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安子分手过了几日。周云何忽然莫名其妙地要约尹汐见一面。时间在周日，地点约在了永合街。微信里周云何没细说是什么事情，但九成九与林辰有关。
刚见面尹汐就开玩笑问：“找我兴师问罪吗？”
周云何已经帮她点了份饮料，将杯子往她的方向一推：“对啊。”
“上次见完薛艺嘉，你们俩还有联系？”
“十月底的事你记得这么清。”周云何搪塞过去，没正面回答。
“嗯……”尹汐喝了口饮料，是芒果味的，甜度对她来说有些超标，“学姐那天也找我聊了，关于你们的事情。”
“她说了什么？”周云何有些好奇。
“说让我劝劝你。”
周云何笑了，冲她摆手：“不用劳烦您，我没事了。”
“那就好。”尹汐笑道。
他们各自沉静了会儿，周云何突然没头没脑地道：“最近我家装修，刚好在林辰那里蹭吃蹭喝了几天。”接着，他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来，好像刚才的话是开场白。
“你去北迎后，别看他在学校里撑着，但私底下找我喝了好几次酒，此外也不知道自己单独醉了几回。其实在学校里，大部分人都能看出他不在状态，可第一次当班主任，他不敢怠慢，要迅速调整状态。现在他家里还保存着好多关于你的东西，我住了几天才知——”
“别说了。”尹汐的脸色难堪，低头看着杯子，心中的内疚悄然醒来，“这时候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天随着她的情绪阴了下去，厚云遮住那轮白日。她已经知道了，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了。
周云何停下，舔舔干涩的嘴唇：“我住在他家后了解了更多。”
“那也别告诉我了。”
周云何叹了声，言语间似乎隐藏着什么：“你对他呢？”
一个个的怎么回事，先是赵影，再是你。
“我对他什么？”尹汐含糊地反问。
“还有没有感觉？”
尹汐思索数秒。“有。”她抬眸，就见周云何的神色微变，“我亏欠他，你是想说这个吧。”
周云何摇头，语重心长地道：“学妹，是亏欠还是喜欢？要是你对他还有感觉可得抓紧，没准哪天他茅塞顿开，从阴影里缓过劲后就被别人拐跑了。”
“……”
看尹汐没反应，周云何不再劝说，调转了话题的方向：“聊点别的吧……”
是亏欠还是喜欢？
在一次次的混沌之中，她把自己搅得晕头转向。
——
日子依然如故，转眼已是彻头彻尾的冬季。
“小汐！就周六吧，比你生日提前一天，但我怕周日聚会的话我们玩得太晚，容易耽误工作。”赵影在电话那头兴致勃勃地说，“而且小安周日还有事，周六最合适不过了！”
十二月五号——尹汐的生日，回南城后的第一个生日。她劝赵影不用大张旗鼓，不料赵影和安子两人好说歹说，给她强行安排上了。
“只是我们圈子里的几个人吧？”她看着窗外，今年冬天的云比以往多，棉花似的铺开来。
“是啊，就我们几个。你还想邀请别人吗？比如徐昂。”
“没有没有。”尹汐连忙否认，若叫徐昂来，她不清楚场面会多乱。
“那就说定了，只有我们几个。周六见啊小汐，可以稍微期待一下。”
“我会的，周六见。”她挂断电话呆站着，眼神仍飘在外面。
十二月的到来总让她记起在北迎的时候。
北迎的雪下得比这里早，十一月中，鹅毛大雪就覆盖了整座城市，像一块白布。那年她忘了生日和一切节日，手忙脚乱地在医院里进进出出。
是某天清理未读消息时，她看见好友发来的祝福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日已经过去四天了……
生日派对设在家高档餐厅。安子是那里的会员，其他几人蹭她的光，也得以享受一次高级上好的服务。
尹汐按时抵达，推门，屋里坐满了人，她错以为自己记差了时间：“你们来得好早。”
“你的生日我们可不敢迟到。”陆明一笑道。
“屁嘞，还不是赵影告诉我们是六点整，比你早出那么多。”周云何拆台。
“是吗？”
“你别听他瞎说。”赵影瞪了眼周云何，伸手拍拍给尹汐留出的空位，“寿星应该坐中间。”
