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年夜晚，易向晖计划了很久。
他站在门口，手放在口袋里，握着那个绒布盒，等着唐希换好衣服。
房间里，唐希套上一件浅卡其毛呢斗篷外套，领口一个棕色的牛角扣斜斜地扣着。
对着镜子，她伸手把扎着马尾的头绳扯了下来，黑发散落在肩上。
从房间里出来，唐希欢快地小跑到易向晖的身边，满脸兴奋：“我们走吧！”
易向晖和小姨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唐希一起出了门。
这次易向晖也是自己开车来的。
“向晖哥哥，我们去哪里看烟火啊？”唐希坐上副驾驶座，伸手去拽安全带，却因为自己的斗篷太大，整个人总是被卡住。
易向晖见她原地挣扎了半天，也没系好安全带，索性直接俯身，伸出手从她眼前越过，替她把安全带拉了出来。
两人贴得很近，唐希下意识地紧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大气不敢出。
易向晖低头，看到唐希垂着眼，脸颊上还有两朵红晕，动作故意慢了下来。
“怎么了？”易向晖笑问。
距离近得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轻柔地呼在自己耳边，痒痒的。
唐希一手接过易向晖拽出来的安全带，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戳着易向晖的肩膀轻轻用力，把易向晖推开。
“太近了啦。”唐希羞赧地说道。
易向晖勾起嘴角，露出得逞的笑，发动了车子。
“你还没有回答我，我们去哪里看烟花？”唐希依旧是红着脸，想用冰凉的手背给自己的脸降温，却发现手背也热烘烘的，“是紫榭广场放烟花吗？我记得紫榭塔上面视野最好哎，可是好像要提前预约才能上去。”
“嗯，是紫榭广场，但我们不去那里。我带你去一个视野更好的地方。”易向晖卖了个关子。
唐希也无所谓去哪里，反正只要和易向晖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车往紫榭广场的方向驶去，却并没有停在紫榭广场附近，而是兜兜转转进了一个地下车库。
易向晖把车停下，两人下了车。
唐希在家磨蹭了一会儿，出发的时候快九点半，现在已经深夜十点了。
地下车库空无一人，关车门的声音让附近的感应灯亮了起来，再远处则是漆黑一片，只有安全出口的标识发出幽幽的绿光。
唐希困惑地四处张望，忍不住说：“向晖哥哥，你不是想把我卖了吧……”
易向晖听到唐希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瞎想什么呢，走吧，我们上去。”
唐希有点怵周围漆黑的空间，连忙紧跟着易向晖，走到了一个电梯间，眼前瞬间明亮了起来。
看起来是一个商场，现在竟然还有商场开着门吗，难道是跨年活动？唐希心想着。
易向晖伸手拿出一张卡，在一旁的感应器上刷了一下，电梯门开了，两人走了进去。
易向晖伸手按亮了四十九层。
“这商场竟然有四十九层！”唐希惊讶道。
易向晖皱眉：“谁说这是商场？这是办公楼啊。”
“办公楼？”唐希突然反应过来，“莫非……是你家公司？”
“是爷爷的公司，”易向晖笑着晃了晃手里的卡，“我只是沾爷爷的光，借用一下爷爷的特权。”
唐希睁大了眼睛：“易华大厦吗？我每次在紫榭广场都能看到易华大厦，特别高特别气派，哇我居然能进来！”
电梯内，亮白的灯光从头顶照来。
前几层在地下，四周有墙壁环绕，但是一跃上地平面，四周就突然暗了下去。
这电梯是观光梯，四周是透明的玻璃墙，因为已是深夜，大楼内一片漆黑，仅有几盏微弱的灯亮着。
观光梯一路向上升去，两人在灯光下，仿佛浮在空中。
一人惊叹地扶在玻璃上朝外张望，一人深情地注视着眼前可爱的人儿。
越过二十五层，观光部分就结束了，又回到了普通电梯的模样。
唐希回头发现易向晖正靠在墙壁上，笑着看自己，她才意识自己刚刚的样子特别幼稚，挠了挠头又假装高冷地站直了身子。
四十九层很快就到了。
唐希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假装很熟练似的，跟着易向晖走了出去。
四周依然是一片漆黑，只有一些指示灯亮着。
唐希仍然有些紧张，不知道黑暗中会扑来什么可怕的东西，忍不住轻轻拉住易向晖的衣服，还不忘吐槽：“你这是带我来玩鬼屋吗，太可怕了。”
易向晖故意压低声音回答：“怎么了，害怕了吗？”惹得唐希又气又急地推着他走。
在易向晖的带领下，两人走过一个转角，来到一扇门前。
易向晖拿出刚才进电梯的卡，在门把手附近刷了一下，转动门把手，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屋内漆黑一片，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地方。
唐希也探头探脑地跟了进去，虽然分辨不出来是什么房间，但是那一整面的落地窗，直接吸引了唐希的注意力。
她兴奋地跑到窗前，四十九层的高度，可以俯瞰这个城市主要的城区。
