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子

    很快吟贵妃向皇后请安迟到,不曾被罚还得了安抚,反而韶贵人因议论贵妃,又是被罚俸又是被禁足的消息传遍了深宫各处。宫人们直言就连一直圣眷浓厚的茵淑妃对其也是处处避让,一时间吟贵妃的风光无限。

    每日大澈殿中迎来送往之人不断,隔得老远也能听到宫殿内传来的笙歌鼎沸之声。建章宫与凤仪宫更是一日三次的送着补品与赏赐过去,嫔妃仆役们见状越发奉承。

    刘德妃曾私下议论过:“还没行册封礼,称她一声贵妃是抬举她了,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结果不知怎的,这话就传到吟贵妃了耳中。之后在一次御花园中二人相遇,吟贵妃口罚了刘德妃在雪地里跪了半个时辰。皇帝得知此事后不置一词,皇后与茵淑妃作壁上观,倒是太后大加赞赏,称其改善了后宫风气。此后各宫对闵笙多了几分敬畏,渐渐的就有太后不喜皇后,有意抬举吟贵妃的话传了出来。

    外面流言纷纷扰扰,凤仪宫正殿内,周曦归正教着君箬抚琴,沈落颜拔下发间的珊瑚步摇,逗得豆蔻怀里的碧凌咯咯直笑,元辞则乖巧的在一旁练着字。

    半响,沈落颜自女儿的可爱笑容中抬起头来,问道:“贵妃的册封礼姐姐准备的怎么样了?”

    周曦归放开君箬的手,让她自己练习,浅笑着与沈落颜道:“一切妥当,绝对盛大,不会让人挑出一点错来。”

    沈落颜会心一笑,道:“那便好。这一个月来,她也该得意够了。”

    周曦归长叹一口气,道:“这一个月来着实憋屈,等的就是这一刻,只是你这法子能成吗?万一……”

    沈落颜笑道:“我相信皇上,就算不成功也不会有什么的,姐姐放心吧。”

    周曦归只得点头应道,二人随即聊了些宫中琐事,沈落颜便告辞回宫了。

    转眼到了贵妃行册封礼的日子,二月二,龙抬头,的的确确是个好日子,也不枉费太后的一片慈爱之心了。

    因着是册封贵妃典礼,太后又嘱咐了好好操办,典礼是异常隆重。闵笙卯时就起身梳洗,乘坐轿撵前往太庙行册封大礼。待册封礼结束后,再乘轿辇前往凤仪宫,叩谢帝后恩典,以及接受其余宫嫔的叩拜。

    待得礼毕,闵笙就是名副其实的贵妃了。她自凤仪宫回到自己的大澈殿中不久,就有妃嫔紧跟着到了,送礼贺喜好不热闹。

    相较于大澈殿的人声鼎沸,凤仪宫就安静了下来。沈落颜执了黑子与周曦归在棋盘间对弈,轻轻落下一子,抬眼道:“折腾了大半日,真的是累死我了。”

    周曦归笑着跟了一子,道:“这你就喊累了,她这会在自己宫里还要热闹一番呢,她岂不是更累。”

    “她精力是真的好。”沈落颜由衷的感叹着,在棋盘间张望片刻,落下一子道,“明日请安时皇上应该会在吧?”

    周曦归点了点头道:“皇上说了会来陪我与君箬用早膳,只要让皇上多留一会儿,见了诸妃便可。”

    沈落颜紧跟一子笑道:“那边好!哈!我赢了!”

    周曦归嫌弃的看她一眼,将手中的棋子丢入棋盒中,笑骂道:“五子棋而已,等你哪日能在围棋上赢了我,你再这般高兴也不迟。”

    沈落颜不服气的道:“哼!那你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定会赢了你。”

    周曦归显然是不信,笑道:“好啊,我等着。你若是赢了我,我那套翡翠头面就归你了。”

    沈落颜笑着唤过月倾:“月倾,去给本宫取来。来,姐姐,咱们继续!今日我定要赢了回去不可。”

    “今日你怕是拿不回去哦。”周曦归看着沈落颜这无赖样子直笑,两人再一次在棋盘间展开了厮杀。

    第二日沈落颜早早起身,换了件绛紫色满绣合欢花的宫装长裙,发间几只玉花鸟纹梳轻拢碎发,发髻上一支翡翠牡丹雕花步摇熠熠生辉,正是昨日她与周曦归做赌的那套头面中的。

    昨日沈落颜连下多盘未赢,耍赖不愿离去,周曦归为了赶她走,便从那套头面中取了一支给她的。而剩下的钗环,则要等沈落颜赢了周曦归才能拿走。

    沈落颜笑着摸了摸那支步摇,满意的扶着豆蔻的手前往凤仪宫。

    沈落颜刚到凤仪宫的时候,周曦归正在盯着宫人们准备早膳,沈落颜毫不客气的就在膳桌旁坐下:“姐姐怎么知道我还没有用早膳呀。”

    周曦归推了她一把,道:“快起来,没你的份。”

    沈落颜抱着周曦归的胳膊撒娇道:“不嘛不嘛,皇后娘娘,您看臣妾给您请安来的这么早,您忍心叫臣妾饿肚子吗?”

