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晚宴

    日月更替,转眼楚欢进宫已然半月,皇帝一直没有召她侍寝,而关于她过去流落在外的事情却渐渐在宫中传开。处处都有宫人对其进行议论,说楚欢实际上早不是完璧之身,因此皇上才一直没有临幸她,接她入宫也是为了安抚她身后的安平侯府。

    沈落颜与周曦归听完月倾的禀报后面面相觑。半响周曦归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的说道:“这流言先是在一众洒扫宫人间流传的,如今传到咱们耳中,只怕皇上也已经知道了。月倾,你去查是谁散播的流言。告诉各宫不许议论此事,若再有背后议论楚容华的,无论是谁一律送往掖庭。”

    月倾领命下去,沈落颜看着满脸官司的周曦,不免有些同情,将茶盏往她面前推了推,开口道:“看来楚欢的入宫让不少人心里都不痛快了,姐姐又有的忙了。”

    “知道我辛苦,你不帮帮我?”周曦归睨了沈落颜一眼接过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带着清香的茶水滋润了她干燥的嘴唇,可一想起后宫那些琐事便觉得烦躁。

    周曦归将茶盏撂在桌上,没好气的道:“皇上也是,把人接进宫,却又不宠幸,日常也没去看过几次,这不是平白给她们说嘴的依据。”

    看着周曦归咬牙切齿,沈落颜掩唇笑道:“呵呵呵,姐姐这么说也不怕皇上听到不高兴。”

    “本来就是!我给他打理后宫这么一大家子,他不心疼心疼我就算了,还要给我增加困难。”周曦归嘴上抱怨的毫不客气,说完却又仔细看了看外面有没有人。

    沈落颜抓着周曦归方才敲过桌面的手,轻轻揉了揉,劝道:“皇上最近也没召其他人侍寝,并非对楚容华特例,她们不过是借机生事,姐姐莫要烦忧了。而且皇上既然知道了,想必今夜就会传召她了。”

    “唉,这一年来皇上就没进过几次后宫,多的又是宿在你我那儿,她们自然心急。如今楚容华进宫,又出身显赫,自然有人坐不住了。可他们也不想想,就算是安平侯府的嫡女,可光看她入宫便是正四品容华这一点,她们就该知道皇上对她的重视,一个一个却还要生事。”周曦归越说越气,却又觉得为这些人生气不值,遂叹了口气道,“不管了,等月倾查着看吧。可要去看看筠若?”

    沈落颜也不愿说这些烦心事,便与周曦归携着手去探望君箬。

    而事情也确如沈落颜所料,当夜敬事房来报——容华楚欢侍寝。

    夜半时分,沈落颜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心底烦闷的坐了起来。

    沈落颜才刚刚坐直身子,帷幔后就传来湘月的声音:“娘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需要?”

    湘月的快速反应让沈落颜有些意外:“没事,只是本宫睡不着。”

    听她这么说,湘月挂起帘子,端了一杯温水递了过来,随后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沈落颜的吩咐。

    沈落颜接过将被中温水一饮而尽,捧着那白玉八曲杯出神。她目光凝在空中许久,轻声说道:“你去帮本宫找一盏天灯来吧,本宫想放灯。”

    湘月没有多问,替沈落颜掖了掖被角,便去寻灯了:“是。”

    没过多久,得了信儿的豆蔻带着几盏天灯兴冲冲的走了进来。湘月替沈落颜系上一件厚厚的白狐毛斗篷,又点了灯笼在前引路,主仆三人一同登上了阁楼。

    豆蔻不知从哪变出一支笔来,笑盈盈的递了过去:“小姐可要许什么愿吗?也给奴婢放一个好不好啊?”

    沈落颜白了豆蔻一眼接过毛笔,沉吟片刻在孔明灯上落笔:“我若说不许你会不放吗?”

    “嘻嘻,小姐可是最疼奴婢的。”豆蔻嘻嘻一笑,开心的给湘月分着灯,“来,湘月这个是你的。”

    湘月有些意外:“我也有?”

