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沈圆姝欣喜抬头,一眼就瞧见了站在仓房门口的孟辞年。他耳边散落着几缕青丝,眼神疲惫,手腕上有几道伤痕,但在看向怀中的白衣女子时,还是会竭力露出几分笑颜。

    她焦躁不安的担心了一个多时辰,换来的却是孟辞年大摇大摆的带了名陌生的女子回来。最重要的是,即便是在人前,他也没阻止女子对他亲密的举止,也没打算把人放下来。

    顾云之本就瞧不上孟辞年,留意到沈圆姝被眼前的场景气的嘴唇发白,额头冒了一层密密的汗珠后,忍不住打抱不平道:“什么狗屁探花郎,瞎眼大理寺丞,家中端庄貌美的结发妻子不疼惜,四处沾花惹草。这种人哪里比得上我们家公子?要不是公子不允,我真想把他的狗腿打折。都抱一路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勾搭上了。沈姑娘,这回你真是看走眼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离得较近的几个人还是听了个大概,纷纷侧头张望。

    周夫人起身执起沈圆姝的手,附在她耳边说:“没事,我们给你撑腰。”

    顾云之也跟着说:“你若是气不过,我可以私下里揍他一顿,揍的他不敢再起别的心思。至于那个女子,我使些银子帮你打发走吧。”

    正说着,冬酉忽然走了过来,指着孟辞年所在的地方传话说:“大娘子,主君让你过去。”

    “别去,肯定没什么好事。”顾云之伸出一只手阻拦着沈圆姝,语气严肃地说道。

    周夫人毕竟年长,考虑起事来也沉着冷静的多,她说出了与顾云之不一样的见解:“往后的日子还长,躲得了今日躲不了明日。总归要把那女子的事摊在明面上说道说道,沈大娘子不妨端出该有的架子,把该探听的事探听清楚。作为孟家的主母,只要你不点头,你官人就算想把人纳进门也名不正言不顺,一意孤行只会遭到外人耻笑,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

    “大娘子,你手怎么了?”冬酉惊呼。

    顾云之这时才注意到,沈圆姝的左手不知何时攥成了一个拳头,指缝间一直在往地面滴血。

    此时地面上已经形成了一个小血滩,像冬日里绽放的红梅一样,明媚艳丽、妖冶夺目。

    “无碍……就是觉得胸口闷得慌,喘不上气来,所以掐了两下手心提神……”沈圆姝不想说实话,随口扯谎道。

    显然,这样的谎言,很容易被人看穿。

    “哪有人掐自己手心提神的?”顾云之向周夫人人讨了把绸扇,一边打扇一边喋喋不休的说:“这里面是有些闷热,但还没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你指甲养的好,不用使多大力气就能将顶部嵌进肉里。但到底疼的是自己,犯不着因为别人的过错跟自己怄气。你这么聪慧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往后别这样做了。”

    “嗯,知道了。”

    周夫人用帕子替沈圆姝包扎好伤口,略有些担忧的说:“唉……过刚易折。你这一遇到事就伤害自己的毛病,确然该改改。”

    “沈姑娘,我得提醒你。方才我在外面找到孟辞年的时候,他和那名女子正在遭受四五个难民的围堵。我躲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看到他十分紧张地把那名女子护在身后,面对难民刺过去的尖刀也丝毫没有退让。可见,那女子在他心中的地位。我敢笃定,他们二人肯定相识已久,关系匪浅。”

    顾云之犹豫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再三思索后,把沈圆姝拉到一边小声道:“姓孟的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往日的红颜知己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他肯定再也顾不上你这个糟糠之妻。当然,我不是说沈姑娘你不好,只是打个比喻。反正,你若是被他伤了心,不如弃他而去。毕竟……毕竟我们家公子还在一心一意的等你。”

    这话说的有些唐突,但沈圆姝知道顾云之是一片好意,她揉了揉太阳穴,试图欺骗自己:“我先前听官人的姨母提起过,近来会有一位凉州老家的亲戚来汴京投奔我们。没说过辈分和男女,没准儿……没准儿就是……”