    周曦归作势就要抽出手臂,冷哼一声说道:“怎么着,御膳房还敢短了茵淑妃你的吃食不成?”

    话音刚落一道轻笑声响起,二人回头看去,只见君云逸一身朝服牵着君箬的手自里间走出。

    沈落颜松开抱着周曦归手臂的手,跟着她身后款款行礼。

    君云逸牵着君箬在椅子上坐下,说道:“都坐吧。皇后你就赏她一顿早膳吧,不然可有的闹腾呢。”

    沈落颜不满的喊道:“皇上!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还有的闹?”

    面对带着薄怒,咄咄逼人的沈落颜,君云逸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周曦归求救。

    周曦归则是捂唇轻笑道:“皇上您可别看臣妾,淑妃妹妹如今的样子可都是您宠出来的。臣妾啊,可不敢管她。”

    周曦归说完也不看他,转而细心的替君箬挽起了袖子。

    君云逸见周曦归袖手旁观,无奈的叹了口气,柔声哄道:“是朕说错了,你最是温柔小意了,快坐下用早膳吧。”

    沈落颜正要开口,余光却见君箬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自己,面上不觉一红,不再多言坐下用膳,只是心里不禁嘀咕道:这小丫头,什么表情嘛。

    四人坐下一同用膳,宫人们噤声侍立在一旁,彼此互相为对方夹菜添汤,气氛温馨而融洽。

    君云逸借着用膳的功夫,温和的询问着君箬的功课,忽而想起一事,与沈落颜说道:“元辞也到了去重华宫学习的年纪了,日后也可与君箬做个伴。”

    周曦归笑着盛了一碗粥送到君云逸面前,道:“是呢,臣妾日前才与淑妃妹妹说过此事呢。”

    周曦归正说着已经盛好了第二碗粥,正准备递给沈落颜时,却见对方也端了一碗粥递向自己。姐妹二人不由相视一笑,君云逸见二人如此和睦,心下大感欣慰,亲自动手盛了一碗递给了君箬。

    忽然,月牙打起帘子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傅容华来给娘娘请安了。”

    周曦归笑道:“她今日到的这般早,先给傅容华上些茶点,请她稍坐一会儿。”

    君云逸喝下最后一口粥,就着宫人的手漱了漱口说道:“既如此朕就先去上朝了。”

    君箬突然伸手扯住了君云逸的衣袖,说道:“父皇可不可以送女儿去重华宫啊,君箬想多跟父皇待一会儿。”

    君云逸看了看时辰,笑着答允:“那君箬可要快些,太晚了父皇上朝可要迟到了。”

    筠若听了使劲点了点头,快速将碗中的粥喝净,用帕子擦了擦,带着求夸奖的笑容看向君云逸。

    周曦归笑着擦去她领口边的粥渍,笑道:“瞧你急得,衣服都弄脏了。月倾,快带公主进去换一件。”

    月倾领着君箬走近内室,君云逸见状复便命宫人再添盏茶水。

    沈落颜捏着帕子擦去唇边残留的茶水,抬眼间却见月牙站在门口踌躇不前,出声问道:“月牙,可是还有什么事?”

    月牙迟疑着说道:“傅容华说想求见皇后娘娘。”

    周曦归皱眉道:“见本宫?可是有何事?”

    月牙将头压的更低道:“傅容华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奴婢瞧着容华娘娘的眼睛都是红的。”

    周曦归闻言看向沈落颜,见对方摇了摇头,知道不是她安排的,随即沉声道:“快去请。”

    月牙脚步匆匆的去了,沈落颜看向君云逸道:“傅妹妹向来看豁达,如今这样怕是真的有什么委屈。不如皇上也留下来听听,若是妹妹真有什么委屈,皇上也好与皇后娘娘一同为妹妹做主。”

    君云逸略微思索点了点头,正说着月牙已经领了傅嫣锦进来。傅嫣锦不想君云逸也在此,微微一愣身姿款款的拜下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后娘娘,淑妃娘娘。”

    傅嫣锦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睛更是红肿不堪。

    周曦归忙道:“这还怎么了?快坐下,先喝口水暖暖身子。月牙,快去打盆热水来。”

    月牙急忙去了,沈落颜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先润润嗓子再说,这发生了什么让你哭成这样,你平日可是很甚少掉眼泪呢。”

    傅嫣锦就着沈落颜的手喝了半杯水,感受到二人的关怀心下一暖,眼眶一热又落下泪来。

    沈落颜忙放下杯子,轻拍她的后背,柔声问道:“怎么了?别怕,慢慢说,皇上和皇后娘娘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傅嫣锦抽噎着看向君云逸,似是有些犹豫。君云逸见状眉心微蹙,温声道:“有何委屈傅容华可以直说,朕与皇后,还有淑妃都会为你做主的。”

    见君云逸这般说,傅嫣锦猛的扑到他脚边跪下,哭着说道:“臣妾求皇上,求您不要将二皇子从臣妾身边带走!”

