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妃！”楚欢才走出两步，就听得身后有人唤自己，循声望去，便见方才还在与君箬谈话的沈落颜，此刻正定定的盯着自己，一双雪亮的眸子直要看到人心里去。

    楚欢被她瞧得心里发慌，遂垂了眼道：“皇后娘娘可是有事要吩咐？”

    “没什么事。”沈落颜挥了挥手，示意湘月带君箬下去，接着看向楚欢道，“不过是本宫瞧欣妃今日气色不佳，有些担心罢了。你可是有何不适，可有请太医请过脉？”

    自曲月仪生产那日起，二人之间隐于表面的暗流彻底浮出水面，故而沈落颜的举动让楚欢水光泠泠的眸子里闪过一阵错愕，只能福身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无碍。只是近来暑气重，饮食上难免用的少了些。”

    “无碍便好。如今新秀入宫，你与安昭仪身居高位，自然得帮本宫多看顾些，若是在这个时候病倒了可就不好了。”沈落颜轻摇着手中团扇，目光在楚欢脸上停留片刻，轻笑道，“本宫知道，你一向心思重。可这忧思最能伤身，万事还是要想开些才好。”

    听出沈落颜话中意有所指，楚欢却只能压下心底的不悦，咬牙应道：“是。”

    “若真能如此便好了。棠竹。”沈落颜像没看见楚欢腰间交叠紧握的双手一般，笑意依旧的道，“本宫这儿有几株上好的天山雪莲，你正好带回去，补补身子。”

    楚欢瞟了眼棠竹手中捧着的盒子，不动声色的回击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赏赐。只是皇上日前才赏了漪兰殿不少燕窝雪莲，臣妾若是再带了这些回去只怕也用不了，反而辜负了娘娘的好意。不若娘娘留着自己用，您最近可是憔悴了不少呢。这天山雪莲虽不能解了娘娘的心结，却也有些作用的。”

    “欣妃娘娘有所不知，皇后娘娘这般憔悴都是为了几位殿下操心的。”送完君箬回来的湘月捧着一盏茶进来，“近来暑气重，三位殿下都蔫蔫的，娘娘为此担心的人都瘦了一圈了，奴婢瞧着都心疼。”

    楚欢笑道：“那皇后娘娘更应该将这些雪莲给自己留下才是。若是因此影响了娘娘凤体安康，臣妾心里怎么过意的去呢。”

    皇后赏赐对于嫔妃来说那是莫大的体面，无不恭谨接受。楚欢却一再推却，分明是对沈落颜的挑衅与不敬。

    棠竹再也按耐不住，语含气愤的道：“欣妃娘娘多虑了，凤仪宫就是再不济，给皇后娘娘补身子的东西还是有的。”

    楚欢一时下不来台，强笑道：“棠竹姑娘误会本宫了，本宫没有这个意思。”

    棠竹冷哼一声，道：“那不知欣妃娘娘为何一再推拒皇后娘娘的赏赐？莫不是得了皇上的赏赐，便看不上皇后娘娘赏的东西了？”

    “棠竹！”沈落颜接过湘月递来的茶盏细品了品，才呵斥道，“可是本宫太纵着你了？这般没规矩，还不向欣妃赔罪？”

    沈落颜口中虽是诘问之词，话语间却没有丝毫怪罪之意。楚欢听的明白却对沈落颜无可奈何，只能由着棠竹向自己福身道：“奴婢失言，还请欣妃娘娘宽恕。”

    沈落颜也不给楚欢发难的机会，紧跟着道：“奴婢不懂事，本宫事后定会训斥。欣妃一向宽宏大量，自是不会与小丫头们计较的，对吧？”

    楚欢僵硬的扯着嘴角道：“自然不会。”

    沈落颜满意的笑了笑，道：“欣妃果然大度。”

    沈落颜说完看见楚欢面对雪莲的抗拒神情，皱眉道：“怎么，欣妃是不愿收下这雪莲？难道真如棠竹所言，欣妃看不上凤仪宫的赏赐？”

    心中所想被沈落颜突然说了出来，楚欢一时有些慌张，道：“怎，怎会……臣妾只是……”

    沈落颜不耐的打断她，道：“不是那便收下。”

    瞧着沈落颜蕴着冷意的眉眼，楚欢败下阵来，躬身道：“是，臣妾谢皇后娘娘赏赐。”

    沈落颜缓和了脸色，冷淡的道：“行了，时辰也不早了，再晚些日头毒起来了，你身子弱，回宫的路上中了暑气可就不好了，便跪安吧。”

    楚欢藏在袖中的手紧握起来，屈膝道：“臣妾告退。”

