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沈落颜从观仙台离去的时候面色苍白,仿佛遇见了什么骇人的事情一般,心神不宁之下都未曾发现观仙台广场大殿的二楼站着一诡丽的身影。

    匀褚自沈落颜踏上那条小路时便一直注视着她,如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轻勾:“皇后娘娘,此番本座与你可算是两清了。”

    沈落颜一路失魂落魄的回了凤仪宫,方进门便有一人朝自己扑了过来,口中还喊着救命。

    “大小姐!求您救救我们小姐吧!”

    沈落颜垂眸看去,来人竟是从小跟在沈易妍身边后又随她进宫的紫苏。此刻正红着一双杏眼,跪在自己脚边低声哀求。

    在见到紫苏的那一刻沈落颜便知不好,焦声问道:“怎么回事!起来说?”

    紫苏见沈落颜不曾将自己赶出去便知她定不会坐视不管,便也不敢耽搁将事情一一说了。

    原来沈易妍入宫之事虽是太后为离间帝后二人设计的,可见她得了宠心中也是分外介怀,有心刁难磋磨却因她一直受宠不好妄动,直到近来沈易妍恩宠渐稀才叫太后得了机会。

    “今日午时刚过太后便派人传了小姐过去,说是有事要谈。可一个时辰过去小姐都没回来,奴婢不放心,偷偷去建章宫看过,建章宫宫门紧闭,不许外人靠近。奴婢情知不好便按小姐吩咐去圣宸宫请皇上,可皇上正和大臣商议朝政,吩咐了不见人,奴婢无法只能来求大小姐了。”紫苏说着便向沈落颜重重磕下头去,瘦削的肩膀因哭泣而不住的颤抖。

    沈落颜瞳孔一震,稳了稳心神道:“豆蔻,先扶她起来。”

    豆蔻与紫苏也是一同长大的情分,如今看她这般也是不忍,得了沈落颜吩咐忙扶了她起来,道:“紫苏来时已经申时三刻,奴婢立刻便去飞霜苑找娘娘了,只是不巧,安昭仪说娘娘才走不久。”

    是了,自己是申时一刻离开的飞霜苑,紫苏申时三刻才道凤仪宫,豆蔻她们自是寻不到自己的。如今已过酉时,算起来颖儿已经在建章宫待了两个多时辰了。

    一想到这一点沈落颜便觉的心慌不已,扣在桌边的手指忍不住收紧,心急之下便欲冲到建章宫去,起身瞬间在镜中看到了自己没有血色的面孔。

    惨淡的面色如一盆冷水浇身让沈落颜冷静了下来。她捏了捏藏在袖中的东西,走到妆台前坐下动手补着自己的妆容,同时吩咐道:“豆蔻,替本宫梳妆。”

    豆蔻忙命人打水来替沈落颜重新梳妆,紫苏也是个机灵的,虽不懂沈落颜为何在此时刻装扮,却还是急忙过来帮忙整理。

    沈落颜睨了她一眼,柔声道:“别管本宫了,先把你自己收拾收拾,一会儿别给你家小姐丢了脸。”

    紫苏一怔,随即点了点头,转而去清理自己因流泪花了的妆容,两人收拾妥当便急急动身。

    建章宫是天下最尊贵女子的住所,可对于沈落颜来说却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随着距离建章宫越来越近,沈落颜内心的波澜反而渐平,步子迈的也越发稳健。

    正如紫苏所言,建章宫宫门紧闭,门口还有两个侍卫守卫着,见到沈落颜下意识的便要阻拦,却想起了闫文的下场,动也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落颜推门而入。

    太后突然传召,还只许自己单独前往,沈易妍情知来者不善,却推拖不得,只能吩咐紫苏若自己一个时辰不归便去圣宸宫求救。

    可如今两个时辰过去都没能见到紫苏带人来,沈易妍便知是出了变故,心里忍不住叫苦连迭。

    季夏的太阳虽没有前些时日的毒辣却也炽热依旧,直晒的地面散发着腾腾热气。

    长跪在坚硬滚烫的青砖之上,沈易妍只觉得膝头酸麻难忍,还夹杂着阵阵刺痛,不自觉的移了移膝盖。只是身子才微微晃了晃,身后便有破空声响起,紧接着一记藤鞭便落在了沈易妍背上,直打的她身子向前扑去。

    这般惩罚在过去的两个时辰里沈易妍已经经历过数次,情知后面还有边闭上了眼睛咬牙忍耐,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道渗着寒意的熟悉嗓音:“你再动她一下,本宫便卸了你的爪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易妍身子一僵,睁开眼便看到一抹艳丽的裙裾闯入视线,抬首时眸子里已是水光莹莹。

    沈落颜丢开对沈易妍用刑的嬷嬷快步转到她的面前,见她无甚大碍一颗心微微放松,遂对豆蔻说道:“你去传两顶轿子来,在建章宫外候着。”

    豆蔻担心道:“可是娘娘您孤身见太后……”

    沈落颜安抚道:“你放心,本宫不会有事的。”

    看着沈落颜坚定的眸子,豆蔻也不再多言耽搁。

    沈落颜凌厉的目光自那嬷嬷脸上刮过,对紫苏道:“你留在这儿,看着她。”

    震慑了监管沈易妍的嬷嬷,沈落颜径直向正殿走去,直到走到门前才停下脚步,朗声道:“儿臣沈落颜求见太后!”

