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手牵羊

    陆佑迅速追上了欧阳文,她脚步慢了下来,只是方才那么一跑,腰下已皆被雨水打湿,那靛蓝色愈深了几分。

    “木哨,该还了吧?”

    欧阳文冷不丁被问起这事,反应了半晌,羞愧地低下头:“在九元盟总舵,我与他们打斗时,那木哨便不知去向了。”

    “木哨不是你吹响的?”陆佑脸色沉下几分,带着隐而不发的怒气。

    “不是。”欧阳文见他神情严肃,意识到木哨许是重要之物,越发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有人吹了木哨吗?那兴许是……”

    欧阳文还没说完,陆佑已迅速朝着府衙的方向跑去。他速度极快,欧阳文怎么也跟不上。

    雨势又大了几分,她干脆不着急了,照着正常步速回到了府衙。

    彼时陆佑已从被抓的九元盟众人身上搜到了那支木哨。

    四方天井之下,欧阳文绕过回廊走到他面前,关切地问:“找到了吗?”

    陆佑浑身被雨淋透。

    “找到了。”他摊开手掌,木哨置于其上,被掌心的雨水浸湿,看得出上面还残留着些洗不去的血迹。

    “找到了便好。”欧阳文宽慰一笑。

    谁知陆佑突然握紧拳头,手上一用劲,那木哨刹那间断成了几截。他松开手,木哨掉落。

    欧阳文心头一跳:“折了……怪可惜的……”

    “本将军之物,不必欧阳大人来惋惜。”陆佑转身离去,只余下这么一句话。

    欧阳文拾起地上的几截木头,深深地叹息。怎么有一种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感觉?

    陆佑回到房中,江流见他面色不郁、一身湿漉漉地回来,也不敢多言,只是立即备上了干净衣物。

    “江流,等回了盛都,你找个时机,私下里去军中查查当年金大将军谋反的案子。”陆佑突然吩咐了一句。

    江流不解道:“欧阳大人还牵扯了金将军的案子?”

    “谁说与她有关了?”陆佑不悦地皱起眉。

    江流吃了个瘪,无奈道:“属下遵命。不过这案子已经过了十几年,军中知晓此事的人大都是些老兵。将军若真想详细查探,可能得问问二公子。”

    “陆信?”

    江流点点头:“此类大案的详细档案都在刑部库房存着。二公子如今官居刑部侍郎,若想查刑部的旧档案,必要经过他。只是将军与二公子向来不和,此事也不好闹大……”

    “知道了,你只管去查军中的消息,陆信那边我会想办法。”陆佑神色恢复如常。

    窗外又一道雷声响起,震耳欲聋。

    “今儿这雨可真大。”江流嘟囔一句。

    陆佑望着淅淅沥沥的雨,面色沉静道:“去吩咐厨房,给欧阳大人备点姜汤吧。”

    江流偷笑了一声,依言退了出去。

    很快,厨房准备的那碗姜汤就送到了欧阳文手中。

    “这……真的要喝吗?”欧阳文看着那碗姜汤犯了难,她实在不喜姜的味道,淋了点雨而已,不至于感冒吧。

    江流讨好一笑道:“是将军吩咐厨房准备的,将军一番心意,欧阳大人就不要辜负了吧。”

    欧阳文骑虎难下,只能捏着鼻子把那碗姜汤一口气吞了下去。

    江流瞥见欧阳文放在桌子上那断成几截的木哨,惊讶道:“这不是将军之物吗?怎么断了?”

    欧阳文叹了一声:“说来话长啊,这木哨到底有什么讲究,江小哥你知道吗?该不会是陆将军什么亲人的遗物之类的吧?”

    “欧阳大人随将军唤我江流便可。”江流接着说道,“这不是什么遗物,是将军用来驯鹰的哨子。是在战场上探查敌情用的,将军一直贴身带着。”

    “啊?那现在木哨没了,会有什么大影响吗?”欧阳文担忧地问道。

    “这木哨是将军自己做的,如今断了,将军重做一个便是了。”江流如实回答。

    欧阳文点点头,默念道:“没什么影响便好。”

    “不过将军向来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这木哨如何会在欧阳大人这儿?”江流满脸好奇。

    “这……”欧阳文不好意思地回答,“我不小心惹怒了你们将军,他一生气,就把木哨给掰断了。”

    “怎么会?将军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的,他向来比那些个斯文公子脾气还要好上几分。”

    欧阳文怀疑道:“你和我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在欧阳文的记忆里,陆佑一直算不上一个好脾气的人,尤其是刚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有些冷酷易怒。

    “那是欧阳大人与将军相识时日不长,等日子久了,欧阳大人就知道将军的好了。”

