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真爱出现的第一个征兆，在男生身上是胆怯，在女生身上则是大胆。饶是清冷自持如戚南，在那样一场情愫丛生的约会之后，也不禁开始有所幻想，在她与顾清狄的联络中添了几分主动。

    倒是顾清狄，自圣诞一别，已有好几天未曾在校园中见到他了。就连网上的言语来往，也好似比往常淡了许多。

    戚南有些许疑惑，却也未十分在意。也许他又被导师召唤去忙项目了，又或许临近期末，课业忙不过来也未可知。她轻轻揉了揉脸，暗道自己不要多心。

    对于金融系的学子们来说，期末自然是难捱的，但还不至于让顾清狄忙到没时间好好回戚南信息的地步。此番动作，确是顾清狄有意为之。

    瞥了一眼手机上前夜与戚南的简短对话，顾清狄烦躁地翻了个身，明明出自自己之手，他却一眼都不想多看。那言辞里的敷衍和冷淡简直像要溢出手机屏，刻意地让他自己都觉得不舒服。

    这番冷淡做下来，也不知她怎么看自己？望着天花板上斑驳的一块暗影，顾清狄眉宇纠结，心下十分矛盾。

    他既希望戚南能理会自己冷处理的含义，又期盼她不能理会而一如往常，丝毫忘了自己为何要冷着戚南了。

    这番情绪酝酿到下午，想到晚上还得陪林俏语参加什么毕业舞会，顾清狄半个脸都黑了。他倒是头一次这么不期望去热闹的地儿，只是侧身瞅见葛女士的神情，只得偃旗息鼓，乖乖从命。

    随手拿了件白衬衫，搭了条西裤，顾清狄捋一捋头发便想要出门。临到门口，又被审美严苛的葛女士塞了件银灰色西装外套，硬是要他穿上才放他出门。

    说实在的，除了参加一些重要的活动或仪式，顾清狄倒是很少爱穿地这么正式。尤其这大半年，项目忙得天昏地暗，即使他对外表很在意，也只能尽量保持衣物干净整洁。

    今儿穿的这件外套，怕是葛女士早就买好了，就等着逮机会叫他穿呢。

    顾清狄很无奈，显然颜控这种毛病并不会随着年龄增长而自愈，自家母上大人从他幼稚园起就格外热衷拾掇他的穿搭，所以其实从小到大惹了这么多桃花绝壁母上大人才是幕后黑手吧……

    胡乱想着，他发觉已走到了今晚的目的地。历史系的毕业舞会将舞池设置在大礼堂外的空地上，周边一圈草地围合，草地上还有残雪，天上一轮新月，绕着空地四周的彩灯又将将亮起，倒是很有些“月光舞会”的意蕴。

    顾清狄到的并不算早，此时舞池里人群满满，一片衣香鬓影。无论平日里多么刻苦普通的女孩，今晚都衣着精致，悉心打扮，满怀欣喜。更有不少女孩脱去了往日羞涩的外衣，倒叫顾清狄收了许多含情脉脉的陌生“眼波”。

    这要放在往常，顾清狄还有些心思享受美人们的顾念，今晚却情绪不佳，只想早早完成任务，陪林俏语跳上几曲便罢。

    只是襄王无梦，神女却有心，既然来了，有些事也由不得他了。

    “清狄哥，这边~”本想留在原地再装会鹌鹑的顾清狄到达战场还没五秒，便被敌方林俏语捕获。

    既被唤了姓名，他也只得朝着林俏语所在的舞池中心走去。

    林俏语心里很得意，顾清狄就像个天生的发光体，走到哪都是众星供月，但也只有她，能让这月心甘情愿地落到她身边来。

    那些随意遇见的女生，终究只是顾清狄的一时新鲜罢了。

    一阵郁气呼出，林俏语志得意满地挽着顾清狄摆好了开舞的姿势。她是今晚的领舞，穿着一身绯色的Dior仙裙，又拥有这么一个耀眼的舞伴，一时风头无两，无人盖过。

    于是当穿着与林俏语款式雷同又同是绯色长裙的孔雀同学看见舞池中心那一对翩翩起舞的玉人时，华丽丽地目瞪狗呆了。

    “南南，快帮我看看，那个女生身上穿的是Dior的正牌走秀服吧？款式价格完爆了我不算，还撞色了！不行，我得回去换一下，不然就白瞎了我的魔鬼身材了……”

