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像是有了实体，丝丝缕缕地蚕食着林柠的四肢，密密麻麻的寒意涌上心头。

    林柠攥紧了手心的木筷，修剪的圆润的指甲刺进掌心，微弱的痛楚提醒着林柠今夕何夕。

    她狠狠的咬了一口脆弱的舌尖，晃荡的意识逐渐回笼。

    再一次抬头看面前的人，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隔阂削弱了不少，她更能看清面前这个人了。

    俊美又脆弱，脆弱又顽强。

    林柠缓缓抬起右手，想替他抚平蹙眉，却又在中途连忙把手撤回来。

    她真是糊涂了，竟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你一直都是我很重要的人，只要你愿意，我始终是你的朋友。我只是怕……”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乔琰截断了林柠的话，“但我保证，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他眼神坚定的看着林柠，像是一种无声地承诺。

    即使世事难料，但此刻两个人都愿意去相信。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弥漫。

    剧组的进度赶得很急，即使是现代戏，也经常会拍到后半夜，甚至有时候还要通宵赶进度。

    为了出效果，这场戏已经拍了三个小时，眼看着就要十二点了。

    现场的人都很疲惫，候场的艺人，起码还有个小马扎可以坐着，工作人员只能候在一旁，随时准备工作。

    “啊哈……呼。”

    林柠的周围都在偷偷打着哈欠。

    在环境的影响下，她也控不住，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这才开机半个月，林柠眼底就满是血丝，眼尾还带着没擦尽的泪珠。

    “再坚持坚持，应该快结束了。”

    乔琰拿过林柠手中的粉扑，自顾自地补起妆来。

    “林老师你这边还有咖啡吗，我今天带的都喝完了”，林柠扁了扁嘴，把粉扑又夺了回来，小声埋怨：“我要坚持不住了啦！”

    飞哥翻了翻口袋，还剩下几包速溶咖啡，正要递给林柠，被乔琰抬手打断了。

    “不能再喝了，今晚你会睡不着的。”

    林柠又打了一个哈欠，摇摇头：“不行啊，睡不着总比困死强。”

    随着哈欠越打越深，林柠的纯净如雪的眼底，也被血丝染红了。

    乔琰蹙眉：“那也不能再靠咖啡吊着了，收工以后你需要休息。”

    “那我也得有命熬到收工，飞哥你还是给我吧。”林柠一脸哀求的盯着飞哥。

    飞哥也是个通透的，没给她。

    林柠烦躁的薅了几把头发，更加卖命的工作，期待用工作麻痹自己。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帮你醒醒神。”

    林柠看了他一眼，没啃声。

    “从前有一个地主，想给他儿子找一个教书先生。第一天，先生在纸上画了一横，教是一。第二天，在纸上画了两横，说是二。第三天，画了三横，说是三。结果……”

    故事还没讲完，乔琰没做好表情管理，自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柠翻了了白眼，她就知道会是这样。一个讲过很多遍的冷笑话，还是不能通顺的一次讲完。

    在高一的时候乔琰就讲过这个笑话了，而且也是讲到一半自己笑岔气了，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林柠接着乔琰的话继续往下讲：“结果，第四天这个小孩不学了。他爸看到他不学习就问他原因。小孩告诉他‘我都学会了’。这个地主很高兴，当即就邀请亲朋好友过来庆祝。”

    “这个地主让他儿子写请帖，没想到宾客里有一个姓万的。到了中午来找他儿子的时候，只看到书房里有很多纸，每张纸上都画着一条横，儿子哭丧着脸说——

    爸你为什么要有姓万的朋友。”

    故事讲完，林柠撇了乔琰一眼他还在笑。

    无法只得闭嘴，保持安静。

    这个时候你越跟他讲话，他越收不住，老毛病了。

    乔琰见林柠精神清醒了不少，就悄咪咪收敛了笑意，演的毫无表演痕迹。

    乔琰明知故问：“怎么样，清醒了没？”

    林柠又送他一个白眼：“劳您费心，明天都不会困了。”

    林柠一脸惋惜的凑近乔琰。

    他立刻紧张的左右乱瞟。

    “都说了不能做大表情，你看妆又花了。”林柠把镜子怼到乔琰眼前。

    乔琰呆滞了一秒，尴尬的笑了笑。

    “闭嘴，做个高冷帅哥。”

    边说，林柠又给他检查了最后一遍妆容。

    凌晨一点半终于听到了“收工”的喜讯。

    “你回去卸，还是在这里卸？”

    “回去卸吧，时间不早了。”

    乔琰收拾好东西：“一起回去？”

    林柠摇摇头：“我还要留下来，把这些工具清洗一遍，待会儿自己回去。”

