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点

    陪程采瑄输完液,三人一起走出了校医院。

    不知何时,雨又开始下,连成线地落下。

    唐希有些呆呆地看着天空,喃喃说道:“雨一直下……”

    “……气氛不算融洽?”叶灼没头没脑地唱了起来。

    唐希和程采瑄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从昨天就开始了。”程采瑄一边埋怨道,一边撑起伞。

    这时,唐希的手机响了起来。

    叶灼瞥了一眼,似是不经意地问:“真不用接吗?刚刚好像响了很多次。”

    唐希看也没看,伸手按了静音,摇摇头说:“不用,骚扰电话而已。”

    三个人冒着雨走到了宿舍楼下。

    远远地,一个落魄的身影站立在雨中。

    易向晖左手撑着一把黑伞,右手举着手机放在耳边,抬头朝楼上张望着。

    雨水打在伞上,顺着伞面流了下来。

    唐希的手机又响了。

    易向晖听到了一旁传来的声音,于是回头朝她们看来。

    叶灼和程采瑄互看了一眼,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灼一拍脑袋:“额,啊对了,唐希你的礼物还在我宿舍。瑄瑄你跟我一起回去拿一下吧。”

    也不等唐希说什么,叶灼就给程采瑄使了个眼色,两人忙不迭地转身向叶灼的宿舍方向走了。

    易向晖依旧默默地举着手机,唐希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管一直在响的手机。

    起风了,雨丝被吹进伞下,唐希感觉脸上一阵凉意。

    ***

    两人在雨中不知站了多久,雨势渐渐小了些。

    易向晖放下手机,微微蹙眉,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

    唐希走了过去。

    “你来做什么。”唐希漠然地看着他。

    面对唐希冷冰冰的提问,易向晖有些怔然。他看着唐希的眼睛,早上还对他笑靥如花,现在全然像个陌生人。

    “我想解释一下。”

    唐希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易向晖却不知该怎么解释,他开口道:“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应该是什么样子?”唐希的语气丝毫没有缓和。

    易向晖没有办法否认自己父母的过失,他略有些为难地纠结了一番,然后上前走了一步,试图去拥抱唐希。

    唐希退后一步,继续问道:“你一直都知道?”

    易向晖点点头。

    唐希只觉得心脏被揪住了,她不能接受,易向晖瞒了她这么久。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唐希瞪着他。

    易向晖看着她,声音有一丝无奈:“我怎么敢告诉你啊……是我父母连累了你母亲。”

    “易爷爷也知道?”

    “嗯。”

    “二叔?”

    “也知道。”

    唐希内心只觉得凄凉,她冷笑道:“原来这就是你们不愿意调查的原因吗?呵,是怕我讹你们家吗?”

    “不是……”易向晖连忙解释,唐希却并不给他机会。

    “原来,你们易家对我这么好,也是因为出于愧疚。”唐希冷冷地看着他。

    “不是的,唐希。你这样想就太伤人了。爷爷是真心喜欢你才对你好的。”

    唐希顿了顿,皱眉看着易向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向晖哥哥……”她声音颤抖地问道,“那你究竟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易向晖有些意外地看向她,从她眼中看到信任正在逐渐破碎瓦解。他放开伞,上前抱住唐希。唐希没有抵抗,只愣怔地站在原地。

    “因为我喜欢你啊。”易向晖在唐希耳边说道。

    唐希眼神空洞地看着天空,她深陷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办法走出来。

    易向晖紧紧地抱着唐希,可是唐希没有任何反应。

    易向晖内心慌乱无比,却依旧冷静地解释道:“你不要乱想啊,我当然是因为喜欢你才和你在一起。”

    唐希回忆起过去两年的点点滴滴,那个特意到学校替她解释的易向晖,那个在酒吧默不作声维护自己的易向晖,那个劝说她努力学习的易向晖,那个随时随地保护她安慰她的易向晖。

    她想起了他们在天台的告白,想起了他们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第一次……

    她只觉得这一切都好可笑。

    她笑了,双眼噙了泪:“向晖哥哥,你跟我说实话……那时候,你是不是也是可怜我,才这样关心我?”

