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什么?

    怪不得那些人投壶时都病怏怏的,像是没使力气,怪不得三公主没上来同她争个你死我活。

    但沈令淑却不在意,“这有什么要紧,我可是有婚约的……”她忽然后知后觉,朝聂君竹问出了和她母亲一样的疑问,“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你和太子表哥明明……”

    聂君竹怔怔的,再没说出一句话来。

    沈令淑心一沉。

    她有心说些什么,却实在找不到什么说辞,她四处一瞧,却没见着太子,只同问秋与知夏憋出一句:“太子表哥呢?他在哪儿?”

    知夏机敏道:“似乎是被陛下传唤走了。”

    沈令淑站起身,“罢了,姐姐,你随我先回仁明殿,我们去见皇后姨母,凭它怎么样,料想凭这一把扇子也决定不了什么!”

    聂君竹默默地随她起身,却见紫霜已到了跟前。

    她行过礼,对着聂君竹道:“君小姐,娘娘要见你。”

    沈令淑原是要跟上去,但转而一想聂皇后大约要跟聂君竹说些私密话,她不好在场,于是便目送着她们远去。

    空中飘来几朵云彩,遮住了本就白澄澄的日光。

    她被这一变故惊得脑子里一片浆糊,在她看来,陛下准备选太子妃,简直是天方夜谭般的事情。

    太子与聂君竹的关系,在这宫里,是个明眼人都看得明白,聂皇后与宴安帝平日的做派,也像是乐见其成。

    她原以为不日宴安帝就要亲自降下旨意,昭告天下了。

    她跺跺脚,预备去找她父母亲问个明白。

    却不料半路上遇到了三公主赵薇月和她的伴读程碧沁。

    她面色焦急,赵薇月自是看到了。

    她将手拢在暖手抄里,眼神轻蔑,“怎么,在为没有得到的扇子伤心?还是你忽然聪明了,在为你的好姐妹忧心?”

    沈令淑心里正着急,不欲与她争吵,因此只行了个礼,没有搭话,便匆匆向前行去。

    “真是痴心妄想,”赵薇月见她不理,语气越发刻薄,“不论是她,还是你。”

    沈令淑站定脚步,转回身,真心疑惑:“我想我们姊妹并未得罪过殿下你与程娘娘。”

    “得罪不得罪,可不是你说了算,得看我怎么想。”赵薇月对着她挑了下眉,笑吟吟的,说出的话却怨毒,

    “就像今日,明明你我穿了差不多的衣服,可众人却只看到了你,将你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你猜我心中好不好受呢?”

    赵薇月又好似极为伤心地叹了一声,“我才是公主啊,”她忽然将身后的程碧沁扯上前,朝她道:“你说!我和她,谁的身份更尊贵?”

    程碧沁打了个趔趄,往旁边退了几步才站稳,她死死埋着头,沈令淑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发觉她的身子竟好似在发抖,“公主……当然是公主您……”

    “可是我却怎么觉得,她什么都有,父母的宠爱,美好的姻缘,甚至于父皇的青睐。哦,对了,还有那令人讨厌的傻气。”

    程碧沁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出来。

    几日不见,赵薇月怎的更疯了,她从前见自己,还能忍着不挑衅,可今日,她眸子里的怨气几乎要把自己淹没。

    她一个公主,为什么非得跟自己比?况且,这般明晃晃的恶意,她只从赵薇月身上见过。

    沈令淑心想,她虽不大喜欢拐弯抹角的说话,可自从长到十岁上,她就已经明白,许多心里的话,掰开了揉碎了,也不能放到台面上去讲。

    赵薇月这样,倒像是从来没有人教导过她,可程妃娘娘又是那般温和的人,每每见了自己,总是轻声细语。

    沈令淑真心实意,同她低头,“公主殿下,臣女自是比不上您。”

    赵薇月轻轻哼了一声,“你明白就好,还有,告诉你那位好姐妹,让她不要再想着太子妃的位子了,免得将来后悔。”说罢,便再没看她一眼,拢着手,伴着赵薇月的战战兢兢,娉娉婷婷而去了。

    沈令淑着实看了会儿她的背影,对身旁的两婢道:“你们说,我到底是何时将这位公主殿下冒犯了?”

