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理六宫

    转眼间又到了年关,周曦归一边忙着核查六宫账目,一边还要筹备除夕夜宴,同时要照顾着筠若的衣食住行,忙的是席不暇暖。

    这日君云逸前来陪筠若用早膳,周曦归终是忍不住了。

    周曦归笑着给君云逸夹了一筷子脆腌黄瓜,笑意盈盈的说道:“皇上,臣妾知道您前朝事务繁忙。只是皇上,您能不能在案牍之余,也看顾看顾臣妾啊?”

    君云逸刚刚将那一口黄瓜送入口中,闻得此言,咀嚼的动作一僵,待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后温言说道:“是朕最近疏忽了你和君箬,待的朕有空,定然多来看望皇后和君箬。”

    周曦归不禁瞪大了眼睛,随即深吸一口气,加深的唇边的笑容说道:“皇上惦记着臣妾和君箬,臣妾喜不自胜。只是临近年关,许多事务都还等着臣妾处理,只怕臣妾抽不出空来服侍皇上。”

    君云逸这才明白过来,心底不由感叹自己这位皇后近些年来越来越不按常理出牌,少了从前的规行矩步。

    君云逸暗自腹诽,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干咳了一声说道:“临近年关,后宫事多,你还要照顾君箬实在是辛苦你了。也确实该找个人帮帮你了,皇后辛劳之余也要注意自身的身子才是。”

    得了君云逸的许诺,周曦归不由得喜上眉梢,连给君云逸添菜的动作都殷勤了几分。

    君云逸是抚着有些撑的肚子离开的凤仪宫,没过多久,口谕就传遍了六宫:赐茵淑妃协理六宫之权,协助皇后好生操办除夕夜宴。

    沈落颜接到口谕的时候正在塌上剥着栗子吃,抓着传旨的小内监确认了好几遍,满眼的不可置信。待得发现不是自己听错了,沈落颜一脸哀愁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栗子。

    小内监有点摸不着头脑,皇上亲赐协理六宫之权,这不是天大喜事吗,为何这茵淑妃娘娘看起来并不高兴。

    小内监心地善良,于是出言劝慰道:“淑妃娘娘,这可是皇后娘娘亲自和皇上求来的呢?说明皇后娘娘和皇上信任娘娘您呢。”

    沈落颜勉强笑了笑:“多谢公公,辛苦公公跑着一趟了。豆蔻,赏。”

    小内监笑着接过豆蔻塞过的银子,喜滋滋的走了。

    小内监离去,殿内的宫人们纷纷向沈落颜贺喜。

    沈落颜吩咐豆蔻带人下去领赏,自己则是神情郁郁坐着发呆。目光触及刚刚被自己丢在桌上的板栗,愤愤的拿起一颗剥了送入口中,只觉得方才还觉得香甜的板栗,此时吃来却是一点味道都没有。

    沈落颜随手将板栗壳丢入炭盆之中,炭盆中立时蹦出了几个火花,沈落颜脑中突然一亮,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随即有些不确信的转头,看着一旁的湘月问道:“方才,那小内监是不是说,是皇后娘娘亲自向皇上求来的?”

    湘月虽不明白自己主子为何有此一问,但也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怎么了娘娘?娘娘!你要去哪啊?带上手炉啊!娘娘……”

    沈落颜在湘月点头的那一刻蓦地站了起来,随手拿起一旁衣架上的斗篷披在自己身上就冲了出去,丝毫不顾身后湘月焦急的呼唤声。

    沈落颜脚步很快,不多时就到了凤仪宫。扯了小丫头得知周曦归就在内殿,也不等通报就冲了进去。

    此时周曦归收到了君云逸的口谕,心情正好,烹了一盏清茶,坐在窗边塌上细细品味。

    沈落颜进门就见到周曦归这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不由得心头大怒,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周曦归面前,恨恨的问道:“是你跟皇上说的让我协理六宫?”

