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外头蒸笼似的天气相比，大礼堂里清凉地像仙人洞府，一跨进去，戚南就被冻得打了个喷嚏。顾清狄一边莞尔，一边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戚南见他贴身穿着的白衬衫并不算单薄，便也没拒绝，乖乖裹紧了残留他体温和气息的外套，一路由他揽着到了座位。

    顾清狄买的票位置很好，座位相当靠前，视野相比几年前杨柳送的那场也不遑多让。话剧还有一会儿才开场，场内燕语莺声的，观众竟是年轻女孩儿们居多。这一幕与戚南记忆中的某些画面再次重叠，她偷偷瞟了顾清狄一眼，侧了侧头掩口偷笑。

    场内氛围太过粉红热烈，加上被周遭好几个女孩儿盯着指指点点，顾清狄略感不自在，便想着出去买瓶水，透口气。戚南也不点破，只在心里悄悄感叹顾男神应对莺莺燕燕的能力相比大学时期确实退化了许多，然后装作懵懂不知般笑眯眯地目送他快步走出了大礼堂。

    身边的座位陆续被填满，依旧以女性阵营为主，男观众寥寥无几。戚南好奇地询问了一下邻座的萌妹子，果然得知本期红楼的御用男主也是现在J大的风云人物。据说是个超级学霸，人帅音苏，在J大那是赫赫有名，迷妹簇拥无数，身边的萌妹子也是其中一员，且自证粉籍多年。

    这萌妹子甚至双眼晶亮地拿出了写了男主名字的应援灯牌，还有设计精美的周边，想要分给戚南。戚南惊得一哆嗦，连忙婉拒。开玩笑，她要是敢拿明天还能下得了床么？啊呸呸呸，是出得了门吗？

    不过，现在的小师妹们追起星还来真专业啊！戚南脸上冒出来一滴冷汗，为多年前自己的粗陋操作感到无地自容。她愧疚地看了一眼刚刚落座的曾被她“白嫖”多年的顾男神，然后在顾某人快要发现之前赶忙心虚地移开了目光，还装作若无其事地咳了两声。

    顾清狄出去了一遭，也从旁人的交谈中把个中情况了解了个大概。他暗怪自己失策，更为现在L大的戏剧水准及道德操守感到痛心疾首。好好的戏剧，要什么流量小鲜肉，没得把戏都带坏了。一味博人眼球，简直乱七八糟。

    现在的后辈们啊，真的是不堪一教啊。顾清狄懒懒地靠在座椅上，略带不屑且叹息地摇了摇头。

    见他的表情，戚南大概也能猜到顾清狄的心语，她花了好大力气克制自己不要当场笑得肚痛。她心想，顾男神是对自己的定位有什么误解吗？难道他一直以为几年前坐在这满满当当的人都是冲他演技来的么？想到这里，戚南不禁对杨柳更加钦佩，她当年怎么能给顾清狄洗脑洗成这样啊……

    等到戏开了场，顾清狄反而更坚定自己的看法了，看吧，这小鲜肉的演技的确很一般嘛。戚南也觉察了出来，这一期红楼男主无论从形象气质还是演技层面都跟当年的顾清狄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她有些担心地瞅了一眼身侧正襟危坐的小萌妹，不出所料地发觉她也开始紧锁眉头了，连手里的应援灯牌都放下了。

    小萌妹甚至在演员谢幕时非常郑重地用目光巡视对比了一下台上台下，然后可爱又鬼祟地凑到了戚南耳边说了一句：“小姐姐，我发现还是你男朋友比较帅嗷！如果是他演绝对更让人上头！男神对不起，我爬墙了呜呜呜！”

    戚南深有同感，又不能在顾清狄面前表现得太明显，于是她只好用眼神好好地安慰了萌妹子一番。大概本场的女粉丝们都抱着和萌妹子一样的观感，看完剧后多少带了一些失望，所以散场的时候都走的飞快。不一会儿，场子里就空空荡荡了。