    此言一出三人皆是一惊,君云逸疑惑的说道:“此话从何说起?朕从未说过要将冀皓从你身边带走?”

    这时周曦归余光只见君箬换好了衣裳从里间出来,给了沈落颜一个眼色,自己起身向君箬走去。

    周曦归慈爱的摸了摸筠若的头发,柔声道:“筠若乖,父皇现在有些事要处理,今天就让月倾送你去重华宫,好不好?”

    筠若并没有看清膳桌旁的景象,听母后这般说便也乖巧的点了点头,跟着月倾走了出去。月倾机灵的站在筠若右侧,挡住了她看向帝妃三人的视线,领着她悄然走了出去。

    沈落颜在收到周曦归的眼神时就上前,将傅嫣锦扶了起来,劝慰道:“妹妹别哭,慢慢说。”

    傅嫣锦捏着帕子拭去面颊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哽咽着说道:“贵妃娘娘说喜爱冀儿,想要将他抱过去抚养。说臣妾只是异国贡女,她是贵妃,只要她跟皇上您提,您一定会同意的。皇上!臣妾只有这一个孩子,臣妾求您不要将他交给贵妃娘娘,臣妾求您!”

    君云逸的面色随着傅嫣锦的话阴沉下来,傅嫣锦见状有些害怕,攥紧了身旁沈落颜的手。

    此时周曦归已经回到了膳桌旁,在君云逸身旁坐下,见傅嫣锦吞声饮气的模样,不由心疼道:“皇上,傅容华虽来自异国,可一直安分守己,吟贵妃此举实在是有些过了。”

    沈落颜安抚的拍了拍傅嫣锦的手,随即说道:“皇上,臣妾也为人母,若是有一天,有人要抢了臣妾的孩子去,臣妾定然与那人拼命不可!”

    君云逸面色如乌云密布,沉声道:“傅容华安心,朕不会将二皇子交给贵妃抚养的。不仅是贵妃,任何妃嫔都不会。这宫里,除了没有生身母亲的孩子,朕,绝不会将任何一个孩子从他的母妃身边带走。”

    得了君云逸的允诺,傅嫣锦大喜,跪下叩首谢恩道:“臣妾多谢皇上!”

    周曦归将傅嫣锦扶起,随即疑惑道:“只是贵妃为何会突然说这番话呢?”

    傅嫣锦抽噎着说道:“昨日是贵妃娘娘的册封礼,臣妾在凤仪宫拜见过贵妃娘娘后就回了飞霜苑。贵妃娘娘回了大澈殿后,又有妃嫔前去祝贺。因为臣妾与贵妃娘娘同住在未央宫中,臣妾又一向不喜欢那些吵闹的场景,便想着待众人散去了再去。可谁知臣妾一进大澈殿贵妃娘娘就向臣妾发难,说臣妾不敬她,硬是罚臣妾跪了半个时辰。后来臣妾走的时候,贵妃娘娘突然说冀儿很可爱,她要抱到身边抚养。”

    说道此处傅嫣锦又落下泪来,略微平复了情绪继续说道:“臣妾自己受气没有关系,可是臣妾只有这一个孩子,贵妃娘娘要夺了他去,臣妾实在无法忍受,便与贵妃娘娘起了争执。最后贵妃娘娘命人将臣妾赶出了大澈殿,她身边的宫女还羞辱臣妾不过是一件贡品,能生下皇子就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了,还想跟贵妃娘娘争。”

    “皇上,臣妾一向痴迷舞蹈您是知道的,臣妾平日也只与淑妃娘娘讨教舞蹈,从不与其他妃嫔娘娘起冲突的。今日若非涉及孩子,臣妾也不会一早就来求见皇后娘娘,臣妾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皇后娘娘一向宽和仁慈,臣妾便想求皇后娘娘帮帮臣妾。”

    傅嫣锦含悲含愤的声音令人动容,沈落颜垂眸思索片刻,敛衣跪下,面色郑重的向君云逸拜下。

    君云逸见状剑眉一蹙,伸手便要扶起沈落颜:“阿颜,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沈落颜摇了摇头,依旧跪着笔直,语气是说不出的郑重:“皇上,贵妃娘娘是太后喜爱之人,臣妾不说吟贵妃如何,臣妾只求皇上今日可以亲自看看。”

    说完沈落颜深深拜了下去,就连周曦归也是出声恳求。

    见此情景,君云逸面容冷峻,沉默半响唤道:“赵全,去传旨。今日早朝延迟半个时辰。朕今日就亲自看看,贵妃是如何为六宫表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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