或许是跨年的缘故，这座城市依然是灯火辉煌。霓虹灯串联起了一栋栋高楼，围绕着紫榭广场，在等待着新一年的到来。
“我开灯了哦。”耳边传来易向晖的声音。
房间亮了起来，唐希眯了一下眼，适应了屋内的光线，才发现这是一个会客厅。
中间摆放着好几张黑色真皮沙发，和落地窗相对的那面墙，码放着很多折叠椅，看来有时候也会变成会议室。
进门处的拐角，有一个吧台，平时有茶饮和点心提供。
“这里平时是会客室，因为视野比较好，很多时候公司里的同事喜欢到这里来谈事情会客，”易向晖一边说着，一边向吧台走去，“想喝点什么？这里有热水可以泡奶茶。”
开了灯，唐希才发现，外面还有一个天台。
“你想出去看看吗？”看到唐希试图去开通往天台的门，易向晖笑着问。
唐希点点头。
“外面冷，等会儿放烟火的时候，我们再出去，没有我这卡是打不开那个门的。”
唐希拍拍手走了回来，接过易向晖递过来的奶茶，小小啜了一口，抬头说道：“你们这儿安保这么严格呀，难不成怕人跳下去。”
“这谁知道，万一谁想不开怎么办。”易向晖开玩笑地回答。
***
两人在房间里等待烟火，天南地北地聊着。没有旁人的打扰，四十九层楼的高空中，只能听见彼此的声音。
距离跨年还剩十分钟了，易向晖提议两人出去等。
冬日的寒风，在深夜的高空，更加自由地游荡。
唐希刚踏出门，就忍不住一哆嗦，又回头把热茶捧在手里再走了出来。
两人靠在天台的围墙上，看着沉浸在夜色的城市，为了庆祝新年而强撑着眼，一同等待着即将点亮天空的炫彩。
“还冷吗？”易向晖关心道。
“还行，勉强撑得住。”唐希缩着脖子，吸了吸鼻子，说话时嘴边哈出了白气，被北风裹挟着四散开。
或许是已经聊了很久的缘故，这会儿两人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静地站在彼此身边，静静地等待着。
天空幽蓝得深邃，没有漂浮的云朵，一两点星星在暗夜里闪烁着光辉。
“唐希，”易向晖看着正出神地看着天空的唐希，像是不经意似的问道，“你还记得你之前问我的一个问题吗？”
“什么？”唐希回头。
“你说毛雪璇那么针对你的原因……”易向晖嘴角浮上一丝笑容。
唐希眨眨眼，迅速回想起了那天在酒吧，被毛雪璇下套，让易向晖发现自己在酒吧驻唱的事情。
她的脸迅速烧了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那么大胆，竟然公然调戏了易向晖。
……
“向晖哥哥，你说毛雪璇看我这么不顺眼，是因为她觉得你喜欢我，还是觉得我喜欢你呀？”
……
易向晖后来也没提，自己也就假装没发生过。
谁知道在这儿等着呢。
唐希假装不记得了，一脸苦恼回忆的样子：“啊？我说什么了吗？”
唐希想装傻糊弄过去，抬头却撞进了一双深情的眼眸。
易向晖温柔地注视着唐希，笑意浮现在嘴角，风吹动他的刘海，眼镜下的长睫毛仿佛也在颤抖。
唐希心跳加速，嘴唇发干，寒风吹过脸颊，脸颊却依然烧得厉害。
易向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绒布小盒子，轻轻地打开，里面是一个银色的镂空星星发夹。
“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他伸手抚平唐希被寒风吹乱的头发，拿起发夹轻轻夹在了唐希右耳上方的头发上。
指尖触碰到唐希的脸庞，凉凉的，唐希滚烫的脸颊透出粉红色的害羞。
唐希呆呆地看着他。夜空下的易向晖，美好得宛如从梦中走来，温柔地朝自己微笑。
“谢谢……”
跨年的时钟响起，无数烟火在天空绽放，远处的人群在欢呼，可高空的两人，可以听见的只有烟花升腾的噼啪声。
幽蓝的天空，像是仙女降临，在天空用喷笔接二连三地发射耀眼的光芒。
唐希被烟花吸引，抬头痴痴地看着天空，天真烂漫地绽放出比烟花更美丽的笑容，银色发卡倒映着天空的五彩斑斓。
或许是这烟火不够美，一旁的人只深情地凝望着身边人。
易向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喜欢唐希的。
他记得一年前的那个夜晚，桐榆大桥的废墟旁，那个女孩哭着闹着，在别人的拉扯中挣扎着。
他默默地低着头，站在父母的尸体旁，他本就性子清冷，不像那个女孩，可以把内心的悲痛无所顾忌地展露出来。
没有什么比失去至亲更让人痛苦的了。
从那以后，他对所有事情都是淡淡的，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引起他的兴趣。
在别人眼里，他依旧是那样的优秀，那样的完美，做任何事情都能毫不费力地做到最好。
直到这个女孩的出现，在他波澜不惊的心上，打上涟漪。
或许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他总不由自主地想要关心她。
看到她倔强的自暴自弃，他于心不忍，想要把她从泥淖中拉回。渐渐地，他也忘了，自己曾深陷泥淖。
……是因为你喜欢我，还是我喜欢你……
他内心的声音在敲打着自己……唐希，是我喜欢你……张着嘴话到唇边，眼前人突然回头，笑意吟吟。
“向晖哥哥，是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