    欧阳文尴尬一笑。

    日子确实还久着呢,她这攻略进度才刚过了五分之一,遥遥无期啊。

    ……

    陆佑一行人在青州并未多作停留,返回盛都时正逢花季。盛都街道之上繁花似锦,行人如织,好一派热闹景象。

    欧阳文却无心欣赏。她的文物鉴定报告才完成了一半,得想办法保住这批文物,可不能真被小皇帝拿去换钱筹军饷去了。

    “陆将军,九元盟收缴的这批珍宝要入宫呈予陛下,剩下那批残片先由我带回考古司吧。”她骑着马靠近领头的陆佑,提议道。

    “既是收缴之物,自然要一齐带入宫中。”陆佑显然并不赞成这个提议。

    欧阳文继续努力:“陛下要的是珍宝,这种残片即使拿进宫,陛下也只会将其丢弃。可若是在我考古司就不一样了,这些残片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但也依然有研究价值,研究价值你懂吗?我们可以从这些残片中找到历史的痕迹,弥补历史的空白。而且有一些我说不定还能把它们复原,让它们重现往日的光辉。”

    “不懂。”陆佑干脆地回答两个字。

    “你这人真是——”

    “残碎的东西又如何能复原?”陆佑冷眼看向她。

    欧阳文小小翻了个白眼,从怀中拿出那支木哨:“就这么复原咯。”

    只见那只木哨恢复如新,粗略一看竟瞧不出一丝裂痕,陆佑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正要伸手去拿,欧阳文却一把将木哨重新塞进了怀中。

    “这是你自己丢的,我捡回来了,就是我的了。”欧阳文笑道,“这不是什么稀罕物,江流都告诉我了,你随随便便就能做上七八个。”

    陆佑看向后方的江流,江流赶紧朝别人身后躲了躲。

    陆佑重新看向欧阳文:“既然你有此等本事,那就把这些东西带回考古司吧。今日天色也晚了,明日你我再入宫觐见。”

    “多谢陆将军高抬贵手!”

    欧阳文高高兴兴抱着那一堆文物残片回了考古司。

    第一个出来迎接她的人是阿土。

    “老大,你离开这么久担心死我了,怎么样啊?九元盟的人信了你没有?有没有找到他们总舵?你没有受伤吧?”阿土叽叽喳喳,一串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堆问题。

    不过欧阳文注意到的,却是他一张青紫交加的脸:“哇,你这是被谁给打了?”

    阿土急忙捂着脸:“没、没,阿土是不小心摔的。”

    欧阳文笑着摇头道:“你是有多大本事才能摔成这样?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对我有所欺瞒吗?实话实说,是谁敢打你?我去替你出气。”

    阿土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来。

    “有这么难开口吗?你得罪的是什么大官?”欧阳文让其他人先把文物碎片抬进仓库,把阿土带到无人的角落里,“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

    阿土捂着脸,一双眼倒是先红了起来,几滴泪在眼里打转:“是、是花月楼的人打的。”

    欧阳文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你、你,该打!你才十五岁,学人家逛什么青楼啊?”

    “不、不是的!阿土不是去逛青楼,阿土是想救人。”他急急忙忙辩解。

    “救人?”

    “阿土有位朋友被卖进了花月楼,先前也是想筹钱救她。但实在没法子筹到钱,眼看她就要被强逼着接客,阿土便想偷偷将她救走,但还是被楼里的人发现,就、就成这样了。”阿土委屈着说道,“再过三日,楼里就要举办花魁大会,到那时,便再也没法救她了。”

    欧阳文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上次被我发现盗墓的时候就该说啦,赎她要多少银子?”

    “一千两白银。”阿土颤抖着说道。

    “一千两?!”欧阳文大喊出声,“怎么不去抢劫?”

    “是太多了,所以阿土当时才会跟九元盟的人搭上关系,不然实在筹不到那么多钱。”

    欧阳文感觉头又开始痛了:“你别急,容我想想。”

    “老大有钱救她吗?”阿土激动地问道。

    “钱我没有,我看看有没有别的方法。”欧阳文愁眉苦脸。

    阿土亦泄了气:“阿土的朋友是因亲人获罪,被贬为贱籍,辗转进了花月楼,原本只是做丫头,如今满了十五,楼里才准备让她接客。花月楼不是个普通的青楼,听说背后有大官撑腰,恐怕不能硬碰硬。”

    阿土把欧阳文想强抢的想法扼杀在了摇篮里。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麻烦事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跟我说说你朋友叫什么吧,我今夜先去趟花月楼看看。”

    “她叫慕荷。”阿土为难道,“老大一个人恐怕去不了花月楼。”

    “为何?”

    “花月楼不招待女子,若是老大独自前去,定会被人赶走。除非,有常客愿意带着老大。”

    欧阳文犯了难:“常客?我这临时上哪去找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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