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是谁？”唐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唐希一直以为，自己的爸爸要么已经死了，要么是犯了什么事被关起来了，不然不至于整整十八年，完全没有人和她提起过她的父亲。
可现在这个站在自己面前，有些气度的中年男子，竟然自称是自己的爸爸，唐希一下子愣怔在原地。
她也不是没有问过，但每次提起爸爸这个词，妈妈都不太高兴，甚至有一丝厌恶。
小姨和外公外婆也都噤声不谈，久而久之，唐希也就不提了。
有没有父亲，在唐希的生活里，好像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唐明辉，我警告你，你休想把唐希带走。”小姨护在唐希跟前，对唐明辉横眉冷对。
唐希瞪大了眼睛看向小姨。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是唐希的父亲，那么原来，唐希姓唐……并不是因为跟母姓啊。
唐明辉紧张地攥着手，试图让气氛缓和些：“唐筱，你误会了，我不是来带唐希走的……”
唐筱是小姨的名字，唐希的母亲叫唐薇。
这也是为什么唐希一直以为自己是跟妈妈姓的原因。
小姨一把扯过唐希的胳膊就往家走，边走还边回头警告唐明辉：“我告诉你啊，你最好别跟过来，不然我报警了你信不信。”
唐希稀里糊涂地就被拽走了，但她总忍不住回头看向唐明辉。
那个人，真的是自己的爸爸吗……
到家后，小姨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唐希有些手足无措地坐在一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应该怎么办。
她有想象过和父亲见面的场景，猜测自己可能有的反应，兴奋？愤怒？感动？都猜测过，唯独没想到，自己现在的心情竟然是好奇。
好奇他的身份，好奇他的性格，好奇他的世界，好奇有爸爸的感觉。
但是小姨为什么如此愤怒，唐希是真的想不明白，看来当年父母之间一定有什么隐情。
小姨怎么想都气，一把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
“你不会真的报警吧？”唐希连忙问道。
小姨怒其不争地白了她一眼：“你倒替他担心呢。”随即拨通了外公外婆的电话，让二老立刻过来。
唐希松了一口气。
刚刚她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唐明辉还站在外面，不敢走近，却又不愿意离开。
“小姨，”唐希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就问一个问题，他真的是我的爸爸吗？”
小姨撇了撇嘴，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啊？他当年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妈的事情啊？”唐希追问。
小姨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却只摇摇头，要等外公外婆来了再说。
唐希只得先回了房间，然而作业摆在眼前，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脑海里总是想到外面站着的那个，自称是自己父亲的男人。
原来，我还是有爸爸的啊……
外公外婆得知了这事，风一般地赶了过来。
一家子四口人，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
“我不同意，”小姨态度很坚决，“唐希是我们家的人，我不允许他这个时候来认唐希。”
外婆坐在唐希身边，慢声说道：“小希过几个月就成年了，马上就是大人了，这事还是得让唐希自己决定。”
小姨不满地回答：“不行！我看着唐希长大，姐姐她这么多年一个人带大唐希，容易吗！”
外婆握着唐希的手，温柔地看着唐希，眼眶却红了。
“你们别这样啊，我什么都不知道，至少应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唐希有些坐不住了。
除了自己，所有人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却让她自己做决定，这很不公平。
一直沉默的外公突然开口：“让他进来，叫他自己说，到底发什么过什么。”
***
唐明辉在楼下徘徊了好久，一直紧张地搓手。惹得保安总在他附近晃悠，时刻盯着他，生怕他做什么坏事。
其实，直到唐薇出事的那年，他才知道，他竟然还有一个女儿，已经十七岁了。
桐榆大桥坍塌的事故，很快就上了新闻。唐明辉很快也得知了，唐薇就是不幸的遇难者之一。
毕竟曾经是结发夫妻，他带着一份哀思，从沙市赶到了河枝市，想要传达一份悼念，却被唐筱直接拦在了门外。
他向门内张望了一下，看到了唐薇遗像前坐着的唐希。
十多年的时间，他们不曾有过联系，他也不知道唐薇是否再婚，更不知道唐希就是唐薇和自己的女儿。
他恳切地请求唐筱让他进去简单做一个吊唁，唐筱却坚决不让他进去。
屋内的唐希察觉到了外面的争执，远远地回头问了一声：“小姨，是谁啊？”