    唐希感觉抱着自己的易向晖,身体突然僵硬了一下。

    “你真的喜欢我吗……”

    听到唐希的问题,易向晖松开唐希,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倔强的眼神,他一下子有些慌乱。

    确实,当时他关心唐希,也是出于同情,出于处境相同的惺惺相惜,但他不能承认。一旦承认,唐希就会彻彻底底地曲解他的感情。

    “唐希,你冷静一点。”易向晖没有正面回答。

    冷静?唐希觉得好笑。

    可不是吗,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冷静。

    在自己面前,他像一个完美的天使,吸引自己朝着他的方向不断努力。在自己最堕落的时候,像一道光一样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曾以为他是来拯救她的人生,其实他只是想要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对啊,易家人不都是这样吗。

    雨又大了起来。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唐希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挣开易向晖的手,愤怒地说,“我妈被你爸妈害死了,你还要我冷静?”

    “你当时不让我去找章野麻烦,是不是也因为,你的父母也犯了错!”

    “你以为你和章野是一样的!只不过没人知道你父母的过错!”

    “你老是劝我不要再追究过去,你就是害怕别人知道你父母干的坏事对吗!”

    “我看到你就想到我妈被你爸妈害死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唐希咬着牙,她越是声嘶力竭地质问,越是觉得心痛到不能自已。

    易向晖低着头,默默地受着唐希的怒意,最终他抬起头,无奈地笑了,眼睛中最后一点希望被这大雨浇灭了。

    “他们确实是做错了……”

    “……那么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的声音有一丝哽咽。

    “我也努力弥补了啊……”

    “……我也没有父母了啊……”

    ***

    程采瑄和叶灼抱着唐希的礼物,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宿舍门前。

    两人敲了敲门,没有听到回应。程采瑄只好自己拿出钥匙,刚准备开门,唐希就把门打开了,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坐回了自己的桌前。

    两人吓了一跳,观察了一下唐希,发现她似乎心情不太好。

    “唐希……”叶灼试探性地问道,“你还好吗?”

    唐希闻声回头,微笑着回答:“啊?我很好啊。”

    眼眶却是红的。

    叶灼忍不住看了一眼程采瑄,程采瑄连忙抿嘴摇头,示意不要多问。叶灼说道:“好吧,你的礼物都在这边了,你要不要来看看?”

    唐希扭头看向那堆礼物,仿佛在思量着些什么。

    随后她站起来,走了过来。

    唐希一件一件地拆着礼物,装作很喜欢的样子,实际则漫不经心。

    “这是……”唐希看到一个很眼熟的礼盒。

    “哦,刚刚在楼下遇到了易向晖,”程采瑄随口解释道,随即发现唐希皱起了眉,不明状况的她有些紧张,说话的声音弱了下去“……他说你忘了把这个带回来。”

    唐希抽出礼盒,看到了那个浅金色的麦克风。

    她把麦克风拿出来,依旧是那样沉甸甸,自己都还没有机会试用呢。

    她勾起嘴角笑了。

    随后,她又把麦克风放回礼盒里,转手揣进叶灼的手里:“送给你了。”

    叶灼不明所以,懵住了:“你自己为什么不要?”

    “我跟易向晖分手了。”

    叶灼和程采瑄愣在了原地。

    “看到这个,我会睹物伤情的。”

    叶灼放下礼盒:“那我也不能要啊,我用的话你不也一样会看到。”

    唐希笑了笑,又把礼盒放进叶灼手里:“别啊,质量很好的。你以后演出用得到。”

    唐希拿起另外一件礼物,假意端详着,云淡风轻地继续说道:“我用不到了,我决定以后……不唱歌了。”

    因为,每次站在舞台上,都仿佛能看到台下站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说要守护自己一辈子。

    可今天,自己却让他从自己的世界中永远消失。

    因为倘若他再出现,她害怕她自己会再一次陷入其中。

    她是多么喜欢他啊。

    他所谓的弥补,对她已经离去的母亲来说是一种伤害。

    她无法原谅自己为了一己私情,而忘记了自己的母亲是因为什么而死。

    “如果……”易向晖看着眼前神情淡漠的唐希,内心充满了绝望,“……我从你的世界消失,会让你好过一些……”

    “……那么,我会的。”

    他的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往日那样冷静的温柔。

    漆黑的双眸不动声色地看着唐希,他伸手再一次摸了摸唐希的头发。

    唐希闭上了眼睛,扭头朝宿舍楼里走去。

    身后的雨,越下越大。她不敢回头。

    他果然只是为了弥补自己啊,果然……并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啊。

    她甚至有些恼怒了。

    他连一句挽回,都没有啊……

    果然,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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