    被撞衫·魔鬼身材·雀一边皱眉一边跟戚南嘀咕，裙摆都快被她揉成麻花了。

    事实上，戚南并没有听清小雀的耳语，连小雀什么时候溜走的也没注意到，她满心满眼都是那对瞩目的领舞。

    戚南眼里有些酸涩，原来顾清狄并没有在忙什么项目或是考试，他是在陪他的小青梅呢。

    他的青梅，确实非常明艳动人，也很会装点自己，显然是衬得上他的。戚南努力挺直腰肢，却忍不住心里难过。

    自己尴尴尬尬地来到这里，既没有舞伴，也比不上人家光彩照人，真是多余。早知道就不来了，看不见就不会失望，也不会伤心了。

    戚南有些茫然，也许在小雀央求她陪同的时候她就应该拒绝，本来就不习惯这样的场合，来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戚南正待离去，却突然被人挡住了去路。抬头一看，是个男生，个头不高脸黑黑的，此时却有些泛红，支支吾吾不太敢看她。

    “同……同学，你好，可以请你……你和我跳舞吗？”结结巴巴地说完话，男生一脸惴惴地看着戚南。

    见戚南许久没有说话，男生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他做了个笑的表情企图缓解尴尬，却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好。”戚南叹了口气，心里有些不忍。也许这个男生和她一样，今晚是个伤心人，只是一支舞罢了，并没有什么不可以。

    “谢……谢，谢谢！”听到了戚南的答应，男生明显开心多了，笑声感染了戚南，连带着她也没那么紧绷了。

    滑入舞池的瞬间，戚南不做他想。只是内心依旧有个小声音在负隅顽抗“这是你的初舞，就不想和喜欢的人跳吗？”

    乐声节奏越来越快，戚南奋力忽视心里的声音。她扬起笑容，告诉自己，好好跳完这一曲，是对舞伴应有的尊重。

    也许是音乐的感染力，又或许是舞蹈真的能振奋心肠，戚南的情绪没有一开始那么低落了。而她的舞伴，虽然外表普通，但舞姿标准，带的她也越跳越好了。

    和戚南这头的渐入佳境相比，林俏语这边可谓是急转直下了。自那个戚南出现，清狄哥就开始心不在焉，甚至于刚还差点踩了她的脚。她心里恼火，却不好发作。

    是她让人邀请孔雀来的，听说和男朋友快分手了，那妮子最近又和戚南形影不离。只要孔雀带了戚南来，就必定会看见自己和清狄哥亲密的样子。这样一来，也好让那个自诩清高的戚南认清自己的位置，少来纠缠她的清狄哥！

    林俏语连戚南的性子都算的一清二楚，却低估了顾清狄对戚南的感觉。看着失神的顾清狄，她一时警钟大作，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

    “清狄哥，你在看谁呀？难道是来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大美女？”林俏语故意拉近了她和顾清狄的距离，身上的甜香径直朝他扑鼻而去。

    “别多想。”顾清狄冷然收回目光，往后退了一步，语气有些冷淡。

    林俏语先是面色一僵，随即又甜甜地朝顾清狄笑了起来，腰肢舞动更为婉转。既然拉回了清狄哥的注意力，那她也没必要再把时间浪费在他人身上，倒是把握现在最要紧。

    可惜此刻的顾清狄并没有心思注意林俏语那愈加动人的舞姿，他虽然面上不显，实则心里越来越烦，像有一股火气在胸膛里越闷越旺，让他烦躁地喘不过气来。林俏语绯色的裙摆在他的身下旋转飘扬，像一朵亮眼的红色浪花，但顾清狄的眼前却总是浮现戚南和那男生共舞的模样。

    虽然只看了几眼，却像在眼前回放了千百遍那么清晰。

    这是顾清狄第一次看见戚南跳舞的样子。她并未如同这场上的绝大多数女生那般穿着清凉，却是挽起了发，穿了件蓝紫色长旗袍，除了舞动间偶尔露出的腿侧肌肤，周身并没有暴露分毫。

