不妥?”

    李文轩大笑,冷下声说:“二弟又是何意?”

    “昨日吾遇刺,贼人难捉,难不成处死一个贼人是什么罪过吗?”

    他恨恨盯着二皇子,盯着这个近日得宠敢于他作对的二弟,盯着明知行刺自己的幕后人就是对方也无可奈何的行凶者。

    “吾知二弟心善,宽厚仁慈,可也要分清是非。”

    宣红衣袍在春日暖阳下像浸透血水的醒目,“还是说,二弟对本太子有何不满?”

    风过了几番,来回辗转,吹得洛舒予额头冷汗发凉。

    早知会如此发展,怎么都不该来凑热闹。

    这样的对话,听了有没有命不知道,但她知道还没人能愿意救下她的命。

    一颗惴惴不安的心高高悬起,那点目睹人死血溅的震撼还没过去,两位皇子的对话又给她当头一棒。

    “不敢,大哥正人君子,是二弟钦佩的榜样。”

    李飞彦虚假一笑,颇有深意地说:“只是担忧大哥安危。”

    那双狡黠狐眸盛着寒澈的冷光,似剑光游走,直直看进李文轩的眼中。

    “想问问,区区药人,双手无力,又怎能行窃呢?”

    他语气散漫,浮着轻叹,似笑非笑地说:“只怕大哥抓错了人,也杀错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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