那位子一边是赵影一边是林辰，安排得别出心裁。
她绕着桌子走去，途中悄悄看了下林辰。男人穿得简单，没有为了派对特别打扮，不过他剪了头发，刘海比之前短。
尚未落座，安子就道：“小汐，你该穿得隆重些，一年才过一次生日。”
她低头看自己的着装，似乎是过于简洁了，卫衣、牛仔裤和运动鞋。林辰闻言也微抬眼帘，潦草地打量她，让她忽然不知所措。
“还好吧。”她快速落座，打断投来的目光。
其他几人七嘴八舌地聊了几句，不久便上菜了。尹汐趁着混乱的空隙重新看林辰——卫衣和牛仔裤，跟自己一样。她想林辰也懒得过多打扮吧。
包间里的桌子是转盘桌，几人要配合着夹菜。尹汐吃饭较快，第一个吃饱后就空拿着筷子，静等别人夹完菜自己好盛汤。
她有些犯困，不觉中愣了神，别人都完事了还在发呆。
“姜尹汐。”林辰的突然道。
她蓦地转过去，一副晕乎乎的样子，就看林辰抿了下唇，微弯的卧蚕显得俏皮，趾高气扬地问自己：“要夹什么？”
“哦……”她朝桌子扫视，“想盛汤来着。”
林辰拿过她的碗把转盘转了下，盛好了满满一碗递过去。她正要抬手去接。“烫。”对方提醒了句。
她一顿，手往回一缩，低声道：“谢谢。”
周云何见状也把碗递来：“林校草人最好了，帮我也盛一下。”
“自己盛。”林辰冷言相对。
“看到没，区别对待。”周云何大喊不公。
安子调皮地吐吐舌头，从林辰手里接过一碗汤：“只区别对待你一个。”
那锅汤熬得鲜美爽口，很快就要见底的程度。尹汐留意到林辰始终没喝，怕他尝不着，便在一旁轻声问：“你不尝尝吗？”
“好喝？”林辰转了下转盘。
“嗯，很鲜。”她极力推荐。
用汤勺盛汤已经有些困难，最好把锅倾斜往碗里倒。尹汐眼疾手快地帮林辰扶住碗，看着最后几口汤统统倒进碗中才放心。
林辰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好喝吧。”她期待地眨着眼。
林辰见她眼巴巴地瞅着碗，忍不住笑问：“你是不是还想喝？”
“不是不是。”她急忙摇头。
“那我可都喝了。”林辰举起碗一饮而尽。
茶余饭后，赵影取来了存放在店内的蛋糕。尹汐已经好多年没吃生日蛋糕了，大学恋爱时林辰还会执意给她买，毕业后她就不让他破费了。
蛋糕是抹茶的。
“许愿吧。”陆明一关上了屋里的灯。
霎时间，空间里只剩蜡烛荧荧的光在摇曳。
尹汐的耳边响起几人参差不齐的歌声。她紧闭双眼，两手交叉，默默地许了个愿。“希望能成真。”吹灭蜡烛的那瞬她想，随即心里的声音就被欢呼和掌声埋没。
“寿星来切。”灯开后，赵影递去一把刀。
“我切不好。”尹汐推辞道，不想让自己毁了大家的胃口。不等她解释，旁边的林辰二话不说拿走小刀，干脆利落地切了一块给她，然后按照顺时针的方向依次递去了蛋糕。
林辰切得很漂亮，蛋糕的边角整齐，每一块都有一小团奶油，像甜品店里摆放在橱柜里的样品，赏心悦目。
“让小汐切多好。”安子道。
林辰摇头：“她切的话会弄得一片狼藉。”
这话丝毫不夸张。尹汐记得大四时林辰给她过生日，她本想让切的蛋糕立在盘中，结果手不稳，蛋糕往侧边一倒，上面的奶油全蹭到了她端盘子的手上。
“对不起……”她不好意思地把盘子递给林辰，“你嫌少可以自己再加一点，或者这块给我也行。”
“第二次了姜同学。”林辰无奈地看着她。
“哦。”尹汐放下盘子，背过身去舔手上的奶油。
“上次生日你也是这样。”林辰拿走她手中的刀子，又重新切了一块。
“没有吧。”尹汐跟他争辩，“可不能平白无故污蔑我。”
“什么没有，你自己好好想想。”林辰把新切的蛋糕给了她。
尹汐坐在那里，似乎记起了林辰所说的事件。
林辰听她没再出声，抬眼，女孩的嘴边还留着方才粘上去的奶油，颇像只脏兮兮的花猫。他情不自禁想笑，心里冒出一个坏主意，趁女孩不备沾了点奶油在手上，往她的两颊各抹了一道。
“喂！林辰！”尹汐瞬地回过神来，无辜地看去。
“怎么了？”林辰笑盈盈地道，脸上不见歉意，“还没画完呢，再画几道才像只猫。”
“什么啊……”尹汐皱皱眉，也不甘示弱，在林辰的脸上同样画了两道。少年没有躲开，就静坐含笑着看女孩，任凭她在自己脸上作画。