    余光迅速瞥了一眼戚南，顾清狄心里的火气越发大了。旗袍虽将戚南包裹的很严实，但是也极好地凸出了她纤瘦却婀娜的身材，且她舞姿轻盈，行动间充满了典雅韵味，十分好看。

    明明是一道好风景，顾清狄却觉得非常碍眼。最最碍眼的，当然是那个把爪子搭在戚南身上的男生了。跳舞就跳舞，笑的那么殷勤做什么？需要贴的那么近吗？

    哦，现在贴的更近了。顾清狄手上一个用力，林俏语发出了一声痛呼。

    “清狄哥，你弄疼我了！”

    “抱歉，今天就到这里吧。”顾清狄并没有理会林俏语的撒娇，直截了当撤手离开了舞池中央。

    顾清狄走得决绝而突然，林俏语一时间尴尬不已。直到明确顾清狄离开的方向，尴尬立马转化为气愤和妒恨。

    顾清狄并不清楚自己想做什么，只是非常自然而冲动地来到了戚南面前。正巧一曲舞罢，戚南刚立定脚步，便看见了面前似乎有些黑脸的顾清狄。

    新的乐声响起，是一首和缓的华尔兹，戚南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顾清狄旁若无人地执起了她的手，强势地挽上了她的腰肢，动作看似随意却无比快捷。

    就这样莫名被抢了舞伴的男生惊呆了，还……还可以有这种操作？！

    戚南同样被顾清狄与他一贯绅士风格不符的强势惊呆了，等反映过来，才发现自己的腰肢正被他紧紧握着，手也是。顿时一股热气冲上头，脸迅速红了。

    很奇怪的，当顾清狄握上戚南手的那一刻，缠绕了他整晚的郁郁之气顷刻间消散了大半。待看见月光下戚南微红的侧脸和莹润闪烁的眼睛时，一股奇异的满足和欢愉涌上心头。

    看，她多么在意自己！也只有在自己面前，她才会脸红成这样。

    顾清狄的心情刹那间暴雨转晴。从他现在角度，顺着戚南乌黑的鬓发和挺翘的鼻尖看下去，是她前胸的隆起，包裹在旗袍里，显得格外饱满，玲珑有致。

    有些眼热，他咳了一声，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待闻见戚南身上那股冷香后，就连面上竟也开始有些发烫了。

    戚南的心里乱糟糟的，他不知道顾清狄为什么突然过来，还和自己跳舞。或许，他吃醋了？戚南心里有些许暗喜，他心里还是在乎自己的是吗？

    “清狄哥，你怎么在这里呀？我们快回去跳舞吧！”

    不知何时，林俏语也来到了他们身边。她笑脸盈盈，目光却透着冷然，只轻蔑地瞥了一眼戚南，便直直地看向顾清狄。

    “清狄哥，葛姨说啦，你今晚是我的舞伴，你身边这位好像有自己的舞伴，我们就不打扰人家了吧！”

    顾清狄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犹豫了一下，终是放开了戚南的手。

    戚南看了一眼身侧的顾清狄，本想开口说话，却见他目光向前，并没有看自己一眼，便也淡了神色，保持沉默。

    “清狄哥，你要不想跳了，我们就回去吧，我都觉得有点冷了呢！”林俏语语气娇俏，还轻轻地搓了搓手臂，身子更加贴近顾清狄。

    被骤然打断跳舞，顾清狄刚好了些的心情又沉郁了下去。待看见还杵在不远处朝这张望的男生，他的心里更加不舒服了。

    怎么着，一起跳了舞还不算，还等着散场再约个会是吗？也许戚南和他根本就是约好了一起来的吧？只是既然要来，怎么也不挑一下，倒选了这么个丢人堆里都找不出的货。

    顾清狄撇了撇嘴，眼中冷光更甚。

    夜里的风格外凉些，几阵风吹过，林俏语倒真觉得冷了，一直朝他缩个不停。顾清狄看了一眼戚南，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外套脱下递给了裸露更多的林俏语。

    林俏语得意地冲戚南扬了扬眉，眼里的讥笑藏都藏不住。

    戚南觉得好笑，又觉得凄凉。好端端的，站在这里看人家撒狗粮，真是吃饱了撑的，欠虐！

    “你们跳吧，我先走了。”

    语罢，戚南便侧身离开。她难的穿了高跟鞋，走的并不快，但却再没回过头。

    顾清狄望了一眼她的背影，抿了抿嘴唇，不发一言便也转身离开。林俏语慌忙跟上去，却在看见他冷凝的侧颜时，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阴云遮蔽了新月，快到午夜了，灯光也暗了下来。人影与欢声渐远，徒留一地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