    周曦归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俏脸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是沈落颜后拍了拍胸口,道:“哎呦,可吓死我了。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跟皇上说想要人来帮帮我,是他指定的你。你要找麻烦也别找我的,去找皇上。”

    推卸完责任,周曦归又捧起茶盏喝了一口,只觉得身心舒畅,同时还不忘让月倾给沈落颜也上一杯:“这茶是取松针上的雪水烹制而成的,你快尝尝。”

    沈落颜却像没听到一般,眼神幽怨的盯着周曦归。半响,哭丧着脸道:“我不想干活……”

    周曦归将茶盏向沈落颜推了推:“圣旨已下。”

    沈落颜低头看了一眼,幽幽的说道:“你去找皇上收回成命,或者换个人也行。”

    周曦归登时摇头:“不去!要去你去!”

    “你去!你是皇后!六宫之主!”

    “你去!你是淑妃!宠冠六宫!”

    “…………”

    “…………”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半晌,沈落颜依旧不死心。

    “统领六宫是皇后娘娘您的职责!”

    “协助本宫也是你茵淑妃的职责!”

    “…………”“…………”

    又是一阵沉默。

    “你求的皇上,你去!”

    “结果我很满意,才不去!”

    周曦归撇了撇嘴说道。

    她当然知道君云逸会让沈落颜来帮自己,所以她才去求的君云逸。

    “…………”

    沈落颜一时无言以对,只能用眼神幽怨的看着对面满面春风的周曦归。

    周曦归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轻咳两声说道:“前两年的时候,你说于我威严有损,现在我这后位已经坐稳了,你来协理六宫是最好不过的了。好妹妹,我是真的忙不过来了,你就帮帮我吧”

    说到后面周曦归的语气里带着些许央求,沈落颜沉默的看了她半响,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说,咬牙道:“好,我帮你!你说你现在,哪里有当初那个雷厉风行,杜微慎防的周侧妃的半点影子啊?瞧瞧刚才那个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无赖!还是做姐姐的人呢,就这么给我挖坑!”

    周曦归丝毫不怒,笑意盈盈的说道:“这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沈落颜正待反唇相讥,月牙进来禀报:“见过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太后方才下了懿旨,赐吟贤妃协理六宫之权,与茵淑妃娘娘一同帮助皇后娘娘筹备除夕夜宴。”

    沈落颜与周曦归不由得面面相觑,周曦归蹙眉问道:“太后缘何会突然下懿旨?”

    月牙看了沈落颜一眼,犹豫着说道:“具体的奴婢不知,只是……皇上的口谕传到建章宫后,太后娘娘似乎发了好大的脾气,没过多久就命莲稚姑姑传了这道懿旨出来。”

    话说到这地步,两人如何能不明白呢,太后这懿旨只怕是针对沈落颜而下的。

    周曦归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太后这是何必呢……你也不要太在意了。”

    沈落颜扯了扯手中的帕子,闷闷的说道:“无妨,我早就习惯了。”

    周曦归还要再劝,外间有小丫头的禀报声传来:“启禀皇后娘娘,吟贤妃求见。”

    沈落颜轻嗤一声:“她动作倒是快。”

    周曦归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随即扬声对着门外说道:“去请她进来。”

    周曦归正了正鬓边的金凤步摇,敛衣端庄而坐。

    虽说这闵笙平日里只是偶尔做些小动作,与其他妃嫔争风吃醋,但是周曦归就是对她喜欢不起来,因为心中不放心,所以派人暗中注意了她好久。结果才发现,闵笙虽然对谁都是笑吟吟的,但是惯会挑唆他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如此周曦归对她更是不喜。

    周曦归正在回忆间,闵笙已经自外间进来,一进门就笑容亲切的行了一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哎呀,茵淑妃妹妹也在啊,妹妹安好。”

    闵笙口中虽然对沈落颜问好,双膝却是屈也不屈一下。沈落颜丝毫不在意,她很清楚闵笙对自己这淑妃之位一直不服气,只是她比刘有木聪明,在面子上与自己从来都是和睦的,如今到底是忍耐不住了。

    沈落颜并未起身,只是简单冲她点了点头,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贤妃姐姐安。”

    吟贤妃只觉得沈落颜这声“姐姐”分外刺耳,眼角微微一抽,目光自沈落颜姣好的面容上刮过,随即看着端着威严的周曦归笑道:“皇后娘娘想必也收到了太后的懿旨了吧。妹妹便想着年关将近,事务一定很多,所以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到娘娘的。”

    周曦归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青葱般的指甲轻轻划着盏身的纹样,笑道:“那可多谢妹妹这般替本宫着想了。”