    “是呀是呀。”豆蔻自己的灯还未写完,便往湘月跟前凑了过去,“哎,你写的什么愿望?给我瞧瞧。”

    “不行,愿望被别人知道了就不灵了……”湘月侧身挡住了豆蔻的视线,眼见她不甘心的伸手去抢,立刻抬高了手臂,“哎,你别抢……哈哈你抢不到……”

    “小姐你看她,她欺负奴婢。”抢不到湘月灯笼的豆蔻跺了跺脚,想沈落颜哭诉着自己的委屈。

    沈落颜认真的端详着自己的墨宝,点了点头,道:“湘月说的对,不能给你看。”

    “小姐!”眼见二人统一战线,湘月不满的抗议道:“哼!不看就不看,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啊,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胡闹。”看着豆蔻在原地跳脚,沈落颜笑呵呵的在她脑门上戳了一指,恍惚间觉得似乎回到了儿时一般,轻松快乐。

    眼见天色已晚,主仆三人点燃了灯芯,将灯拿到窗边,向着空中轻轻一送。那灯盏便摇摇晃晃的升向高空,带着一抹光亮,带着她们在心中许下的最真诚的愿望,飘向远方的黑暗。

    十日后,准备许久的除夕夜宴终于到来了。

    因着是除夕,太后说要团圆,便恩典许刘德妃一同参加,待宴会结束后继续禁足。

    难得的一次面圣的机会,刘有木自是积极,待沈落颜到紫宸殿的时候她已经入座许久。

    今日的刘有木可算是盛装出席。一袭紫色青枝芍药长裙,青丝间几只八宝璎珞簪在烛火下熠熠生辉,鬓边还带着一支金丝事事如意步摇,更是平添了几分尊贵。长眉入鬓,与眉心间的花钿相互辉映。

    刘德妃此时正坐在左手边第一的席位上,与身旁的陆青怀低声交谈着,在看到沈落颜进来后眸中闪过一丝恨意,随即对着她挑衅的一笑。

    豆蔻不愤的开口:“娘娘,德妃坐了您的位置……”

    “无妨,座位而已。”沈落颜淡然一笑,走到她的对面坐下,与身旁早已入席的吟贤妃互相问好。

    吟贤妃扶了扶鬓边的金钗,轻轻笑着:“看来德妃娘娘今日是有备而来啊。”

    沈落颜看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刘有木,出人意料的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接着又转头不再理她。

    沈落颜与闵笙笑言道:“德妃娘娘禁足多日想必是闷坏了,今日难得出来自然要打扮艳丽些,免得皇上将她忘了。”

    眼见沈落颜没有被自己激怒,刘有木只觉得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心里憋屈的冷哼一声,转而又看到了殿门口出现的那道倩影,便先将自己与沈落颜的恩怨放到了一旁,对着陆青怀询问道:“哼!那个就是楚欢?安平侯家的女儿?”

    陆青怀神色平和的应道:“是的,近几日都是她侍寝,恩宠都快赶上淑妃娘娘了。”

    刘有木将楚欢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冷开口评价道:“也没有多出挑,皇上一进宫就给了她容华的位份,当真是抬举她。”

    见陆青怀不接话,刘有木正要再问,门外传来了太监的通报声。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齐齐起身行礼:“参见皇上,太后,皇后。”

    君云逸搀扶着太后在首位坐下,笑容和睦的免了众人的礼:“起来吧,大家都坐吧。今日是除夕,意在团圆相庆,各位不必拘谨。”

    “谨遵圣意。”

    众人谢过圣恩入席,宴会算是正式开始。周曦归给了月倾一个眼色,她笑着拍了拍手,立时便有舞女歌姬进场表演,一时间觥筹交错,歌舞欢腾。

    因着今日晚宴有他国使臣来访,故而亦有不少朝中重臣参与。

    沈落颜放眼望去,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沈渡军,前不久他刚刚升任了一品太子太师,如今正是炙手可热。此刻他的桌边围了不少官员,酒杯往来间好不热闹。

    沈落颜望着沈渡军风光无限的样子,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突然察觉到一抹关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沈落颜转眼望去,是自己的兄长沈绪,他也于去年升任了四品太府少卿。

    沈绪关切的目光透过层层人影落在沈落颜身上,接受到他的关心,沈落颜温柔一笑,端起酒杯遥敬了沈绪一杯,兄妹二人隔空对饮。

    沈绪这厢才放下酒杯,沈渡军已经有些醉意声音就在耳边响起:“落颜如今也算是青云直上了。”

    想到自己妹妹一个人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中沉浮,沈绪的眼底浮现一抹心疼:“后宫那种地方,她一个人,一定很不容易。”

    沈渡军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她现在是淑妃,膝下还有皇子,又有皇上的宠爱,能有什么不容易的。唉,现在她富贵了,身为沈家的女儿,更应该好好……”

    还不待沈渡军说完沈绪便冷声打断了他:“父亲!”