    时间已经不早了，林柠早已困得受不了了，脑子里只剩下床了。匆忙把清洁剂拿过来，指望着早点洗完回去睡觉。

    迷糊中身旁伸过来一双手臂，强壮有力，握住了刷子：“反正都是我弄脏的，一起洗吧。”

    彻底收拾完，剧组只剩下扫尾的几个人了。

    林柠左右望了望，并没有看到平日里坐的那辆车。

    “跟我坐一辆吧，反正顺路。”

    林柠也没有矫情。

    夏季的夜晚天空总是格外的透彻，冰冷的夜空悬挂着从未改变的月亮。

    高悬的月亮点亮了寂静的校园，洁白的月光笼罩在两人的身旁。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美。”

    一直低头看路的林柠扬起脖颈，月亮倒映在瞳孔中：“是啊，很漂亮。”

    又是一阵沉默。

    “还没来得及问你。”

    顺着声音，林柠侧过身，视线晃晃悠悠的停留在他身上。

    “你怎么会选择来剧组工作的，我记得你当年高考，考得很好。”

    林柠渐渐抬高视线，最终越过乔琰，望向远方的繁星。

    “我性子外向，喜欢热闹，一般的工作我坐不住。”林柠笑了。

    “而且能公费旅游的工作，我很喜欢。”

    “那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顺利吗？”

    林柠看了乔琰一眼，没有直接回他，反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你又过的怎么样？”

    乔琰的脸色还是很冷静，没有一丝变化，随后扬起一缕自嘲：“当年太年轻了，幻想着自己能创出一番天地来。结果进来以后才发现，并不是我想像的那么简单。”

    “你现在后悔了吗？”

    他停顿了几秒。

    “其实我想过无数次离开这里，可又不甘心就这样灰溜溜的逃跑。即使将来我真的不干了，我也只希望，是我自己不想干了。”

    看着面前这只陷入泥潭里，挣扎的野兽，林柠不想随便拿来几句鸡汤来安慰他，可她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思来想后只能说出：“这些年你辛苦了。”

    乔琰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扬了扬俊眉，潇洒的张开双臂：“林柠，不给我一个安慰的拥抱吗？”

    林柠本就迟钝的大脑，在这句话砸下来以后更加发懵，等醒过神来，已经被对方轻轻拥住了。

    他的力度很轻，像飘过的羽毛。

    有多久没被抱过了，林柠记不清。

    这样温情的拥抱，让林柠有点渴望。她往前迈进了一步，把自己埋进这团温暖里，漂泊的心在此刻有了倚靠。

    林柠没敢放纵自己，片刻之后，立刻松手往后撤了好几步。

    “充好电了吗？充完就赶紧回去吧，明天还有工作呢。”

    这句话既是对乔琰说的，又是在提醒自己。

    夜晚容易伤怀，而今晚她就太放纵自己了。

    这样的失误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未完的话无人再提，两个人乘着晚风回到了酒店。

    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都住在一个酒店里，主演们在高层，其余人在低层。

    “叮！”电梯停在了林柠的楼层。

    电梯合上前乔琰留下一句：“你等我一下。”

    林柠虽然不懂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还是留在原地了。

    乔琰也没让他等的太久，一分钟以后，他拿了一个护眼仪过来。

    “睡前揉一揉，不然你就要因公殉职了。”

    “谢谢。”

    “柠柠姐你回来了，刚好我洗过了，你赶紧洗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于小雅在床上躺尸，手里玩着手机。

    “欸！姐你买护眼仪了！”于小雅掌心揉着眼睛：“真好啊，我今天盯群演盯得眼睛都要瞎了。”

    林柠没解释，也没拿别人的东西送人情，快速冲了个澡，就躺床上了。

    一夜无梦。

    “小琰回酒店了吗？”

    乔琰刚躺到沙发上，经纪人的电话就打来了。

    还是按例关心了几句，随后又问他，这部剧拍完以后有什么打算。

    乔琰彼时心力交瘁，他也不清楚该怎么回答。

    “乔琰你今年已经28了，已经不是20出头的小伙子了，这行本就是青春饭，你还有几年能耗？”

    乔琰掐了掐眉心，没吭声。

    手机里的声音还在自顾自地说。

    “我这边还有几个酒局，我看了你的通告，后天晚上请假过来，你要是不好请，我去替你请。”

    “菲菲姐。”乔琰无奈的打断她。

    “听话，姐都是为你好。你多上上网，看看外形条件没你好的人，都熬出头了，你呢？姐也是心疼你。但是我心疼没用啊，还是要有资源。”

    “嘟嘟嘟嘟……”

    菲菲姐通知到位以后，就麻利的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