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不算冷，午后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让人感觉整个人都毛绒绒的，仿佛阳光在身上跳舞。

    章野被母亲打发了去给李警官拜年。

    得知李警官有个小儿子，章野妈妈特意让章野去超市买了玩具汽车，还拎了一箱牛奶，再去拜访李警官家。

    李警官和太太都是工薪阶层，一家三口住在一个普普通通的高层小区里，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差，但怎么都比章野家的条件要好很多。

    旁人若是知道了李警官一年多来都在默默资助章野，大概都会赞扬李警官为人的善良与无私。

    章野站在李警官家门外，把牛奶和玩具放下，就准备离开。

    李警官一定要他进屋坐坐，他没法拒绝，只好听话地进了门。

    李警官家是中式风格的装修，客厅里挂着山水画和书法，沙发旁摆着翠竹与兰花，只是在这冬天，有些颓败之势。

    李警官的太太给章野到了一杯茶，冒着热气，茶叶在水面上来回地游荡。

    章野拿起茶杯却发现格外烫手，只好又放下。

    “哎哟，你看我这记性，”李太太一拍脑门，“小孩子都不喝茶的，等一下，我给你拿饮料啊。”

    章野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

    李警官坐下来，随意地和章野寒暄着，聊到了高考的事情。

    “距离高考没多久了吧？”李警官笑眯眯地看着章野，“准备得怎么样了？”

    “在复习了。”章野接过李太太递来的饮料，低着头回答道。

    李警官端起自己的保温杯，呷了一口，语重心长地说：“要加油努力，警校的事情，我帮你咨询过了，你的分数是可以达到他们往年的分数线的，只要你高考好好发挥，一定可以考上的。”

    章野点点头。

    “当然，”李警官又笑着补充道，“你要是能考上大学，那就更好了哇。”

    章野自嘲地笑了：“考大学就不指望了，我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李警官的小儿子大概六七岁的模样，举着章野送的小汽车兴奋地跑到李警官身边，奶声奶气，“爸爸”、“爸爸”地叫。

    李警官一把抱起儿子，放在自己腿上，逗着儿子玩小汽车，引得儿子“咯咯”直笑。

    章野看着，满眼羡慕。

    从李警官家出来，章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并不是很想回家。

    母亲应该正在家里睡觉，此时回去反而会打扰她。

    年前，家家户户都要大扫除，家政公司连带着涨了价，母亲也趁着这机会，每天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一口气不停歇地干了一个月，就为了年底多赚点钱。

    章野心疼，却拦不住，只能让母亲在这几天多多休息。

    章野决定去台球房坐会儿，正好给老板也拜个年。不忙的话，还能借老板的收银台写会儿作业。

    自己居然变得这么爱学习了，章野心想着，要是一不小心考上大学，肯定是老天爷被自己感动了。

    想到大学，章野内心又有些酸楚。

    晃悠着走到台球房，章野像往常一样直接走去了收银台，也没注意到唐希一行人正在里面打球，更没注意到暗藏的血雨腥风。

    直到微微有些纷争声传来，章野才抬头看到了唐希。

    看到熟面孔，章野忍不住上扬了嘴角，唐希这跋扈的气质，果然丝毫没变化啊。

    唐希的一个“骚扰”，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惊讶地看向毛雪璇。

    毛雪璇憋青了脸，恼羞成怒：“你别血口喷人！”

    话音刚落，易向晖把球杆竖着重重的落到地上，仿佛要把地面砸出一个洞。

    他微微蹙眉，绕到唐希面前，冷脸看着毛雪璇。

    唐希握住易向晖的胳膊，暗暗使劲让他别冲动，而后笑靥如花地对毛雪璇说：“开个玩笑嘛毛学姐，我知道学姐只是想给我介绍朋友，不过下次麻烦你跟你朋友说一声，尾随这种事情呀，真的犯法。”

    毛雪璇脸上终于挂不住了，立刻拎起外套和包，转身就走。

    她的室友也一脸茫然，匆匆跟着离开了。

    剩下孙锵和赵晓辛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女生间到底什么恩怨。回头看易向晖脸色极其难看，也就什么都不敢问了。

    唐希收起笑容，目送着毛雪璇离开，恰好瞥见章野站在收银台后面，带着看热闹的神态，也正目送着毛雪璇离开。

    除了易向晖，其他人章野都没见过，但听到唐希“尾随这种事情犯法”这句话，章野大概就猜到了几分其中的恩怨。

    唐希低声和易向晖说了些什么，易向晖看了一眼章野的方向，点点头。唐希把球杆放到墙边的杆架上，转身朝章野走来。

    章野有些意外，眼见着唐希就走到了跟前。

    “章野，”唐希开口，语气竟然温和了许多，“我有事情想问你。”