    沈落颜看着楚欢略显颓唐的背影，眸色晦暗不明。

    湘月在一旁打着扇，道：“娘娘其实不必如此。”

    沈落颜冷哼一声道：“她近来是得意过头了，竟在凤仪宫里就明目张胆的拉拢颖儿，那般明显的离间之言也敢说，真当我沈家的女儿是蠢的吗？本宫就是要她知道，对于她来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句话不仅是说皇上，也是说本宫。”

    看着沈落颜难掩的怒气，湘月不再劝，她知道此次欣妃娘娘所为，是碰到了娘娘的底线了。

    湘月思索片刻后道：“二小姐那边会不会已经中了太后她们的圈套了？”

    沈落颜摇头道：“不会。若是真中了计，对本宫有了怨气，凭她的脾气今日定会来质问一番。可今日她见到本宫虽面含气愤，眼底却是一片清明，说明她已想通其中关窍。至于日后如何，且走着看吧。”

    棠竹在一旁道：“欣妃合谋太后算计娘娘，散播流言，离间大公主与您的感情，还在凤仪宫外拉拢二小姐。娘娘，你就该直接处置了她才是。”

    沈落颜咬牙道：“本宫也想，可事涉太后本宫也不敢轻举妄动，而流言一事，也并无证据可以证明是她所为。再者，有旧事在，皇上对她总是怜惜的。”

    棠竹恨道：“那就这样放过她吗？未免也太便宜她了。您可是皇后啊。”

    “皇后……”沈落颜摩挲着身下凤椅上的雕花纹样，苦笑道，“这后宫女子，哪一个不想做皇后，可只有真的坐上这凤位了才知道其中的心酸凄苦。”

    沈落颜低沉的情绪感染了两人，棠竹想要劝慰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沈落颜略略平复了心情，道：“君箬怎么样了？”

    湘月道：“大公主聪慧，自是明白了娘娘的苦心。估计心里难受，这会儿把自个儿关在屋子里不肯见人呢。”

    沈落颜欣慰道：“她能明白便是最好，不然也白费本宫与惠仪皇后这么多年的教导了。本宫去看看她。”

    说着沈落颜便起身向后殿走去，阿夏却在这个时候打着帘子走了进来。

    自从上次的事以后，沈落颜便不许她再贴身伺候。

    阿夏也是乖觉，尽量不忘沈落颜跟前凑，有什么在她面前露脸的差事也都推给旁的小宫女。

    看清来人是她，沈落颜的眉心不自觉的紧了紧，沉声道：“ 何事？”

    阿夏屈膝道：“启禀皇后娘娘，红绡楼来人禀报郑贵人有孕，已两月有余。”

    几人都被这一消息惊得愣在原地，竟无一人察觉阿夏话语间压抑的那一丝丝兴奋。

    沈落颜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强撑着笑道：“不愧是侍奉神灵的人，这般有福气。”

    湘月眼看沈落颜状态不佳，便道了声“知道了”将阿夏打发了出去。

    沈落颜当然知道会不断有嫔妃有喜，为君云逸生儿育女的，可是今日偏偏是这阿檀。

    随着阿夏的退下去，殿内彻底安静下来，沈落颜就这样沉默的良久，终是道：“派人去向皇上报喜吧。郑贵人怀有身孕，依礼制是要晋位分的，也吩咐下去准备吧。”

    看着沈落颜明明心底难过却还强打着精神安排，心里都不是滋味。

    沈落颜吩咐妥当，转头便透过竹帘缝隙瞧见豆蔻提着食盒向宫门口走去，看了看时辰便知她是往圣宸宫送吃食去。正巧自己心里的疙瘩没法解，便让棠竹将她唤了进来，自己则吩咐湘月道：“去取几个小盅来，要最小的。”

    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的豆蔻看着沈落颜克扣食盒中的菜肴，惊的目瞪口呆，惴惴的道：“娘娘，您这是干嘛呀。”

    沈落颜浅浅一笑，幽幽的道：“你们皇上有喜事，定然没胃口多吃，送那么多过去可就浪费了。”

    有喜事，没胃口多吃？

    可是不是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会多吃些吗？豆蔻看着沈落颜皮笑肉不笑的俏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沈落颜望着有些空荡的食盒满意的点了点头，含笑道：“行了，豆蔻，去吧，去送给皇上用吧。棠竹，你陪着豆蔻一起去，好好跟皇上道喜。”

    豆蔻提着空荡荡的食盒艰难的点了点头，只觉得这食盒比方才重了两倍不止，而棠竹脸上还来不及收起的幸灾乐祸的笑容也随之僵在了脸上。沈落颜却不管二人如何，挥了挥衣袖潇洒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