    顾清狄刚接了个电话，出去了一会到现在还没回，戚南独自一人坐在座位上等他。她看着舞台上的布景，远比几年前更精致华美，但刚才看剧时，她依旧频频出神。其实客观来说，这场戏虽不够完美但也有出彩之处，她之所以走神，根本原因并不在于戏，而在于她自己。

    因她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起多年前的场景，想起年轻的顾清狄在台上痴嗔笑怒，而年轻的她在台下仰望跟随。她看他的次数太多了，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也变成了她心里的一束光，刺痛过她，却也照亮了她。

    突然间，吧嗒一声，场内的灯光尽数熄灭，突如其来的黑暗打断了戚南的回想。戚南高声询问了两声，没有人回应。

    大约是孩子们恶作剧？又或是以为场内没有观众了吧？戚南有些不安地站起身，她将顾清狄的西装扯下来抱在了胸前，然后拿起手包，在黑暗中艰难摸索起早已被静音安放好的手机来。

    谁知手包的拉链被不知什么东西卡住了，戚南拉了好久都没能将手机成功拽出来。她心里开始着急，此时场内寂静无声，一股冷气不知从何处袭来，戚南有些害怕地打了个哆嗦。

    就在戚南犹豫要不要再次呼喊时，一束亮光从舞台上方射了下来。戚南目随着那束光，看到了站在舞台中央穿着白色衬衫浅色牛仔裤的顾清狄，他昂扬站立，姿态闲适而洒脱，眼中却充满了温暖笑意。

    戚南的心头剧震，记忆的阀门再次被撞开，她猛的想起她见到顾清狄的第一眼，他也是一模一样的装束。一样的白衬衫，一样的身姿，一样的眼神。唯独不同的是，当年在拥挤的人潮中，是她莽莽撞撞地走到了他面前。而现在，他却带着那束光步履从容而坚定地，只朝她一个人走来。

    那束光随着顾清狄一同停留在了戚南身前，场里的灯光不知什么时候亮了起来，一首《月光》轻柔地从远处倾泻了进来。顾清狄拉过戚南的手，将一枚戒指放在了她的手心里，随后虔诚一吻，单膝跪在了她面前。

    “戚南，我们终于走到了这一刻，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接下来，请你看着我，好吗？”

    顾清狄的声音因激动带上了一丝颤抖，但他的目光坚定而诚挚，戚南傻傻地看着他的面容，从未有一刻将眼神移开过。

    “戚南，我知道在你心里，你始终将我当做你仰望的那束光。但你不知道，你才是我心里的光。无论我成功或是失败，是得意还是失意，你的爱从未有一刻远离。哪怕我曾经行差踏错，哪怕我跌落谷底，你都一样给我包容，温暖我，治愈我。”

    “戚南，谢谢你，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亲人之外，还有人会一直爱我。谢谢你，让我觉得爱情如此美好，这个世界也依旧美好，而每天有你的日子都格外值得期待。”

    “戚南，往后余生，愿我们一直是彼此不灭的光，愿我们爬不同的山渡不同的河，却依旧行至同一条路上。戚南，宝贝，我爱你，嫁给我，好吗？”

    戚南早已说不出话，她疯狂地点头，笑着扑进了顾清狄的怀里，顾清狄欢呼了一声，激动地抱起她转圈。巨大的欢乐与眩晕中，眼泪流下的瞬间，戚南仿佛看到剧场的另一边，二十岁的自己正站在台下，透过长长的镜头望向台上的顾清狄。她的神情似有不安，有困惑，有自卑，还有担忧。

    戚南有些心疼，她很想对她说些什么。但当她的目光和二十岁的她交汇时，她看清了她的眼底，是满心的爱恋，更有着满腔的孤勇。她忽地释怀了，只含笑挥挥手祝她如愿。

    昨日，已成过去，未来，近在眼前。初见时，他们正青春，相爱时，他们还年轻。

    一切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