一声小姨让唐明辉浑身一颤，他没有看见男主人的身影，他只看见唐希一双眼睛和唐薇一模一样，还没等他看清楚，唐筱就“轰”得一声把门关上了。
唐明辉的脑子也“轰”得一声炸开。
吃了个闭门羹，还种下怀疑的种子，唐明辉回到了沙市，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于是他通过各种渠道去联系唐筱，联系唐薇的父母，去询问唐希的真实身份。
最终，唐薇的母亲，也就是唐希的外婆，没有守住他们保护了十七年的秘密，一不小心告诉了唐明辉。
说一不小心，其实也有意为之。
老太太心疼孙女，小小年纪没了妈，或许让她认了父亲，也是对唐希好。
但是唐筱却大发雷霆，坚决不允许唐明辉出现在唐希面前。
唐筱的阻拦，加上唐明辉本身生活在沙市，也不便来河枝市，这么一拖就是一年多。
直到今年过年，唐明辉实在是忍不住，一冲动，直接招呼没打一声，就出现在了唐希面前。
他并不是在跟踪唐希，只是恰好顺路，并且冥冥之中觉得前面的小姑娘有些眼熟，所以带着一丝犹疑，才跟在了后面。
被唐筱警告后，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看着外公外婆也赶来了，他却还是只能在楼下干等着。
“明辉啊，过来吧。”
他寻声抬头，是唐薇的母亲，远远地向他招手示意。
他赶紧小跑了过去。
“我们上去吧，你跟小希好好说说，就看她愿不愿意认你这个爸爸了。”老太太嘱咐道。
大门就在前面，唐明辉的脚步越来越忐忑，万一唐希不认自己怎么办，万一再被轰出来怎么办。
临了阵，却慌了神。
***
唐明辉跟着外婆走进来时，唐希正低着头刷手机，然而她的注意力全然不在手机上，只暗暗听着门外不断靠近的脚步声。
小姨和唐明辉分别坐在了相对的两张单人沙发上，外公外婆和唐希坐在两人中间的长沙发上，看着两人互相对峙，场面略有些尴尬。
“咳，”唐明辉主动打破沉默，“我想这些年，有些误会。”
唐筱翻了个白眼，并不想听他啰嗦。
外婆打着圆场：“大家都坐在这里了，小希也长大了，有权利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
外婆看向唐希，示意她表个态。
唐希撇了撇嘴，抬头看向唐明辉。许是过年穿了新衣，再加上本身比较魁梧，唐明辉坐在那里很是气派体面。唐希不由得更加好奇，想要多多地了解这个人。
“你真是我爸？”唐希不假思索地问。
没有想到唐希会这么直率，唐明辉有些意外，立马点头。
“那你当年为什么要离开我妈？”唐希带着一丝质问的口吻。
手心已经出汗，唐明辉用手在裤子上摩擦了两下，想把手心的汗擦掉。他有些懊恼地摸摸头发，接着讲起了当年发生的事情。
“大概二十年前吧，我跟薇薇认识了。薇薇当时在沙市工作，我本身就是沙市人，所以我们结婚后，薇薇就留在了那儿。我俩感情挺好的，真的。
“然后，我俩结婚一年多，都没怀上孩子。就是时间久了嘛，我们很想要个孩子，可是薇薇的肚子一直没动静。
“我们也去医院做过检查，是没问题的，主要原因就是薇薇的身子比较弱，不太容易怀上孩子……
“薇薇挺自责的，一直在调理身子，吃中药啊什么的，很辛苦。但是这么一两年过去了，一直怀不上，我们就有点着急……”
唐明辉还没讲完，小姨就在一旁讽刺道：“你还记得她辛苦啊，呵，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着急。”
唐明辉继续用手在裤子上摩挲着，并不反对小姨的话，只接着说道：“确实，我家里人也挺着急，我妈性子直，可能经常会啰嗦几句，薇薇听了就不是很开心。薇薇好强，经常会跟我妈呛起来。
“我夹在中间，真的挺痛苦的。她俩经常吵经常吵，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然后有一次，她俩吵得实在太厉害了，薇薇一生气就回娘家了。我本来以为她只是回去散散心，结果她直接跟我提了离婚。
“我真的难过了好久，但是想到，离婚对于我们双方可能都是一种解脱，我就同意了。”
小姨在一旁，完全听不下去，几次想要打断唐明辉，都被唐希按住了。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薇薇是怀着身孕回去的，如果我知道薇薇已经怀了身孕，我绝对不会和她离婚的。”
唐明辉表情痛苦得讲完。
唐明辉说的最后这句话，彻底惹毛了小姨，她愤怒地瞪着唐明辉，立刻跳了起来：“我姐她为了怀孩子吃了多少苦，你倒是说离就离！就知道替你妈说话，你真的关心过我姐吗！”
唐明辉满头大汗，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关心的……我也是替她好，她跟我在一起只会越来越伤心……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她那时候怀孕了。”
小姨还想站起来辩驳，被外婆一个眼神按住了，示意听听唐希的看法。
唐希眯着眼，一扫他刚进门时的新奇，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唐明辉。
“你说你关心我妈……可是怎么都十七年了，你还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
“说到底，你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