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敞画眉

    日上三竿的时候,中都城内国师府依旧慵懒安详。

    石青色绡纱帐幕层层拢住床榻,将私事密语都完好地圈禁在男女的鼻息之间,杂糅着事后淡淡爱欲的味道,在无人涉足的温床内泛滥成灾。

    楚藏醒得早,醒来时看到夏之秋卧在他怀中酣睡,唇角不禁微扬起,眼里含着温柔的微波,他小心抬一只手,细细摩挲着女子秀气的眉毛。

    过往的每一日,只有这一刻才真实得令人动容。艳红海棠树下那个温软的怀抱是有情的,她对他有情。

    所以他才敢越来越肆无忌惮。

    楚藏静静地凝望着她,像是个饮水不知疲累的人,江河湖水是他的本源,有情饮水饱,水在,他便能永远不死。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朦朦胧中睁开了眼,见他近在眼前,不由地脸色一红,羞赧地想往被子里钻。

    然而锦被之下,两人俱是裸裎相对,尤其是自己,浑身酸软成了一滩泥,动一动连骨子都在痛,通体更是青红交加,淤青和吻痕斑驳得到处都是。夏之秋脸红心跳,连忙把头探出来,心虚地不敢看他,耳朵却不争气地烧红了。

    楚藏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含笑道:“都是老夫老妻了,还没习惯?”

    “可是这……”夏之秋小声问他,“会不会有些放肆了……”

    七日未见,想念就像冬日一个越滚越大的雪球,粗糙的雪子滚过一遍又一遍,终于在那个漆黑的深夜,在满室海棠香的屋子里,爆炸成连绵不绝的飞雪。

    夜凉如冰,两具年轻的躯体却热得发烫,床具被磋磨出甜腻的呻/吟,薄薄的石青帐幕随着凌乱的呼吸轻轻颤抖,隐忍许久的长夜里,肢体纠缠,满床凌乱,男子发烫的吻和女子细细的喘息层层交叠,一直纠缠到深夜。时辰越来越久,后来女子的喘息变为哀求和呓语,身体疲软成一朵无骨的花,男子仍然不舍得离去,吻着她继续纠缠,厮磨至后半夜才餍足地揽着她入睡。

    或许是想到了昨夜情境,楚藏笑了笑,蜷起指节触摸着她细腻的面庞,似是而非地问她:“你见过旁人香罗软帐?怎么知道旁人放不放肆,又放肆到何种程度?”

    “哎呀……”夏之秋被他噎得脸通红,忍不住埋在他肩头笑。

    楚藏极认真地将她抱得更贴合了些,脸埋在她的颈侧,身下有意无意地碾磨着她,声音有些模糊发软:“阿夏,天亮了……”

    那股熟悉的酥麻感很快又漫上全身,痒得人微微喘息,夏之秋仰起头,却看不见他的脸,柔软的唇和清浅的呼吸正好贴覆在男子突出的喉结上。

    “不可以,青天白日的……”她小声劝他,然而唇瓣一张一合,呼吸一温一热,在无意中撩拨着楚藏的欲望。

    “白日宣淫,人之常情……”

    他笑着,不由分说地吻住了她,而后覆身将她拢在身下,两手高高剪过头顶。

    床笫又欢快地呻/吟起来。

    这几日,算是楚藏一生最快乐的日子。

    女为悦己者容,夏之秋开始精心对待每一次与他的见面,会在见面之前对镜梳妆很久,会穿颜色与他衣袍相近的衣裳,会小心将那支海棠花簪戴在头上,身披狐氅哈着气等他下朝回来。

    不上朝的日子,楚藏会帮夏之秋梳妆。夏之秋没上完妆的时候会不让他看,可他总是轻轻拨开她的手,捧着那张小小的脸,极认真地对她说——

    “不施粉黛,你也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永远爱你。”

    “我爱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夏之秋这张脸。

    他对她没有虚言,她也诚然地相信着他的话。

    在上口脂的时候,他喜欢让她贴坐在自己身前,以便细致地点绛唇。这种姿势过分亲昵,心靠得太近,也注定醉翁之意不在酒,往往还没涂完,男子的喉结一动,那双温润眸子里的光便不再清白,无言注视须臾,骨节分明的手攀上女子修长纤弱的后颈,用唇寸寸啄磨着甜润的口脂,而后驱入馥郁的口舌,细细舔舐每一处敏感的腔肉。

    他总是有预谋地占着她的便宜。

    夜读或是批红时,夏之秋乖乖地坐在他身边,他也还是喜欢这么一声声地唤她:“阿夏……阿夏……阿夏……”

    “怎么了?”夏之秋的目光缓缓从书中转到他身上,应他时声音无比轻柔。

    她在,他总会无比安心。

    楚藏的唇角噙着淡淡的笑,轻摇了摇头后又继续低头做着自己的事。

    “阿夏……”

    “嗯?”

