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深仇

    陆佑并非那段故事的亲历者,他只能说些从别人那了解来的零碎信息,欧阳文从他说的话里大概明白了这红绳的由来。

    陆佳现在看着温润如玉,原来小时候还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问题儿童,插科打诨、顽劣不堪,和家里闹翻之后便离家出走,远赴千里之外。也是这次出走,让陆佳受了不少磨难。他凭着一股子傲劲,不肯道明丞相之子的身份,身无分文流落街头,又辗转被人贩子卖去做苦力。他想尽办法逃离,却在逃跑路上遭遇不测、双目失明。在他最无助的时候,他遇到了生命里的那道光。那个女孩救下了他,也治愈了他,他们以红绳为约,互许终生。但就在陆佳双眼复明的那一天,女孩也跟着失踪,从此音讯全无。

    故事很动听,但是欧阳文听傻了:“你大哥人没见过,姓名也不知,就靠着一根红绳一直等着?”

    事实的确如此,陆佑点了点头。

    欧阳文无奈地扶额:“一根红绳算什么?这世上会编红绳的人多了去了,能编出同样的花样也不稀奇。难不成每个有红绳的人都是和他当初有约定的人吗?”

    “那你的红绳是从何而来?”陆佑问道。

    欧阳文语塞。

    她还真答不上来。

    “等过一段时日,我一定告诉你,这红绳是从何而来。”欧阳文嘴硬着,其实心里正疯狂求系统发点记忆。难道任务完成的那一天,记忆还不给她吗?

    陆佑静静注视着眼前人,一晃神,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们是被命运意外裹挟着到一处的。两个人之间,其实夹杂着无数的谎言与秘密,不只是欧阳文一个人说不出口,他也一样。既然他都无法做到坦诚相待,自然也就不能奢求从欧阳文那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欧阳文是怎样的人,他前世并不知晓。但今生,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欧阳文善恶分明,不会无缘无故伤害陆府上下。即便陆什昨夜出了事,他也没有一刻怀疑过欧阳文。

    他已是这般信任于她。所以,不必求证,不必诘问,金将军的案子,他会去查出一个结果。等到一切水落石出的时候,他们才能真正放下对彼此的戒备,解开所有的心结。

    欧阳文并不知道陆佑脑子里这么多弯弯绕绕,她只看到了陆佑一直默然无言。

    “今日该进宫去向陛下复命了,我在府外等你。”陆佑简单说了句就走了。

    欧阳文心中不免堵了起来,听到他这“复命”二字,竟然会有一丝难受。但她刻意忽略了此时的感受,把一切归因为昨夜被误解导致的不快。她还没有放弃揪出暗害陆什之人,不过目前首要之事的确是入宫。

    欧阳文起身简单洗漱了一番,慕荷又跑过来伺候。

    “真的不用你做这些,昨夜李大夫不是收你为徒了吗?现在能跟着李大夫学医,可别一直呆在宅子里浪费光阴。”

    慕荷机灵一笑:“姐姐放心,我待会儿就去回春馆。我就是来和姐姐说说陆什的事,他今晨已经全好了,活蹦乱跳的。”

    欧阳文放下心理包袱:“没事就好,我以后是真不敢给别人做吃的了。”

    “三嫂做的栗糕最好吃,下次还要做!”陆什从屋外探头进来。

    欧阳文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不是病才好吗?”

    陆什委屈道:“娘不让我来找三嫂,我说要去先生那上课,半路先拐到这看看三嫂。”

    “小萝卜头倒是会撒谎。”欧阳文在他额头轻轻弹了一下。

    “我知道下毒的人肯定不是三嫂!三嫂可别不给我做吃的了。”陆什眼巴巴看着欧阳文。

    “那你觉得是谁害的你呢?”

    陆什摇摇头:“不知道。”

    “我让人把栗糕送给你的时候,有其他人碰过吗?”欧阳文又问道。

    陆什依然摇摇头。

    “吃栗糕的时候,有人在旁边吗?”

    陆什还是摇头。

    “吃完之后多久开始肚子疼的?”欧阳文问出了第四个问题。

    陆什挥着手:“我不记得了。三嫂,我要先去读书了,不然先生该罚我了。三嫂瑕疵一定还要下厨做好吃的!”

    他一溜烟跑开。

    欧阳文双手叉着腰,无奈地叹气。

    “姐姐,你怎么了?”慕荷关切地问道。

    欧阳文眸光一闪:“你看陆什这小子,我问他什么都是这么含糊的回答,说明他可能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

    “那姐姐还要问他吗?”

    欧阳文整整衣衫:“逼问也没用,我先入宫一趟,回来再说。”

    欧阳文来到府门前,与陆佑一同上了马车,不多时马车停在了皇宫大门前。这一路二人又是各怀心思,竟没有多说一句话,让马车外的江流十分诧异。

    靠近御书房外,一个魁梧的身影迎面而来。

    竟然是武隆!

