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落色

    国丧临至,整个皇城都笼罩在一种肃穆的气氛中,所有的宫人似乎都很忙,可又不知究竟在忙些什么。群龙无首,风雨飘摇,边境之国又开始蠢蠢欲动,谁也不知道过了今天还有没有明天,这座无主之国又将走入怎样的结局。

    一切都是未知数,将暗不暗,未明不明,等待所有人的是幽夜还是黎明,尚无定论。

    早在孟卷舒还在世时,江令桥就已经被划进了国师府,而这件事江令桥直到她死后才知晓,她是计划好了一切才安然赴死的。

    江令桥已经不再整日蒙面了,也没有什么必要了。从前面纱之用是隐去面容,免得被楚藏认出来牵连到孟卷舒,可是如今她已经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听说身子倒在龙榻上,头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出去好远。

    江令桥不敢去想那样一个殷红的场面。

    而关于贵妃那些难听的传言,宫里盛行过一段时间,三人言而成虎,越传越难以入耳,其中不乏添油加醋者,将事实歪曲得不成样子,江令桥气不过,也听不下,同他们唇枪舌战过几回,所幸的是都占了上风,所哀的是自己也成了旁人泄愤的靶子。

    “你是谁?模样没怎么见过,新来的吧?居然也敢在我们面前放肆,还懂不懂什么叫做尊卑贵贱,什么叫做夹着尾巴做人啊!”

    “谁家的狗不拴好了,跑到这里丢主子的脸!那个女人究竟给过你什么好处能让你这么护着她?是非曲直都分不清楚了么!”

    难听的话听多了,如今江令桥也可以信手拈来:“那她是剖了你的狼心狗肺还是往你脑袋里灌了水,你要这么针对她!”

    “我说我的,你狗拿耗子多管什么闲事!”

    “说话这么臭,你中午吃的是饭还是粪啊?”

    “你!我还就说她了!孟卷舒就是个不要脸的臭婊子,什么男人都睡,□□胚子连宫里的内侍都不放过!男人撒泡尿都要跑过去舔干净!”

    “呵!看不出来你懂得挺多,是不是都试过啊?说说吧,最喜欢哪一种啊?”

    那女监气得脸发白:“你算老几,居然敢在这里撒野!我告诉你,今天要是不跪下给我道歉,就别想站着从这里走出去!”

    她似乎是周围一群内侍女监的头头,插着腰,脸上扭着冷笑:“他们可都是做力气活的,有些身手,我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趁早乖乖求饶!”

    “好啊!”江令桥挽起袖子等她,“我可太想尝尝罚酒的滋味了!”

    “这是你自找的!”女监面色一阴,低声怒喝道,“都给我上!别手下留情,我要把那能说会道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话罢,十几个内侍女监一窝蜂涌上前,张牙舞爪地扑向江令桥。江令桥扫眼过去,这样三五成群结成的一伙人,平日里怕是没少作奸犯科,也不必留情了。

    她歪了歪头,指节微微作响,那双眸子里升腾着许久未见的阴鸷的光,而后一旋身跃入人群中,衣袂如花瓣散开来,很快便看不见身影。

    宫里做事的人比起天生的刺客可差太多了,打起架来和地痞流氓没什么两样,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欺负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还行,可一旦遇到练家子就只有挨揍的份。没多大功夫,江令桥脚边就堪堪倒下了一圈人,个个断了骨头般躺在地上直吸冷气,话都说不出一句来。

    她抬眸望向那个女监,眼里闪着挑衅的意味。

    “你……你想干嘛……”女监步步后退。

    江令桥上前,擒住她的胳膊向后一掖,登时便教她动弹不得。

    “我算老几?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辈罢了……”她的语气越来越冷,“不过你听好了,我叫江望秋,曾是琴嫣殿的宫人,也是贵妃娘娘手下的女监,日后若再让我听到谁在后面乱嚼舌根,看我不把他的嘴撕烂!”

    女监闻之,身子一颤。

    然而,话音才落,不知何处飘来一道尖细而苍老的声音——

    “这位姑娘好大的口气!宫里几时成了你为非作歹的地方了?”说着,一鹤发鸡皮、蓬头历齿的老内侍走了过来,年纪虽大步伐却矫健,听口气,像是有些地位。

    女监见了他如见救命稻草,惊声叫道:“干爹!干爹救我!”

