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叶青和她妈睡在一起。

    弟弟妹妹喜欢极了舟舟，争着抢着要和舟舟一起睡。舟舟正是想和小孩子爱玩的年纪，看到自己这么抢手，就抛弃了她的老母亲，投入他们的怀抱。

    娘俩睡不着，开始唠嗑。

    叶青两辈子都没感觉这么轻松自在，加上她妈在身边，忍不住生了几分小女孩的心性，呈大字仰躺在床上，双手双脚同时滑动，以自己为中心画了大圆。

    刘娟和她相反，满面愁容，她半靠在床上，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开口，见叶青这副无所畏的样子，气的拍了下叶青肩膀，嗔怪道，“多大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

    拍的不重，但气氛冷了下来。

    叶青不动了，等着她妈接下来的话。

    刘娟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叶青漫不经心地说，“就这样办呗。”

    “不打算嫁人了？”

    叶青把手放到枕头上，脑袋枕着手臂，“不嫁了。”

    “那怎么行”，刘娟急了，“哪有女人不嫁人的。”

    “你怎么和我爸说一样的话，难道女人除了嫁人就没别的活路了吗？”

    刘娟见叶青情绪激动，压低了声音，婆口妈心地劝道，“爸妈也是为你好。你现在带着舟舟，不嫁人，谁来照顾你们娘俩，吃喝从哪里来，这样我和你爸咋放心。”

    说到这个，叶青眼前一亮，“蹭”一下从床上窜起来，“妈，这么说，是不是只要我能挣到钱，养活自己和舟舟，就不用嫁人了。”

    刘娟很显然不信她能挣啥大钱，“你挣那点钱哪够，等舟舟上学了，那才花钱呢。你那生意也不是公家饭碗，朝不保夕的，哪天挣不到钱了，你娘俩咋活呢。”

    “妈”，叶青笑道，“那是你不知道我挣了多少钱。我也不瞒你，就这几个月，我挣的不亚于这个数”，她朝着自己妈妈比了1个指头，“就周国雄那点工资，我还看不上呢。”

    她妈不以为然，“100块钱哪够啊，过日子到处都要钱。”

    叶青直勾勾地盯着她妈，“再猜猜。”

    刘娟表情开始不自然，试探性地问道，“1000？”

    叶青狂点头，骄傲道，“恐怕还不止这些。”

    刘娟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半天说不出话。

    叶青重新躺进被窝，“这下我不用嫁人了吧。”

    刘娟转过头，盯着她看，好像要把她看穿。

    叶青被看的发毛，她突然想到什么，脱口而出，“你放心，我挣的都是清清白白的血汗钱。”

    刘娟摇摇头，“妈不是那个意思”，她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叶青脑袋，心酸道，“苦了你了。”

    叶青眼睛一下子红了，眼泪涌了上来，她别过头去擦，不想让她妈看到。

    “我只是不愿你过的那么辛苦。有人照顾你们娘俩，我才放心。”

    叶青挽住她妈的胳膊，柔声道，“妈，我不觉得苦。虽然摆摊的日子是苦，但自己挣的钱都在自己手上，想怎么花都行，这比手心朝上问人要钱看人脸色好多了。”

    刘娟拍拍她的手，“妈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可一辈子那么长，你还那么年轻，不嫁人下半辈子怎么熬。”

    叶青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耗下去，松口道，“就算要再嫁，也不急这一时。等我后面混成女老板了，想找啥样的都行。”

    “你要打算找，就趁着年轻赶紧找，年纪越大越不好找。”

    “妈”，叶青声音沉下去，“你别操心了，我心里有主意的。”

    刘娟本想再说什么，见叶青一脸坚定，把话咽了回去，只感慨了一声，“你现在挣大钱了，妈管不了了。”她躺进被窝里，“不管就不管吧，儿孙自有儿孙福。”

    叶青搂着她妈，打趣道，“妈你这思想，领先这个时代三四十年呢。”

    三四十年可能不止，就她死的那个二十一世纪，父母逼婚的还不少。

    叶青以为说服她爸很难，叶平康一辈子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非常大男子主义，最怕被村里人笑话。

    没想到她爸比她妈还好说话。

    第二天一大家在一起吃饭，刘娟煮了好些菜。

    叶平康几杯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

    “离了就离了，他周国雄要到村里来就让他来，敢打我闺女，来了爸给你打回去。

    “打女人算什么男人！”

    刘娟用筷子戳了戳叶青，凑过去小声说道，“你爸心疼你的，做饭时一个劲和我说，让你受那么大委屈了。”

    叶青抬头深深地看了眼脸色通红的叶平康，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气的。

    记忆里的父亲有情绪这么激动过吗？

    叶青结婚后，父亲去周家送过几次东西。每次去周家上下没给他过好脸色，赵春花看不上他送的那点农货，指桑骂槐骂骂咧咧不停。

    她那时候懦弱，不敢替父亲出头。她心里也觉得父亲无能，一句话都不敢替自己说。无能别人怎么刁难他，他都客客气气的，无动于衷。

    父亲走的时候，只有她去门口送他。

    她看到父亲靠在门边，神色凝重，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着手里的旱烟。

    见到她出来，把旱烟在墙边磕磕，说一句，“我走了”，然后弯腰挑起地上的空担子。

    她心里一酸，想说点什么又说不上来，只能默默的看着他离开。

    直到此时，经过上一世的磨搓，她才明白过来。

    父亲从来不是她想的那样无能好说话。他之所以忍受周家一家子的刁难不发作，是怕自己离开后，周家为难她。她离家远嫁，娘家护不上她，只能不给她添麻烦。

    可父亲这个老实的庄稼汉子，他不知道，柿子都是挑软的捏。他们越是忍受，别人就越肆无忌惮。

    “爸，是我没本事，之前让你受气了。”

    叶平康看着这个大闺女，人人都说他老叶有福气，生了这么个漂亮闺女，还嫁到了城里，找了个铁饭碗的女婿，不得了哦。

    他是有私心的，在村里人的吹捧中飘了起来。以至于听到小青说离婚后，第一反应居然是生气，气她不争气，让他以后在村里怎么抬得起头。

    他知道小青日子不好过，可谁不是那么过的呢。

    可看到她身上的伤，知道她挨的打，他才后知后觉起来，小青在城里受了的委屈有多大。

    他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干尽，对着小青说道，“闺女，爸陪你去趟周家。别怕，爸替你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