    “是什么是?”顾云之有些听不下去,蹙着眉头说:“什么亲戚能抱到怀里?而且还是个桃李年岁的女子。人家都把手搭到你官人脖子上了,含情脉脉,暗送秋波。沈姑娘不上去抓花他们的脸,反而在这里自欺欺人。要我说你要实在抹不开面儿,不如把这事交给我。到时候我把麻袋一蒙,保准打的负心汉眼冒金星。”

    说话的间隙,外面的雨已经停歇了,不到一刻的功夫就天光大亮。

    周夫人把想要看热闹的人通通赶到了仓房西南角的空地上,那里离孟辞年很近。

    不知道是被太多双眼睛注视的不自在了,还是等的太久耐不住性子了,孟辞年居然撇下白衣女子,往沈圆姝这边走了过来。

    顾云之立马闭上嘴,识趣的退到一旁。

    再怎么说也是人家夫妻自己的事,他可以打抱不平,但不能真的替沈圆姝做决定。

    孟辞年走的很慢,走到离沈圆姝有三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瞥了一眼地上已经呈暗红色的血迹,打量了沈圆姝包着帕子的手,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带着几分关切的语气问道:“你受伤了?”

    “小伤,从府里逃出来的时候被路上的树枝划了一下。”沈圆姝看着他的眼睛,面不改色的扯谎,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说的很真,不怕孟辞年不信。

    但是她忘了,从密道过来的这一路上都没有血迹,只有这里有,她的手,只能是在这里伤的。

    “你又掐自己了?”孟辞年眼里涌现了几丝寒气,脱口而出责问道。

    “没……没有。”沈圆姝狡辩说。

    孟辞年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蹙着眉质问说:“你说没有,那这是什么?你指甲里残留的这些东西是什么?你是块木头感受不到疼吗?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做?”

    沈圆姝心中本就委屈,被逼问后鼻子更觉酸楚,脸颊划过一滴泪珠,红着眼眶道:“官人与旁人眉目传情,还不许我难过吗?比起我心中的痛楚,手上的这一点伤痛算得了什么?我不过是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难道这也有错?我伤的是自己,又没伤官人你。如果仅仅是这样都要被斥责,那官人就太霸道了。”

    孟辞年愣住了片刻,随后极其认真的说:“绿鸢她不是旁人。”

    短短七个字,像万年寒冰一般死死覆住了她的心。任凭沈圆姝怎么挣扎都触碰不到半分。若是想把寒冰凿碎,那就得忍受剖心之痛。可心都被剖开了,人怎么还活得成?

    “……绿鸢?”沈圆姝喃喃的念道。

    “嗯,绿鸢。”孟辞年眸光闪烁,“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希望你能好好待她,与她和睦相处,最好在一些小事上……多让让她。”

    沈圆姝呼吸一滞,眼神空洞的说:“一家人?她是官人的血亲?”

    孟辞年说:“她是我儿时的玩伴,是我推心置腹的知己,是我……是我很重要的人。”

    玩伴、知己,很重要的人,说的冠冕堂皇,听的可笑至极。

    沈圆姝装傻:“既不是血亲,何谈是一家人?官人说笑了。”

    “没有说笑,我要纳她为妾。”

    “官人说什么?”

    “我要纳绿鸢姑娘为妾。”

    沈圆姝感觉心尖都在滴血,哽咽的说:“官人已经铁了心了?”

    “嗯。”

    “若我不肯呢?”

    “你可以哭哭啼啼闹一场,但绿鸢必须入孟府。我已经欠了她太多了,不能再让她受到半点儿委屈了。”

    “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娘子,你把话说的这样决绝,置我于何地?”沈圆姝怀揣着满腔怨气、震惊、和苦涩,不甘心的问道。

    “你这是在无理取闹,我又没说要休妻,只是想纳一房妾室。妻以夫为纲,放眼世间的女子,哪个会像你这般胡搅蛮缠,不依不饶?你早该学会恭顺,也早该学会宽容大度。”

    沈圆姝神情恍惚,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反问道:“官人竟是这么看我的?”