    章野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你跟徐苒苒说了什么？她好像很伤心。”唐希皱眉。

    提起徐苒苒，章野的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慌乱，被唐希敏捷地捕捉到了，她追问道：“你是不是让她别来找你了？你为什么要这样跟她说？”

    章野眼中泛起一丝厌恶：“不关你的事。”

    唐希迅速冷下了脸：“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果然还是个没担当不负责的人。”

    “我就是这样，既然你都这样问了，那就麻烦你告诉你的好姐妹，别再来烦我了。”章野甩下一句话，就低头继续看起了作业。

    唐希冷笑一声：“惺惺作态，你本来也配不上徐苒苒。”

    章野低着头，没有回答，内心的某个角落却像刀刺般，隐隐作痛。

    ***

    一行人从台球房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唐希倒是很佩服孙锵和赵晓辛，居然可以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玩得不亦乐乎。

    难道大学生多吃了几年食堂饭，就真比高中生的忍耐力要强很多？

    临别前，孙锵竟然还有心情开两人的玩笑，让易向晖开车注意安全。

    易向晖白了两人一眼，两人嘻嘻哈哈地先走了。易向晖取来车，准备送唐希回家。

    终于只剩两个人了，然而孙锵和赵晓辛一走，易向晖立刻沉下了脸。

    唐希正因为章野的话发愁，也就没注意到易向晖的变化。

    直到坐进了车内，唐希才察觉到，这满车的低气压。

    “向晖哥哥？”唐希小心翼翼地探着脑袋，看向易向晖。

    易向晖看了她一眼，勉强挤出笑容：“怎么了？”

    “你别这个表情看着我，笑比哭还难看，哈哈。”唐希故作轻松地调侃道。

    易向晖收起了笑容，垂下眼睛，神情复杂，好像在压制着一些愤怒，又好像在克制着一些低落。

    “怎么了嘛……”唐希双手握住易向晖扶着换挡杆的手，担心地问道。

    易向晖的手背，传来唐希的体温，触感凉凉的，软软的。

    修长白皙的手指交叉着，放在自己手上，让人有股冲动，想要去揉捏一番。

    “真的是毛雪璇叫的人吗？”易向晖的声音有些沙哑。

    唐希有些无奈地点点头。

    “所以，是因为我，你才会遇到坏人？”

    唐希歪头，有些困难地思考着：“嗯……可以这么说……但也不能这么说……”

    “对不起。”易向晖看着唐希，眼眸里仿佛有打碎了的玻璃，声音有些颤抖。

    唐希有些意外，她眨巴着眼睛，摇了摇头：“跟向晖哥哥没有关系啊，是毛雪璇做了坏事，为什么要你和我道歉？”

    易向晖反握住唐希的手，一把把唐希拉进了怀里，把脸埋在她的颈窝，一句话不说。

    唐希大气不敢出，不知道易向晖这是怎么了，只能轻轻拍着易向晖的背，像是在安慰他一样。

    不对啊，受害者是自己，怎么反过来自己在安慰别人呢。唐希刚准备吐槽，耳边却传来易向晖沙哑的声音。

    “……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了。”

    ***

    黑板上的倒计时，一天天变化着，距离终点越来越近。

    冬雪融化，春晖复苏，日月星辰交替，时间仿佛开了加速器，闭眼眨眼间，夏日降临。

    唐希回想起高考前的最后半年，只觉得了无生趣。日子一天一天重复着，考点一个一个背诵着。把月分成日，把时化成分，每一秒都利用在了全力冲刺上。

    没有父亲的打扰，没有情敌的刁难，自己也过得像个乖小孩，披星戴月，早出晚归。

    百日誓师大会仿佛刚结束，转身就从操场坐进了高考考场。

    窗外蝉鸣虫噪，云朵融化在蓝天里，烈日烘烤着大地，蒸腾出水汽。

    六月七八九，多么有意思的日期。你怎么也不会忘了，六七八九，这个你努力了多年，却决定你一生的三天。

    唐希走出考场时，怅然若失。她抬头仰望天空，夕阳西下，已不是那么刺眼。

    这三年，好像自己，经历了太多太多。但还好，这将会是她人生中，一个无比重要，充满可能的分号。

    毕竟，那个考上河大就在一起的约定，支撑着唐希度过了这枯燥无味充满压力的半年。

    就等待放榜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