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J市到费城，即便直飞也要将近13个小时，如果运气差需要转机，那还得再耽搁个半天，实在不是一趟轻巧的旅途。但这回顾清狄的运气不算差，即便订票晚行程赶，他还是买到了直飞。没什么意外的话，午夜前登机，裹上毯子好好睡一觉，醒来便已然到美利坚的领空了。

    舱内的灯早已经熄了，邻座大叔鼾声震天，显然好梦正酣。顾清狄翻来覆去好几次，还是毫无睡意。他知道在一片昏暗中亮起手机屏很不道德，但他内心躁动不已，总忍不住想去看看微信有没有消息更新。

    都这个时间点了，估计那只叫小盼球的猫都睡了，向来作息规律的戚南还醒着多少有点不现实。顾清狄笑着摇了摇头，熄了屏把手机塞回毯子里。他觉得自己有些犯蠢，却也为这种少年时也很少在他身上闪现的，初恋般的患得患失和急迫心情而感到新鲜，以及有些莫名熟悉。

    都说成年后的长大往往从失恋开始，显然戚南成长的时机比顾清狄早得多，速度也快得多。整体而言戚南这次的心态还是不错的，即使心中有些欢欣，也有些悸动，却独独没有焦急。

    感情的事，讲究缘分，讲究时间，多数是水到渠成，强扭的瓜不甜，心急更吃不了热豆腐。以上的每一条铁律都曾让年少莽撞的戚南撞得头破血流，所以她痛过，悟到了，也学乖了。

    但那个人是顾清狄啊，是承载着她青春里所有的光与梦想的那个人啊，她心里怎可能没有涟漪？她也许阻止不了心的再次沦陷，但她可以放慢脚步，放低期待。

    顾清狄，如果你是真心的，那这一次请你多走几步，好吗？

    顾清狄，若你来到我的小小世界，看清它的真实，你是否还愿意放弃那颗自由之心，为它驻足停留呢？

    顾清狄，爱情，也是有时效性的。也许那并不是你的花，你只是恰好途经了她的绽放，便自以为那是爱情。所以你做好准备了吗，来继续当一个流经我世界的旅人，还是笃定未来的归宿呢？

    种种问题，多重顾虑，戚南的心里没有答案。她唯有报以耐心和沉默，在时间的推移中一路找寻和验证。

    想通了这点，戚南心中的不安也淡去了很多。婚礼折腾了一整天，加上顾清狄的出现，应付下来，戚南确实已身心俱疲。紧张的神经一松下来，巨大的睡意瞬间将她笼罩，伴随着床边小盼球规律的呼吸声，不一会儿戚南也睡着了。

    戚南是被小盼球的小肉爪搔醒的。虽然她不是过敏体质，但洁癖心理作怪，戚南很少让小盼球上她的床。小盼球大多数时间也乖的很，只老老实实地趴在飘窗的猫窝里，偶尔一两次跑到床上，多半是因为那段时间戚南给的陪伴太少。就像这次，它也只是缩着指甲用柔软的肉垫垫蹭戚南的脸，是戚南自己睡眠浅，这不小肉爪一搭上脸，立马就醒了。

    虽然脑子还迷糊着，戚南还是有意识地轻轻拨开了小盼球肉肉的圆滚身子。毕竟这个小胖子的体重已经今非昔比，压在胸口已经可以达到让人喘不过气的分量了。戚南在晨光中皱着眉头翻了个身，一看手机时间还早，便想继续闭眼眯一会儿。

    大概小盼球是真的寂寞了，一直锲而不舍地往戚南脖子上蹭啊蹭，蹭得戚南好生痒痒，忍不住抱着这个小捣蛋鬼笑着玩闹了一通。睡意是彻底消弭了，时间又还早，戚南索性起床简单煮了点稀饭，就着年后从老家带回来的咸鸭蛋，在柔和清澈的晨光中吃了个慢悠悠的早饭。

    这一顿早饭吃得有些久，戚南一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出门上班了。快速收拾了下碗筷，简单化了个淡妆，再给小盼球开了个罐头，添了点猫粮和水，戚南就这样在小胖子埋头狂吃的无情背影里出了门。