    闻言,闵笙笑容有些勉强,正要说什么,周曦归手指一松,那白玉雕花茶盖自白嫩的指尖滑落,与杯身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闵笙心底一惊,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小心翼翼的觑着周曦归的神色。

    沈落颜丝毫未被影响,面带浅笑的端着茶盏静静的品茶,周曦归也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桌上的茶盏,似是在出神一般。

    殿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周曦归之前未言才“赐座”,闵笙只能乖顺的立在原地。方才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沈落颜与周曦归同席而坐,又都是一言不发,却只有她同宫人一般站着,闵笙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闵笙正琢磨着要如何开口打破这僵局,周曦归突然抬头看向了她:“妹妹说的是呢,本宫可有很多事情需要妹妹来帮忙呢。哎,妹妹怎么还站着呢?月倾,还不快给吟贤妃看座!没眼力见的东西,怎的就让贤妃一直站着。”

    眼见周曦归突然转变的态度,闵笙顿时懵了,要说什么却被周曦归摆手打断,无奈只得在月倾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周曦归眼见闵笙坐定,便笑着说道:“妹妹来的太及时了,本宫正与淑妃商议除夕夜宴之事。要采购的东西太多了,还有各种账目,看的本宫头疼。正好妹妹你来了,便都交给你了。”

    闵笙满看着上座的和容悦色的二人,狐疑的道:“都,都交给臣妾?”

    周曦归笑道:“是啊,都交给妹妹了。本宫与淑妃都还有孩子要照顾,尤其是淑妃,二公主才几个月大,更是要费心照顾的时候。妹妹膝下无子,又少有伴驾的时候,正是处理这些的最好人选。”

    沈落颜也跟着放下茶盏,笑道:“是啊,先不说妹妹要照顾元辞和碧凌忙不过来。妹妹年纪尚轻,哪里懂这些,都是皇上抬爱了,所以还得辛苦姐姐,好生替皇后娘娘分忧才是。”

    对二人突然翻转的态度,闵笙心中有所怀疑,却舍不得到手的大权:“这……”

    周曦归不给闵笙细思的机会,直接打断了她:“别这了那了的,太后娘娘既然给了你协理六宫之权,你也不要太推辞了。淑妃不顶事,本宫相信你,你就放开手去办吧。”

    说着周曦归给了月倾一个眼神,月倾立时抱着一摞账本交给了闵笙的贴身宫女瑾檀手中。

    闵笙担心周曦归会突然反悔,当即不再推辞,起身向周曦归谢恩,眼底是藏不住的喜悦:“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器重,臣妾定当尽心竭力,绝不让皇后娘娘失望。”

    闵笙对二人的态度是有所怀疑不假,可二人话里话外的暗讽却又让她觉得自己多心。

    闵笙急于使用到手的权利,便在周曦归与沈落颜的吹捧声中,喜滋滋的告退离去。

    出了凤仪宫瑾檀抱着一摞账本,道:“娘娘,皇后娘娘就这般轻易的将权利交给了您,这其中会不会有诈啊?”

    闵笙满不在乎的说道:“本宫协理六宫那是太后亲自下的懿旨,她是皇后又如何,太后的话她敢不听吗?还有那沈落颜,不过就是皇上看她年轻,宠她罢了,太后可不喜欢她。”

    说起沈落颜闵笙就恨,自己入府比她早,资历比她深,容貌、家世也是毫不逊色于她。可皇上却立她为仅次于皇后、贵妃的淑妃,自己生生比她矮了一头。

    “沈落颜,总有一天,本宫会将你狠狠踩在脚下!咱们走着瞧!”

    念及此处深深的嫉妒自闵笙眼底漫起,一双眉目被阴翳遮盖失去了原有的光彩与明亮。

    凤仪宫内,沈落颜有些嫌弃的看着悠然用着点心的周曦归。

    良久,沈落颜蹙眉问道:“你就这么把权利给她了?”

