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请问要买花吗？”今年刚上小学四年级的芽子是家中的长女，她还有三个比她小的弟弟妹妹。芽子的父亲是普通的公司职员，母亲因为频繁生育一直待在家中，去年借自家宅子临街的便利位置开起了一家花店。

    因为开店的原因，芽子家本就普普通通的家境更是有些吃紧，好在芽子的父母恩爱，家庭氛围和睦，一家人齐心努努力日子也还过得不算差。底下年纪太小还不太懂事的弟弟妹妹先不提，芽子自这学期开始放弃了放学后参加社团活动的机会，每天一下课就早早回家帮妈妈一起做花店的生意。

    别说，芽子虽然还是个小孩子，但很有眼色长得也可爱，这样乖巧的小孩主动向人招揽生意，成功率一直都很不错。几个月下来，芽子也积攒了不少招揽客人的‘心得’，像是眼前走过的这对年轻夫妻就是最佳的客户群体。

    说是夫妻而不是男女朋友是因为他们手上明显的婚戒，一看就价值不菲。芽子家的花单支算下来价格不算贵，但要是一大束可就不一样了，那个价格不在一般的学生党小情侣的承受范围内；有经济实力的年纪再大一些的中年夫妻早已习惯了柴米油盐，很少会花这么一笔钱在‘花’这种‘浪漫’却无用的东西上。

    只有像眼前这对，已经结婚的且明显不缺钱的年轻夫妇才是花店最优质的客户。

    芽子飞速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男女的衣着，先是为两人异常优越的外貌惊叹了一下，很快注意到他们二人身上穿戴的衣服和配饰都质感极佳，这种质量是是芽子这种不懂行的小学生都能看出来的昂贵。

    ‘简直是绝佳客户！’芽子暗自在心中下定决心，绝不能让这样两条大鱼跑了。她再次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凑近了几步扬起脑袋向这对夫妻露出被许多大人都称赞过‘好可爱’的笑脸，软软的童音也是甜度爆表。

    “姐姐，你要看看我们家的花吗？像你这么大美人和漂亮花花最配啦！”

    被芽子搭话的那位年轻妻子这才有了点反应，她略微低头向芽子看去。

    对上那双眼睛的芽子整个人一时都僵住了，她一瞬间感觉到自己胳膊上的汗毛都根根立起。年纪还小的芽子并不是很能理解自己出现这种状态的原因，她只知道自己脑海里一时间只有一个想法：‘那双眼睛黑黝黝的，好可怕！’

    “花？”还在恍惚的芽子听到那个女人这样问了一句，那个声音很好听，虽然语气平平淡淡的似乎没什么感情。在她身边的金发男人顺势上前一步，站在花店的门口简单扫视了一圈里面，回头向自己的夫人问道。

    “品种还挺多的，阿梨想进去看看吗？”

    这时候的芽子已经回过神来，正好站在男人腿边的她需要高高仰起头才能看到对方的脸，可芽子宁愿保持这个不太舒服的姿势把脖子折到90度也不太敢再跟那位美丽的夫人搭话了，就像是敏感的小动物一样，只一个眼神就让第六感疯狂报警，她向男人勉强挤出笑容，眼睛也只敢盯着对方胸前领结上的蓝色宝石——芽子分不清那是什么品类，只是觉得宝石的蓝色确实非常好看，有一种清澈的深邃，应该是很值钱的样子。

    芽子这时候的声音已经不自觉的小了不少，她还记得自己揽客的任务，努力应和道，“我们家的花种类很多哦，还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随意搭配的。”

    还是个小孩子的芽子根本无法完美的隐藏自己的情绪，僵硬的面部肌肉和微微颤抖的身体都明晃晃的昭示出她内心的恐惧，好在这对夫妻对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那位夫人径直上前走到自己丈夫身边，在路过芽子身边的时候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睁着大大的眼睛目送这对夫妇一起进入店内。

    “欢迎…光临。”店里响起芽子妈妈的迎客声，先是热情的上扬在尾音却带上了急转而下的犹疑，大概也是经历了和芽子差不多的心路历程。好在作为成年人表面功夫还是要比一个孩子强很多的，芽子妈妈下一句的声音就已经恢复了正常，热情又不失礼貌，基本上没有什么破绽了。

    “两位客人想要买什么花，需要一些推荐吗？”

    “阿梨？”芽子听到那个男人询问自己的妻子。

    “……有什么金色的花吗？”在已经看不到那位名叫‘阿梨’的夫人之后，之前那种莫名的恐惧的就如同泡沫渐渐消散，甚至很是一度让芽子觉得那是不是一种错觉：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位夫人完整的开口说话，这种平缓又优雅的声线无疑是她听到过最好听的声音了。