    戚南住的公寓离省台很近，她每天都是步行上班。春夏之交的J市，街头巷尾氤氲盛开着一丛丛一簇簇蔷薇和月季，那么明媚和娇艳。若非起得早，戚南哪有时间停下脚步肆意欣赏。既然看到了，不免又手痒拍了几张照。现在的手机镜头高清，不输单反，照片里花枝招展，摇曳婀娜，实在好看。

    无意中得了几张美照，戚南忍不住想要分享。打开微信，从上往下扫了扫，却又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收起了手机，继续自己未完的路途。

    一路无话到了办公位。大概时间还比较早，整个区域空无一人。杨柳还要休几天婚假，戚南倒也没觉得不习惯，整理了一下手头的工作，喝了杯水便快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专注的工作可以让人思维集中简单，而简单清晰的思维可以让手头的工作变得更加高效，高效又能让人的心情变得更好。戚南不是个工作狂，但她学会了从专注工作中获得力量和滋养，既能避免胡思乱想和内耗，又能有所产出，快速平复思绪和心情，从而让身心达到平衡。

    不过工作不是爱好，顺意的时候并不多。戚南的工作也不是闭门造车，而是团队合作，所以戚南可以决定自己的工作方向和状态，却无法左右他人的。办公室人齐了没多一会儿，沈昀便让陈佳通知大伙儿要开会，戚南也只能放下写了一半的台本，跟着大伙儿进了会议室。

    杨柳不在，戚南原准备在后排随便找个座位当个旁听，顺便还能继续想想她的台本。谁知前脚刚踏进会议室，她就被沈昀点了名。

    “戚南啊，来，你坐前排来，等会有事和你说，坐过来！”

    戚南有点不明所以，倒也没想太多，听他吩咐坐在了他左手边，就挨着陈佳。

    会议不痛不痒地开了一大半，没听出什么有营养的内容，戚南也已经习惯了。快结束的时候，沈昀话题一转提到了《玫瑰人生》。这节目现在依旧一路高歌，是综艺的摇钱树，实在没什么好置喙的。戚南原以为他也就象征性地提提要求说说意见，没想到冷不丁炸了个雷。

    “大伙儿也看到了《玫瑰人生》这个节目的热度还有成绩，实在是很不错啊。益盛集团那边也追加了投资，咱们台里呢对这档节目的重视度也是越来越高了。”

    说到这里，沈昀顿了顿，摘下了眼镜，慢慢用纸巾擦拭着。期间他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倒是旁边的陈佳有点活跃，颇有些急不可耐地看着他。

    戚南觉得有点古怪，心里隐约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是这样啊，台里临时决定，给《玫瑰人生》加点人手，再组个团队，分两组一起干。这不杨柳正好休着假，就让陈佳带个队，先把工作承担起来。”

    沈昀把擦好的眼镜重新戴回到脸上，藏在镜片后的眼球和瞳孔在会议室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变幻了颜色，折射出一种扭曲而异样的光芒。

    “戚南啊，你可要好好配合新团队，尽快多做几期节目备着。之前你们的效率可不够高啊！””

    沈昀顺势还敲打了一番，他的话音一落，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戚南心里的预感成了真。她不知道如果杨柳在场会怎么说怎么做，起码比她有经验得多。她很想说些什么，却看到斜对面坐着的伍思奕轻轻朝她摇了摇头。

    戚南努力克制自己，不被失望愤怒裹挟。这种职场不公，杨柳早就给她打过预防针。只是口头谈论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又是另一回事了。直到此刻戚南才真正理解杨柳曾经的自嘲和警醒，也有些心疼几年前的杨柳，恐怕她那时的难受和失望不会比她此刻更少。

    而且那时候的她只孤身一人，此时的戚南却还有杨柳这个队友可以商量和依靠。戚南不是个急躁冲动的人，并没有当场反驳什么，但她不卑不亢的沉默态度，恰恰昭示了她的立场和坚持。

    许久都没有得到戚南的应声，沈昀有些恼火。旁边的陈佳见气氛有些尴尬，冲他使了个眼色，沈昀顿了顿，也没再继续为难戚南，挥了挥手散了会。

    会议室里密不透风，老旧的吊灯忽闪忽闪，晃得人眼晕。吊灯的线也松了，布满灰尘的灯罩无力地耷拉着。人们心思各异，呼吸沉重，在昏暗的灯下逐渐向外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