    周曦归抬手理了理鬓发说道:“一场宫宴罢了,你不是也不想干活吗?给她正好。”

    沈落颜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有些担忧:“宫宴结束呢?她可不会乖乖的将权力还回来,她的心可大着呢。”

    想起闵笙离去时那得意的嘴脸,周曦归轻嗤一声:“既然她这么积极,咱们可不能打击了她去。至于以后,随便找个由头,协理六宫之权也就收回来了。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你这个宠妃在嘛,就这么个小事,你多给皇上吹吹枕头风不就成了。”

    沈落颜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说,反正目前的情况对她们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再不放心,派人盯着些也就是了。

    自此以后,掖庭再有账单报来,周曦归一律命人送去大澈殿,只在关键的地方留心过问,其余的全部丢给了吟贤妃。而她自己则是整日在凤仪宫中与沈落颜谈笑风生,照料孩儿。

    每逢吟贤妃抱着一堆账本找来时,周曦归必然是神情端肃的对其晓之以理,讲述自己的信任以及淑妃的生疏。到最后,吟贤妃只能认命的再一次抱着那一摞账本回到自己宫中。

    转眼到了除夕夜宴,这段时间沈落颜与周曦归将那些事物都丢给了闵笙,自己却是乐的自在。今日晚宴沈落颜到的早了些,在殿内回顾一圈后不禁感叹道:“瞧着布置的多好,可见吟贤妃花了不少心思呢。”

    身后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沈落颜回首,就见周曦归牵着君箬走了过来,面色红润的笑道:“怎么样,听我的没错吧。”

    沈落颜笑道:“是是是,皇后娘娘英明神断,臣妾佩服。”

    两人对视一眼,不觉笑出声来。周曦归看了眼殿内,发觉已经到了不少嫔妃,便止了笑说道:“快入座吧,人来的也差不多了。”

    沈落颜笑道:“皇后娘娘请。”

    说着便扶着周曦归走到凤座之上,随后回了自己的位置。

    坐在位置上的容华傅嫣锦看着相处融洽的一后一妃,不禁感叹道:“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感情真好”

    一旁的才人祝泽耳尖,闻言冷笑道:“不过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彼此间才和睦。”

    傅嫣锦不满的看她一眼,出声斥责道:“祝才人注意你的言辞”

    祝泽冷哼一声不再多言,从上次之事后她就被禁足宫中,到如今已经解禁三月。

    当时祝泽受了那么重的杖刑,众人都以为她挺不过来了,不想竟然熬下来,精神竟比之前还好了许多。只是解禁之的祝泽就不大爱出门了,今日倒是第一次露面。

    众妃入席不久,皇帝与太后相携而来,宴会正式开始。

    红飞翠舞,笙歌鼎沸,好一副万世太平的景象。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太后向君云逸端起了酒杯笑道:“皇帝啊,你瞧这宴会办的怎么样啊?”

    君云逸向太后敬了一杯说道:“自然是好的。辛苦皇后,茵淑妃与吟贤妃了。”

    太后笑着点了点头:“是不错。传哀家的懿旨,赐皇后明珠三斛,茵淑妃明珠一斛,吟贤妃明珠一斛以示嘉奖。”

    三人闻言起身走到殿中央,盈盈拜倒:“臣妾谢太后娘娘赏赐。”

    太后目光慈爱的看着三人,笑道:“皇帝,你的这些嫔妃是越来越出色了。吟贤妃侍奉皇帝也久了,如今还帮着皇后料理后宫,就晋为贵妃吧。”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没想到太后会突然晋封闵笙,下意识的去看皇帝的脸色。眼见皇帝脸色难看,便知太后此举并未与之事先商议,不由面面相觑。

    因为太后的话,君云逸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碍于在群臣面前不便发作,生生忍了下来。

    闵笙闻言大喜,当场拜倒叩谢太后恩典。

    太后也不管君云逸如何,笑眯眯的看着周曦归说道:“册封贵妃也是大事,皇后可要好好操办吟贵妃的册封礼才是。”

    周曦归压下心头的怒气,面上浮现端庄得体的微笑,俯身道:“臣妾定当为贵妃好好操办。”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不动神色的斜睨了沈落颜一眼,又看向君云逸说道:“今日也算是吟贵妃的喜日子了,皇帝也就不必再召他人侍寝了,就由吟贵妃服侍了吧。”

    君云逸面色冷漠的看了眼太后,不置可否。

    闵笙看向君云逸的眼神含羞带怯:“谢太后娘娘恩典,谢皇上恩典”

    太后见目的已经达到,再加上喝了不少酒,便扶着莲稚的手先行回去了。

    有了这件事的打岔,氛围不由得冷寂了下来,不多时便也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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