    “嗐,你这孩子,我不说了就是。”看着沈续俊朗的面庞上一片沉郁,沈渡军讪讪的闭上了嘴,转头却又和前来敬酒的官员喝了起来,“哦,徐大人!来来来,喝一杯……”

    沈绪看着沈渡军与旁人聊的火热,提起自己的亲女时却满不在意,眼底渐渐凝起冻人的寒霜。

    沈续在心底暗叹一声,又想沈落颜的方向看去,恰好将尊位上君云逸向沈落颜举杯的动作收入眼底,面上的阴郁稍稍有所缓和。

    而君云逸坐在尊位上,自是众人心神挂念之处。沈落颜这厢刚刚放下酒杯,刘有木就端着酒杯起身,脸上挂着娇媚的笑容向君云逸敬酒:“皇上,臣妾准备了一首曲子,还请皇上赏脸听听。”

    “嗯。”君云逸神色平淡的应了一声,顿了顿才想起什么似的,端起酒杯喝了一杯。

    见君云逸态度如此冷漠,刘有木眼角控制不住的一跳,险些变了脸色,终究还是保持着笑容上前演奏。

    刘有木一曲《锦瑟》弹得是婉转缠绵,动人心弦,只是可惜君云逸听罢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好,赏”。

    简短的一句话让刘有木身形一个踉跄,强笑着谢过恩,在其余人略带讥笑的目光中黯然退场,刘有木回到座位上坐下,娇嫩的手掌已被自己掐出了深深的指痕,心中恨极却无可奈何,只能把怨毒的目光投向与皇帝眉目传情的沈落颜。

    有了刘德妃的开头,其余妃嫔也是踊跃上前表演才艺,以求博君王一顾。沈落颜品着佳肴看的正起劲,豆蔻从外间匆匆进来,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使臣在外求见,只是使团中还有一位公主。听说那公主容貌不俗,舞艺超群。”

    闻言沈落颜剥橘子的手一顿,转而看向上座的周曦归,两人目光相对,沈落颜便知她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沈落颜的目光快速扫过殿内众人,见到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就在众人目光相换的间隙,陆青怀一曲结束,果然便有内侍禀报:“启禀皇上,有国外使臣求见。”

    “宣。”君云逸大手一挥,收起脸上的淡笑,神色肃穆的看向殿门外。

    门外走进几名使者,身后还跟着一位身姿曼妙带着面纱的女子。其服饰与宫中的宽袍广袖不同,皆是紧身窄袖。

    几人躬身行礼后入席,君云逸与其为首的一人闲谈,话语间带着淡淡的火药味。

    酒过三巡,为首的使臣欠身道:“臣等奉吾主之命前来,为的是两国交好。尊吾主令,吾国公主特备了一舞,献于皇上。”

    从方才开始,无论使臣何言,君云逸面上始终带着一抹淡笑,即便此刻明白了其语中暗含之意,亦是不见任何期待与喜悦:“朕乐意一观。”

    仿佛不知几人话中有话,那名女子神色如常的起身,走到场地中央,向尊位上的帝后微微屈膝。

    为首的使者见状,对着外间拍了拍手,殿门外进几个怀抱乐器的异族宫人。那女子向几名乐姬微微点头,铿将有力的音乐瞬间响起,她踩着拍子轻舞。莲步轻移,腰肢柔软,面纱上的一双眸子透着勾人的魅惑。

    一舞毕,君云逸抚掌笑道:“果然不错,不枉众位使臣千里前来献舞了。皇后,你觉得这位公主的舞怎样?”

    周曦归体态端庄的坐在风位上,面上是雍容的微笑,对方才的舞蹈不吝夸赞:“臣妾瞧着也觉得不错,称得上是一舞倾城了。这位公主叫什么名字?为何不摘下面纱来?”

    听到周曦归的话,傅嫣锦素手轻扬摘下面纱:“妾傅嫣锦多谢皇上、皇后夸赞。”

    随着她真容的展露,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刘有木、祝泽更是恨红了眼。

    听到众人为自己的容貌发出惊叹,傅嫣锦红唇勾起,神情倨傲的扫视着在场的嫔妃们,朗声道:“妾在故国时便曾听闻,皇上后宫的各位娘娘色艺双绝,不只今日是否有幸,可以一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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