    问秋心直口快:“奴婢觉得她就是坏,她七岁那年,还不识得姑娘您,就已经会扮可怜将姑娘引去荷花池旁,将您推进水里了,若不是祁王殿下与萧郎君恰好经过,姑娘怕是……,如今姑娘还能同她恭恭敬敬地讲话,已经是极好的涵养了。”

    知夏也道:“方才程姑娘在三公主面前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可见公主本就不是个宽和的人。”

    沈令淑摇了摇头,她深觉得以后还是要绕着她走。

    紫宸殿内。

    沈国公同夫人见沈令淑匆匆而来,那张素日带笑的漂亮小脸难得地皱在一起。

    沈令淑依偎进她母亲怀里,声音闷闷:“阿娘,陛下不喜欢姐姐吗?”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

    “你这脑瓜子怎的突然灵光了?”沈国公先凑上来打趣。

    沈夫人却将他推开,抚着女儿细瘦的脊背,“别怕,有你皇后姨母在,君儿她,一定会得偿所愿。”

    沈令淑将头从她怀里抬起,又眼巴巴地看她父亲。

    沈国公虽眉头轻皱,却还是安慰她:“正是,不过是一把扇子,算不得什么。”

    沈令淑这才放下心来。

    沈夫人拍拍她的如初生花瓣一般柔嫩的脸颊:“乖乖,要不今日去同你皇后姨母辞行,与君儿两个回国公府住几日,正好你二哥最近也要归家,还能让他带着你们去街市上瞧瞧,你不是最爱什么‘曹婆婆点心铺’的桃花酥么?”

    沈令淑听得二哥即将回来,自是高兴起来,道:“二哥要回来了?我定是要回家住的,只是今日皇后姨母也必定不开心,太子表哥又木木的,没准儿还在伤怀呢,要他去逗姨母开心……”她摇摇头,“我得再陪姨母住一晚,明早再向她辞行。”

    沈夫人叹了一声:“也罢,就再多住一晚,可一定要将你姨母哄开心了。”

    “时候不早了,我与你爹爹也就要出宫了,明日再让你爹爹来接你们。”

    沈令淑得了父母的保证,心间顿时一松,她就说嘛,一把扇子而已,即使陛下真有那个意思,也不至于立马就挑出个太子妃开。

    这会儿想必皇后姨母同聂君竹的体己话也说完了,她得回去找她,平日里多是聂君竹开解她,她终于也能为她做一些凑趣逗乐的事。

    她如释重负地踏上回仁明殿的宫道,一路上红墙黛瓦,心绪也慢慢宁静了下来。

    跨过殿门,行至垂花门,垂花门上缠绕着几株紫藤,因着天还冷着,仍是光秃秃的。

    她透过镂空的石墙,远远看见太子正与聂君竹在院子里相对而立,他们依旧是早上的装束,只不过,外面没罩披风。

    她正欲上前,却忽听得一句,“姐姐,你……你今日怎的没去投壶?”

    是太子,只是相较于今天早晨,他的声音越发萎靡。

    沈令淑停下脚步。

    聂君竹背对着她,沈令淑只能听见她的说话声,她的嗓音已不像方才同她说话时那般无措,倒显着几分镇定,“我不知那扇子竟有那样的含义,我若知道……”

    “你依旧不会去。”

    聂君竹笑了一声,这才透出一两分无奈,“不错,我的确不会去。”

    太子的眉落了下来,“为什么?我是说……你为什么不愿意为我争一争?”

    “阿毅,你难道不明白吗?”沈令淑看见聂君竹将头低下去,她的脊背一向挺直,此刻却弯了下去。

    声音低低地传过来,“我没有去争去抢的资格,我知道这话由我来说十分可笑,我可是大晋朝镇国大将军的女儿。”

    “但这就是事实,只要我父亲还在边关领兵一日,我便没有资格去争太子妃那个位子。”

    “我七岁回京,你果真觉得是陛下怜惜我受不了边关的风吹日晒吗?我是我父亲唯一的孩子。”

    “我爹爹是忠于大晋,可陛下却渐渐不大放心了。”

    太子怔住,沈令淑也愣住,她抓住垂花门后突出的一角石壁。

    光秃秃的藤蔓像是要发芽,但如今看上去,却还是一副枯死的模样。

    良久,她听得太子沙哑的嗓音响起,“可是,我总希望你能拿着那把扇子,然后再嫁给我。”

    “我也这样想,在今日之前,我也存着希冀,可我只能等着陛下赏赐,不管是扇子还是其他。”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聂君竹,她怎么能弯下腰去,说这样近乎卑微的话?

    沈令淑忽生出无限的勇气来。

    她转过身,急急走开,重新跨出殿门。

    不就是把破扇子吗,聂君竹没法争,她却不怕。

    她不信人会被死物困住,也不信宴安帝会这般无情。

    天空此时已完全阴了,也比先前更冷些。

    但沈令淑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她快步向梅园的方向走去,听说祁王似乎爱梅,正好梅园里有几株难得的绿梅,今年是第一次打了花苞,只希望祁王还未出宫。

    她越走越快,几乎将问秋与知夏甩开。

    等到了梅园,她已是气喘吁吁。

    她顾不得同园子里其他闺秀寒暄,直奔那绿梅的所在。

    幸而绿梅还算珍贵,也为了不与其他颜色的梅花混在一起而失了清冷的意趣,宴安帝在栽种时就在旁另修了园子,命名为沁园。

    她穿过一片艳红,直达沁园的拱门旁,却不知为何有侍卫正在旁守候。

    她欲直闯,却见那侍卫伸出手,做了个拦截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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