    “阿夏……阿夏……”

    “怎么了?”女子总是耐心地应他。

    “阿夏……阿夏……阿夏……”

    身边无人应,微微侧首,才发现不知何时女子已然倚着他睡熟了。

    这是楚藏心中最美好的画面。

    深冬的中都下过一场薄薄的雪,在楚藏与夏之秋走在长长游廊的时候,雪花毫无征兆地开始飘了下来。彼时楚藏一手抱着一把七弦琴,一手牵着身后女子的手。圣洁的雪落在夏之秋的狐氅上,她的眼里忍不住流露出欣然的光,缓步走上前,将手轻轻探出游廊。

    雪花很轻,轻得没有声息,它们被风裹挟着,娇弱地跌进掌心,消融在凡人炽热浓烈的爱里。

    那个大雪纷飞、男子背对着她凭窗而立的画面又一次模糊地印在了脑海里,熟悉而又陌生,似乎冥冥中指引着她什么。

    “下雪了……”她喃喃道。

    楚藏攥着她的手微微松了松,而后慢慢交扣在一起,他行至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眼睛定定地望着远方:“春天很快就要来了。”

    夏之秋仰起头看他,那样的高度,下颌的弧度以及身间清冽的海棠香,都悄悄地吻合着那些陌生的画面。

    他就是他。

    彼时楚藏也垂眸看向她,夏之秋慢腾腾笑了一记,把头埋在他温暖的怀抱里。

    雪停了,殷红的海棠花飘进游廊来。

    孟卷舒一死,楚藏身负的罪名自然成了无稽之谈,不仅无过,反而有救驾之功,声名更是大噪,宫里宫外颂声一片。所有的一切使得他轻而易举越过容悦,重新坐回了朝廷的第一把交椅,一时圣眷正浓,风光无两。

    纵然权利越来越大、公务越来越忙,楚藏却总是能挤出很多时间来陪着夏之秋,两人也并没有因为宫中之事而变得疏离。

    这一日,楚藏照例陪夏之秋去东乐街看望那里的贫苦人家,给孩子们送些吃食和衣物,而后一同去普觉寺上香。

    跪在蒲团上,手持檀香,楚藏没有祭拜神佛,而是转过头,无声地看向身旁长跪的女子。

    她瞑着双目,模样很虔诚,手中擎着的三根檀香燃着轻慢的烟雾,宛如少女诉不尽的心底事。

    祈愿毕,女子郑重叩首,而后缓缓睁开双目。

    “娘子求的什么?”他看着她,第一次这样唤她。

    女子看着他笑:“愿父亲身体康健,无病无灾!”

    夏峥……

    在楚藏几乎快要忘记这个人的时候,他遽然以另一种方式活了过来。楚藏的眼睫颤了颤,面色不改,只是淡淡转回了头:“哦……”

    夏之秋以为他是失望,笑盈盈地偏过头去看他:“二愿郎君千岁,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她的目光追逐而来,就算楚藏不抬眼看,也足以感受到那诚挚的目光,他忍不住低头笑了笑,而后缓缓抬起头来注视着她,须臾,接过她手中的檀香便要起身插入香炉。

    “楚藏……”夏之秋拉住他的手臂,“你呢,没什么要求的么?”

    楚藏偏头看了眼面前金碧辉煌的佛像,声音轻飘飘地落在女子的耳朵里:“我从来不信佛,世间那么多道理,我只相信事在人为。”

    这样啊……夏之秋点点头,为更知悉了他一点而暗自欣然。

    “走吧——”楚藏走回来,微微笑着向她伸出一只手来,“你不是一直说想多看看普觉寺的景色么,今日我陪你走走。”

    夏之秋将手轻轻搭在他掌心,而后攥紧了站起来:“好……”

    然而刚刚走出佛堂的门,白道却忽然面色深沉地凑了上来,低声道:“公子,宫里出事了。”

    楚藏眉头微蹙:“出什么事了?”

    白道看了看四下,声音更低——

    “陛下……怕是不行了……”

    白道这几个字一出口,夏之秋讶然间睁大了双眼,再去看楚藏,面色似乎没有什么大波澜。

    他垂下眼眸来看她。

    白道又加了句:“陛下大限将至,点名要见公子。”

    夏之秋赶紧攥着他的袖子,道:“陛下的事要紧,你先去宫里吧,我有灯青陪着,不着急,可以慢慢走回去。”

    楚藏抿了抿唇,似乎在斟酌。

    “真的没事,你快去吧!”她再三保证道,“天黑之前我一定回府,不会再像上回那样让你担心了!”

    “那我把白道留在你身边,”斟酌许久,楚藏妥协道,“我尽量早些回去。”

    “好。”夏之秋乖巧点头。

    于是就这样,楚藏一路策马,向皇宫疾驰而去。

    自孟卷舒赴死,至今不过几日光景,皇帝身心重创,这几年来又一直受紫述香毒害而未觉,能捱到这个年岁也算是命长。如今,这场消磨了几年的大戏总算是要落下帷幕了……

    楚藏的嘴角勾起一丝罪恶的弧度。

    这场戏已经耗费了他太多时间,总算是到了牵索收绳的时候。君王老迈,膝下无子,而所有沾亲带故的王爷都要么死,要么残,要么获罪,偌大山河无主,江山后继无人,皇帝死后,自己便顺理成章地成为摄政王,届时想要夺取整个天下无异于探囊取物。

    这一天,他已经等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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