    江令桥唇角一抿,手里松了力道,女监虽然没了禁锢,挣脱时却还是不由地趔趄了几下。

    “干爹!干爹,你可要替我做主啊……”会哭的先一脚先抹起了眼泪。

    地上的女监内侍们见有人撑腰,也忙连滚带爬地躲到了老内侍身后。

    好一出父慈子女孝的场面,江令桥双手抱肘,细细审视他们,静等着来人开口。

    老内侍打量了她须臾:“姑娘一身江湖气,着实不太像宫里人啊……”

    “有江湖气的人不能是宫女么?”

    “呵呵呵——”他笑着,眼里却是平静如常,“律法没有记载,自然是无碍。只不过——替敌国细作分辨可不是一件小事,姑娘打算给个什么说法?”

    江令桥向他福了福身:“内侍大人,您的这些儿儿女女在宫里不安分,活儿没做几件,腌臜话倒是说了不少。我也不论平日了,如今正逢国丧,本该是上下肃然的时候,他们这样嬉闹无端,用淫言秽语玷污宫闱,这又是什么道理?”

    女监露出嫌恶的表情:“她是奸细!是窃国贼!亏得宫里这么多年好养着她,她就该遭人唾骂……”

    话音未落,老内侍遽然回瞪了她一眼,骇得那女监缩回头,讪讪地闭了嘴。

    江令桥一扬眉:“姐姐不妨好好想想,方才的侮辱之言,可有一句是指摘贵妃娘娘为细作的?你这是挂羊头卖狗肉啊……”

    她笑吟吟地看向老内侍,意味深长道:“内侍大人,您是个耳清目明的,可惜儿女这样阳奉阴违,不知道背后有没有说您什么好话呢?”

    “你胡说八道!你你你!”

    女监跳起脚来,正要冲上前,却被老内侍一把拦住,厉声喝住她:“还不知错!”

    “干爹……”女监眼圈一红,声如蚊咛。

    江令桥凛声:“皇城是宫规森严之地,本就容不得闲言碎语来置喙,当差之人自当以差事为重,有些话本应搁在心里,如果非要拿到台面上来说,就该当着被人听到的风险。若是不加遏止,被有嘴无门之人传扬,届时人人乐道,皇宫岂非成了个可笑的污糟之地?再而言,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取,激化两国矛盾,引来边关战乱,您儿女这几条小命,够赔么?”

    老内侍听罢,重新审度了江令桥一番,而后启口问道:“老朽手下的人,若是做错了,姑娘大可知会一声,老朽自会不留情面重重责罚。不过姑娘也说了,当差之人自当以差事为重,这番打打闹闹的作为怕是不太合规矩,不知端的又是哪个宫里的规矩、哪位主子的差事?”

    “我……”

    江令桥一时语塞,正不知如何应答之时,肩头忽然传来一股温暖的力道,一只手揽住她的肩头,男来人抵身立在了她面前,不疾不徐地笑着。

    “端的是国师府的规矩,行的是肃正宫中风纪的差事。”

    她仰头,看见了容悦颀长的背影。

    见状,老内侍连带着一众儿女忙触地跪拜:“见过国师大人。”

    “起来吧。”容悦不喜人跪他,“我这人清闲,不爱多管闲事,今日来此,也不过是来寻府上女监的,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什么,手下之人口风严谨更不会乱说。不过老大人就得上点心了,我管不了您的手下人,日后宫中若是再有什么风言风语……”

    老内侍颔首作揖,恭敬道:“谣言止于今日。”

    “果然,”容悦笑着点点头,“道理还是同讲理之人论才轻松。”

    “走吧——”他负手于身后,声音懒洋洋地飘过来。

    江令桥望了那沐于夕阳中的身影一眼,抬步跟了上去。

    人走后,女监越想越气不过,面色实在难看。

    “干爹!难道就这么吃了个哑巴亏,什么也不做 ?”

    “人家是先帝等了三个月才祭天请回来的国师,乃我朝气运,你算哪根葱,也敢去招惹他的人?”

    “可是……”女子委屈地直掉眼泪,“如今掌监国之责的是楚国师又不是他,有什么好怕的……”

    “不到最后一刻,事情永远不会有定论!”老内侍眉毛倒竖,拂尘在她头上狠敲了一记,“今日这事错在你,人家什么身份?若真要追究你还能囫囵个站在这里?这么多年了,多少次祸从口出难道还要我给你数么!如今是国丧,朝堂都尚且不稳当,我的脑袋都还在别人手里拴着,更何况你?日后再不管好这张嘴就别叫我干爹了!”

    面容与亡妹相似,性子却不啻天壤,气得老内侍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是的,不到最后一刻,事情永远不会有定论。

    正如世事波谲云诡,谁也不会想到,第二日的朝堂之上,会突然风云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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