    武隆没有看他们一眼,径直掠了过去。欧阳文心里又紧张起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难道沙洲城的事又起了波澜?

    果然进了御书房后,小皇帝开口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他们,武一鸣要回盛都了。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陆佑闯进武府截了那批珍宝。

    虽然欧阳文不想再碰上这瘟神,可毕竟当时的事别无他法,武隆要讨说法,也不得不满足他。现在只能静观其变,看武一鸣到底还会不会出招了。实在不行,就再送走他一次!

    欧阳文和陆佑又把准备建博物馆的事回禀皇帝。

    “这好不容易才想法子筹些军饷,你们倒是又要大兴土木了。”皇帝说的话虽然严肃,语气倒是像在玩笑。

    陆佑恭敬道:“陛下,此举若能抓到樊国的把柄,对樊国用兵也算是合情合理。况且建馆大可寻现成的场地,不必拨款另建。”

    皇帝随手拿起案上的奏折,笑道:“朕自然明白,又没有阻止你们。再过几个月诸国朝会,若在此之前能建成这博物馆,一展大盛之风,确实是桩美事。朕也想看看,樊国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事就全权交由你二人处理了。”

    皇帝应了这件事,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陆佑一眼:“如今成了亲,过去的事就不再提了,你们夫妻二人好好过日子,别再出岔子。”

    陆佑深知皇帝是指先前退婚之事,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寒暄几句后,皇帝让陆佑先行离去,留了欧阳文下来。

    欧阳文要单独面对小皇帝,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听闻你前阵子见过皇姐?还闹了些风波?”皇帝刻意屏退左右。

    欧阳文连忙解释:“盛都贵女们都眼红微臣嫁了陆将军,宴上难免发生口角,好在有长公主替微臣解围。”

    “看来你与朕这位皇姐倒是投缘,那就多和她亲近亲近,也替朕劝劝她,早日寻个良人,莫一直耽误下去,蹉跎年华。”

    欧阳文见小皇帝说着与年纪不符的话语,不禁一笑。

    皇帝一愣道:“你倒真是比以往爱笑了,与从前判若两人。”

    欧阳文连忙敛起了笑意。

    “进陆府该查的事如何了?”皇帝问道。

    欧阳文傻眼了,这到底是什么事?

    皇帝见她没有答话,又问道:“你不会真就一门心思扑在陆佑身上了吧?忘了自己的血海深仇了?”

    血海深仇!欧阳文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

    “怎么可能忘呢?只是这才刚入陆府一两日,要查什么都还不方便。”欧阳文微微垂首,遮掩目光中的慌乱。

    “朕虽然应承过要帮你翻案,但你若是什么都不做的话,也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

    “微臣明白。”

    欧阳文战战兢兢退出御书房,跨过门槛之时,一缕记忆碎片涌入脑中。

    也是在御书房里,小皇帝将她扶了起来。

    “替朕查清楚这朝中究竟哪些人与陆相有私。”

    欧阳文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皇帝让她做的事。

    可血海深仇是什么?翻案又是什么?

    她一边走一边思考着来到宫门口,江流一如既往在那等着。

    “将军让我送夫人回府,夫人请上车吧。”

    “那他自己人呢?”欧阳文问道。

    “将军有事先去军营了。”江流没有直说。

    欧阳文是真不明白陆佑最近在干些什么,但她也不想多问显得自己像个深闺怨妇:“我先不回府,你送我去其他地方。”

    江流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照着欧阳文的意思做了。

    欧阳文回到陆府时,已是午后。

    “陆倩在哪?”她直接问了府中的下人。

    “四小姐和五少爷都在寄畅园听先生讲课。”

    寄畅园现在几乎是专门供陆倩和陆什读书的地方,陆府特意为他们请了教书先生,每日到府中教书。

    欧阳文风风火火走向寄畅园。到了园子外,果然听到了陆倩和陆什的读书声。

    欧阳文无所顾忌地走了进去,那位一直活在陆府人口中的“先生”转过身来。他个头很高,模样颇为俊朗,穿着深灰色的长衫,身材纤瘦,皮肤有些病态的白,真真像是欧阳文想象中文弱书生的模样。

    见到他的一瞬间,欧阳文顿住了脚步。

    因为她脑中涌入了和这个人有关的碎片化的记忆。

    “安尘哥哥,不必阻止我。”

    檐下雨珠点点打落,欧阳文的声音清冷又坚定。

    “可这关乎你一生的幸福。”安尘声音中藏着不舍与悲痛。

    记忆画面里那个欧阳文面无表情,像是只没有感情的木偶:“我不在乎幸不幸福,我要的是平冤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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