    太后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正自恼火时沈落颜不经过宫人的通传便进来,此刻听到她的声音,更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再也按耐不住,骂道:“不见!你给哀家滚!”

    沈落颜唇角轻勾,不理太后的恶言,径自推门走了进去。

    殿内,太后正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显是被沈落颜给气着了。又见她不得自己允准便闯了进来,顿时怒不可遏的抓起手边的茶盏便向她掷了过去。

    随着一声脆响,上好的青釉莲花纹托瓷盏就这样在沈落颜脚边成了碎片,褐色的茶水污损了裙摆上精致的百合花。

    沈落颜垂首看了眼裙摆,皱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太后见状更是气结,咬牙道:“皇后如今是越来越放肆了。”

    沈落颜轻轻抚平衣袖上的褶皱,漫不经心的道:“这还得得多谢太后的悉心教导。”

    “你!”太后被气的失笑,道,“你倒是越发长进了啊!”

    沈落颜抬手扶了扶鬓边的凤簪,笑道:“在太后手底下这么些年,总该要有些长进的。只是让儿臣意外的是太后您,在后宫浸淫数十年,怎么来来回回还是这些招数,没个新意。”

    看到沈落颜眼底的轻蔑,太后怒气填胸,直指着她喘粗气,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莲稚在一旁瞧的心惊,又是让小宫女重新上茶水,又是替太后抚胸顺气,好不混乱。沈落颜自始至终都是神情淡漠的看着眼前这一场闹剧。

    好半天太后方才将梗着的那口气咽了下去,随着气息的逐渐平稳平稳,太后脑中也逐渐清明起来,只觉的自己今日太过沉不住气,倒被沈落颜牵着鼻子走了。

    太后思及此处也逐渐冷静了下来,拿过宫人新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唇角多了几分微笑,道:“皇后今日过来可是为了外面的沈贵人的?”

    太后正想着沈落颜说是后如何借机发难,就见她缓缓摇了摇头,道:“沈贵人犯了错,惹了太后不快,太后要教导她也是应该的,儿臣有什么话好说呢。”

    看着太后惊愕的面孔,沈落颜在心底嗤笑一声,面上笑容依旧,道:“儿臣近日翻看话本,看了一则甚有意思的故事,便想与太后分享分享。”

    看着沈落颜笑意盈盈的眉眼,太后心底生出一抹不安,还不待她有所动作,沈落颜便开口缓缓讲起了那个故事。

    “这故事说的是前朝的两个世家贵女,一个性似寒梅孤傲冷淡,一个性如烈火争强好胜,二人性格迥异却成了金兰姐妹。”

    “后来皇家有旨,广选御妻,二人的品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自然在入选之列。初入宫廷时,二人同气连枝、相互扶持,情比金坚,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姐妹二人都是天之骄女,老天怎会忍心明珠暗投。没过多久姐妹二人便先后得了恩宠,二人在后宫的风采一时无人可比。后来没过多久,其中的妹妹竟突然病逝了,绝色佳人就此香消玉殒,实在叫人忍不住叹一声红颜薄命。”

    “可这皇宫里哪来那么多意外啊,太后您猜怎么着,原来是妹妹得宠后,姐姐便觉得是妹妹心机深沉,故意装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好博得圣宠,两人之间的情谊自然也因此变淡,以至后来竟到了那般地步。太后您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似是觉得惋惜沈落颜忍不住摇头叹息,末了又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太后:“有一日姐妹二人起了争执,那姐姐竟将代表两人情谊的玉佩丢了出去,一向淡然的妹妹却情绪激动就要去拾那玉佩。可偏偏二人所处之地地势崎岖又有积雪,两人拉扯间妹妹竟因此失足摔了下去伤了头颅。”

    沈落颜声音蓦地转冷:“可那姐姐,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竟抛下相伴多年的姐妹独自跑走,也因此耽误救治,令那妹妹就此香消玉殒。”

    沈落颜看着满眼惊慌的太后,笑吟吟的问道:“这个结局实在是让臣妾唏嘘不已,可臣妾到底年轻,想不通那姐姐为何会那般心狠意冷。太后见多识广,不知您可知为何吗?”

    太后强忍着手脚的颤抖,色厉内荏的道:“你……我……哀家,哀家怎么会知道!”

    “哦?”沈落颜有些遗憾的道,“那还真是可惜了,儿臣还以为太后会知道呢。”

    太后听到这话暗自松了口气,却看到了沈落颜手中正把玩着一枚雕刻精美的玉佩,惊的立时站了起来,道:“你!你拿的什么东西?”