    孟辞年虽没正面回答,但已是在默认。

    “寒玄寺废墟下你同我说的那些话……难道都不作数了?”沈圆姝哭的梨花带雨,脊背颤抖。

    往日种种,历历在目。孟辞年只觉得心烦意乱,憋了半天憋出句含糊其词的话:“作不作数也不是现下能说的清的。”

    沈圆姝心里咯噔一下,明明已经被孟辞年的一字一句刺痛的伤痕累累了,却还是固执的想赌一把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我和她之间,倘若只能选一人共度余生,你也会毫不犹豫的舍弃我吗?”

    她问出这番话的时候,身子僵硬的像荒野的坚石,心一直悬在嗓子眼儿。

    “沈圆姝,你这样逼问我只会把我越推越远。”孟辞年语气冷漠,听不出一点儿感情。

    “你是不肯回答,还是不敢?”

    孟辞年不再拐弯抹角钉截铁的说道:“是,与绿鸢相比,在我心里谁都可以舍弃。”

    说完,他自己也有些诧异。

    因为这并不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只是被逼的急了,心中裹挟着一股无名的怒火,自然而然的口不择言了。

    沈圆姝把目光落在远处的白衣女子身上,眼中尽是哀伤,半晌之后,她道:“我可以学着大度,也可以容许你纳妾,但……唯独她不行。你说我善妒也好,说我不通情理也罢。我不喜欢她,绝不会同意让她进门。”

    “这事由不得你。”孟辞年不容置喙的说,“孟府可以没有沈圆姝,但不能没有绿鸢,你最好摆清自己的位置,别再惹我厌烦。”

    除了第一句话,后面说的那些其实都当不得真。他只是不想再这么没完没了的与沈圆姝拉扯下去,这才迫于无奈说了违心的话。

    顾云之侧耳听了许久,终是忍不住了。

    他拔剑上前,指着孟辞年没好气的说:“你敢不敢把方才的话一字不落的再说一遍?”

    “一个谢府的下人,我凭什么听你的?”

    “孟辞年!!!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我家公子救我于水火之前,我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虽然已经改邪归正,但往年积攒下来的野性却还在我骨子里贮存着。眼下公子他不在京城,没有人可以约束我,我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这样癫狂的气势其实还挺唬人的,孟辞年眼睛微眯,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说:“我是朝廷命官,你当着周夫人的面杀了我,陛下一定会治谢家一个教唆杀人的重罪。你连累了谢俞尘不说,周夫人也难逃牢狱之灾。本就是我自己的家事,你何必跑过来横插一脚?”

    “家事又如何?我今日管定了。你与沈姑娘成婚不到三月,就嚷嚷着要纳妾。还大言不惭的说了这么多作践人的话。要上沈将军听见,扒你一层皮都是轻的,你还敢叫嚣!”

    孟辞年稳了稳心神,指着西南角的一众人说:“你可以扯着嗓子继续跟我这么闹下去,但传出去,害得只会是沈圆姝。谢家的下人与孟家的正头娘子不清不楚,怎么听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好事。你难道要为了争一时的对错,全然不顾沈圆姝的名节吗?”

    “谢家的人是不会让这桩事传出去。”

    “那孟家的人呢?”

    顾云之又惊又气:“你无耻!”

    孟辞年冷声说:“彼此彼此。”

    顾云之啐了他一口,厌恶的说:“谁跟你彼此彼此?”

    孟辞年狠狠瞪了顾云之一眼:“别落在我手里。”

    两个人剑拔弩张,要不是有利刃横在他们之间,恐怕下一刻就要扭打在一起。

    仓房里灌进来一股凉风,沈圆姝抬手压了压被吹的翻飞的衣衫,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把顾云之的长剑拨到了一边,久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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