尹汐总共在林辰的脸上画了四道，好比猫的胡须。在画到第四根“胡须”时，她突然停了下来，一个人噗嗤嗤地乐起来。
林辰也知道自己的样子很可笑，随她一起笑。
“等我一下。”尹汐起身去拿手机。
“干嘛？”
“照相啊。”
等女孩再次坐下，林辰抽了张纸靠近她，擦了擦她的嘴角。尹汐先是一躲，以为林辰又要抹奶油，明白过来意图后才乖巧地坐好没动。
“林辰，”待少年挪开手，她目光温和地看过去，“以后不用给我买蛋糕了。”
林辰愕然转头：“为什么？你……不喜欢吗？”他垂眸看向淡绿色的抹茶蛋糕。
“不是，这个蛋糕我很喜欢。”尹汐见少年失措，连忙解释。
“那是因为我说你切得不好？这个多简单，下次注意就行了。”
“不是啦。”尹汐再次否认，“现在的蛋糕都好贵，我们也吃不了，还全浪费在——”说到这里她仰起脸，显出自己双颊的奶油。随后，她往嘴里送了口蛋糕，上面抹茶粉独特的香味蔓延开。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能贵多少？根本没要太多钱。”林辰笑起来，用干净的那只手去揉她的头发，“况且我整个大学都在攒钱，如今毕业了就更能养活你个大学生了。”
“我自己也挣钱，谁要你养活。”尹汐边说边躲开林辰的手，脸颊有些烫。
……
抹茶粉的味道熟悉，往事涌上心头。
“小汐，祝你不光今天快乐，要每天都开开心心！”赵影拿出个封了口的袋子，“我和老陆一起给你准备的，回家再看。”
尹汐缓过神，心中感动：“谢谢。”
“合着你们订婚后都只用送一份了呗。”周云何笑道。
“小汐要越来越美啊！”送礼时安子说。
最终，只余下右边那人。
尹汐不知所措地把礼物放在椅边，回身，林辰的声音响起，平静但足够温热，让她的心里卷起暖流。
“生日快乐，姜尹汐。”
她看见林辰浅浅的笑容，一时间留恋。“谢谢。”她低头收下礼物。那袋子没有封口，隐约可见里面有个精美的盒子。
离开餐厅，几人开去了附近的KTV。上车后尹汐把其余的礼物放在副驾座，唯独留下了林辰给她的袋子。
把盒子拿出来，那是瓶香薰，品牌是她最喜欢的。她大学时习惯在宿舍里放香薰，但这个牌子算轻奢，她攒了好久的钱才舍得给自己买一个。
盒子打开，里面是个精致的樱花形玻璃瓶，盛着樱粉色的液体。少许淡雅的香气飘来在车内散开，不断徘徊。
他还记得。
也许是清香作祟，尹汐被触动。漆黑的夜如墨，将情绪变成了惆怅，她的心口依稀传来轻痛。
抵达KTV，他们进了唱厅，屋里的彩光增添了迷醉之意。林辰被赵影他们要挟着打头阵，先唱首歌热场。
“快去嘛，小汐生日你先唱点什么打个样。”安子塞给他麦克风。
林辰往尹汐的方向看了眼。女孩已经开了一瓶酒，像要对瓶喝。
尹汐没注意林辰唱的是什么，双眼呆呆地凝望着他的背影。男人的声音久违，一只手握着麦克风，后背挺拔，从上到下呈现出流畅的线条。
她忽然想，林辰的学生们就是看着这样笔挺的后背在黑板上书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何其幸运。
她把自己幻想中其中一员，痴迷间拿着酒瓶时断时续地喝起来。林辰唱完时她已经消灭了大半瓶，嗓子里满是暖意。
“老陆。”林辰叫道，“你来吧，你和小影一起。”
林辰传走麦克风，顺其自然地坐在了尹汐身边。他们谁都没说话，林辰的余光见尹汐已喝完了一整瓶酒，倾身要拿第二瓶，终于忍耐不住，抬手要拦。
“别喝了。”他命令道，那目光冷酷得可以冻结酒瓶，“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啊。”尹汐冲他笑，借着空隙把酒拿到手里，“我好不容易过个生日，就是想喝点。”她酒量好，一瓶下肚还不感醉意。
“给你倒一点吗？”她把一个干净的酒杯伸到林辰身前。
林辰猛地夺过那杯子搁回桌上，态度漠然：“我还要开车。”
对啊，尹汐想起来，自己也是开车来的。不过无所谓了，第二天再开回去就行。生日嘛，她好不容易可以在信任的人身边放纵一回。
“那我喝了。”她不顾林辰黑下去的脸，自顾地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