    这让芽子重新鼓起勇气偷偷探头观察店里的那对夫妻，隔着一段距离观看这对夫妻的容貌也美的极为醒目：从芽子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那位‘阿梨’女士的侧颜，哪怕是半张脸都能够感受到那种锐利的，近乎咄咄逼人的美丽；仅谈那位夫人的长相其实并不是外国人那种深邃的类型，五官立体又不失柔和，只是整个人给人感觉的气质太过冰冷，像是冬日里凝结在屋檐边的冰凌，那是一种纯粹的美和暗藏的危险完美的糅合。

    与这位夫人相比，她的丈夫的气质看起来就要‘亲切’一些。暖金色的发色引人瞩目，在屋内略微黯淡的光线映衬下像是流淌的阳光。偏暖的色调减少了几分纯粹金色的锐利，搭配上那张明显的娃娃脸让他整个人竟看起来带了点无辜的气质，小麦色的肌肤更让他看起来多了成年男性的成熟和性感；与他那位夫人充满距离感的美不同，他是那种让人一眼看到就会心生几分亲切和好感的类型。唯有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偶然间会泄露几分令人精神一振的锋芒，但很快就被隐藏在了温文有礼的笑容下。

    金色，或者说黄色系的花并不难找，仅芽子家的花店里就有6,7种：向日葵，波斯菊，郁金香，黄玫瑰，少见些的有金雀花和金花茶——一种金色的山茶花，还有一般用来作为陪衬用的桂花，最近也正好是时令了。

    这么多品类的金色花朵中，和那位先生的发色最为接近的就是颜色偏淡的金花茶和桂花了；不出意料，名为‘阿梨’的夫人最终选择这两种花。金花茶是隔壁夏国特有的茶花品种，在日本很是罕见，芽子家也是偶然才进到货，因此每支的价格自然也是不菲。但那位夫人选了满满一大束，这对夫妻在付款时连账单甚至都没仔细看，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付好了钱。

    这么一笔大生意都可以抵上花店半天的营业额了，芽子的妈妈满脸笑容，手脚麻利的将花束扎好递给了两人，在他们临走的时候扭头看见站在门口的芽子还招呼道，“芽子，别站在那里挡路啦，来跟客人道谢。”

    许是看到这两人给自家带来这么一比大生意，芽子之前的恐惧感也被冲散的差不多了，那位名叫‘阿梨’的女士自己怀抱着一大束近乎可以将她整个人的上半身遮掩的花束，在盛放的花朵衬托下，她的美似乎也削弱了一些尖锐的锋芒。芽子鼓起勇气再次抬头向她望去，“谢谢惠顾，欢迎您下次再来。”

    那位夫人还是像最开始那样只是淡淡的落下一个眼神，芽子甚至都不敢确定对方是否有微微的向她点头，两个人结伴而去的身影消失在了芽子眼前。

    没走多久降谷零就从阿梨那里接过了花束帮她拿着，这么一大束花着实有些分量。

    “阿梨今天怎么会突然想买花？”降谷零问道，毕竟阿梨平时确实无论是花、珠宝首饰、还是华冠丽服都是兴趣缺缺，只有各种各样款式的玻璃瓶会让她有点兴趣。难得见她似乎又多了一种喜好，降谷零已经在心里盘算着把哪处住所的花园整顿一下都种上金花茶和桂花了，这基本上就是阿梨一句话的事情，他们可一点都不缺钱。

    “只是那个小姑娘有点意思而已。”阿梨淡淡的说道，她知道降谷零的意思，若是以往她都会直言不感兴趣，但这一回，阿梨的视线在降谷零怀中的金色花朵上停滞了一下，并没有再出声发言。

    如果是一整个开满像零的发色那样的花圃的话，这样的念头出现在阿梨的脑海中，她似乎，是有那么一些期待的。

    只是转了个念头却迟迟没等到阿梨出言反对的降谷零一时有点迟疑，心中盘旋起微弱的期待，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阿梨，想要每天都看到这些花吗？”

    “好呀。”阿梨说。她走在降谷零身旁，精致的侧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浮动，像是非常无所谓的样子。

    可他们都知道不是这样的，阿梨不会对降谷零说谎，也不曾向他隐瞒过她的绝望。如今会出现这样的答案，原因只有一个——她终于被改变了。

    若是之前的阿梨，那个对于这个世界充满了憎怨与愤怒，恨不得毁灭一切的阿梨，那个对于接下来的生命没有一丝丝期待，只是被降谷零强留于世的阿梨，她不会说‘好’。因为她已经固执的将自己的所有强行停滞在了过去，容不下其他任何事物。

    可她现在却说，“好呀。”

    降谷零怀抱着花束的手臂正微微发颤，他望着阿梨平静的侧脸，心中清楚的了解到一件事：

    阿梨她，终于想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