    沈落颜微微挑眉,笑道:“不过是一个玉佩罢了,太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难道还看得上臣妾手中这普普通通的玉佩吗?”

    太后没有答话,只盯着沈落颜手中的玉佩瞧,越看越觉得正是自己丢失的那枚,正要开口讨要,便听沈落颜道:“太后若是真的想要,臣妾也不是不能奉上。只是此物是长辈的遗物,实在不适合孝敬太后。”

    事到如今太后如何还不明白沈落颜的目的,当即沉下脸来。莲稚在一旁听的冷汗连连,她贴身伺候太后多年,自然懂得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不禁庆幸方才便将殿内伺候的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不然怕是没有一人活的过今日。

    太后心里恨的不行,却投鼠忌器不敢擅动:“你今日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沈落颜轻笑一声道:“儿臣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读完话本心中好奇那姐姐是怎么想的罢了。相信不止是儿臣,只怕天下人都好奇吧。儿臣愚昧,想不通其中关窍,不如儿臣去问问皇上?”

    太后再也按耐不住,华服下的身子隐隐发颤,咬牙冷喝道:“够了!带着你妹妹给哀家滚!以后也不需要你们姐妹来给哀家请安!”

    沈落颜冷笑一声,道:“太后这是何意?是想陷我们姐妹于于不义吗?”

    自己与梅妃的过往是太后心里的一个禁忌,没人可以窥探一二,今日却被沈落颜借旁人的故事说了出来,顿时让她失了往日的成算:“你到底想干什么?”

    气急败坏的太后脸上满是阴狠,往日的雍容姿态也不复存在,沈落颜缓缓站起身来,俯视向椅背借力的太后,道:“这句话该是我问问太后才对。我本以为太后您再如何不明事理,手段再狠辣也不是没有一丝柔情,却是怎么都没想到您手上竟粘着昔日姐妹的鲜血。太后娘娘,这些年,您到底想干什么?又想要什么呢?”

    梅妃之死乃是太后多年心病,自从那玉佩丢了之后更是缠的她夜不能寐,这两年才会不断缠绵病榻。如今对上沈落颜清亮的眸子,脑中一直绷着的那根弦顿时断了开来,眸中一片混沌,口中喃喃道:“不!不是,不是的,哀家没想害死她啊,没想!”

    沈落颜瞧着面前失魂丢魄的老妇,眼底没有一丝同情,冷冷的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皇后娘娘!”莲稚见太后眼中最后一抹光亮也随因沈落颜的话而熄灭,情急之下忍不住出声求情。

    “你倒是忠心。”沈落颜不满的看了她一眼,出言讽刺,到底是念着她之前暗中帮自己的情谊,没有再说什么。

    殿内一时间陷入了寂静,过了良久太后才沙哑着声音道:“如今哀家被你拿捏在手,你想要什么尽可以提了。”

    “想要什么?”听到太后的问话,沈落颜不禁嗤笑出声,随即幽幽叹息道,“我能想要什么呢?”

    沈落颜很快收起自己流露在外的一丝茫然软弱,眼神凌厉坚定:“我希望太后娘娘可以安居建章宫,颐养天年。”

    太后猛的抬首,眼底的忿然几番挣扎后终被淹没,沉声应了句:“哀家知道了。”

    “既如此儿臣便不打扰太后休养了。沈贵人犯错跪了这许久也算得了惩罚了,儿臣便带着她一同告退了。”沈落颜微微屈膝,便欲离开。

    太后不甘心的看着眼前窈窕的背影,道:“沈落颜!你这般逼迫哀家,就不怕皇帝知道吗?”

    沈落颜回首看着那张狰狞的面孔,冷笑道:“若非为了皇上,我便会将这枚玉佩交给梅大将军。等闹得满城风雨的那天,太后娘娘,只怕皇上也保不住您了。”

    太后讥笑道:“保哀家?哼,皇帝满心满眼都是你,如何还记得哀家这个母亲。”

    沈落颜垂眸道:“烦请太后在指责皇上前先看看自己做过些什么吧。若是太后还想要皇上这个儿子,便安生些吧。”

    看着太后眼底的波澜,沈落颜又道:“太后也不必疑心我是否别有用心,我今日说这些也不过是因为皇上还在乎跟你的母子之情罢了。”

    “听闻太医令先前见责于太后是因医术不佳,未能缓解太后病痛。儿臣身为皇后,理应关怀太后凤体安康,稍后便会换一位太医来日常侍奉。”沈落颜言罢不再看太后一眼,转身离去。

    直至出了大殿沈落颜才松开袖中紧握的双手,手心布满了细密的冷汗,风一吹便消失不见。

    感受着拂面的清风沈落颜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容。今日所行其实并无把握,不过是情势所逼,兵行险着的赌一把。好在太后那彻底塌下去的背脊告诉她,她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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