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仓惶逃回寺里,沈圆姝把后山遇狼和孟辞年正身处险境的事与众人粗略说了一通,随后把自己带的几个侍卫叫到了院子里。

    等住持召了十来个武僧同侍卫一齐出发去救人时,沈圆姝终于撑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次日午后,两个丫鬟并排跪在她的床榻前时不时的偷偷抹眼泪。

    沈圆姝盯着头顶上的青纱床幔眨了眨眼睛,思绪清明后撑着身子想要下地却不小心牵扯到肩上的伤口,疼的她忍不住轻“嘶”了一声,不过片刻额头就冒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大姑娘醒了?”两个丫鬟听到动静连忙抬头,正好瞧见沈圆姝面色惨白的捂着自己的左肩,“您要下床使唤我们就成,切莫再牵扯到身上的伤口了,会留疤的。”

    “大姑娘从昨儿夜里到现在一直未进食,想必早已饿坏了。寺里的师父从早晨起便每隔一个时辰过来送一趟吃食,眼下这粥还是热乎的,您快用一些,别再饿出胃疾了。”

    说着跪在左边的丫鬟端起矮桌上的清粥服侍沈圆姝吃下,另外一个丫鬟则端着铜盆到屋外去取净脸用的清水。

    “救我的孟公子后来怎么样了?”一碗粥下肚沈圆姝总算恢复了些气力,她在昏迷前最担心的便是孟辞年,连忙道:“可平安回来了?”

    “听送饭菜的师父说昨儿孟公子是被人抬回来的,胳膊和腿上有好几处重伤,流了好些血,将他白日里穿的那身衣衫都染红了。”

    另外一个丫鬟接话道:“不过好在命保住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他以一人之力搏斗狼群……”沈圆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惊讶的问道:“竟如此勇猛?”

    “说是到地方只瞧见了一头小狼,孟公子那时已然躺在地上任由小狼撕咬。若真引来了狼群,怕是孟公子早已被野狼分肉而食了。”

    沈圆姝闭目双手合十朝着塑有佛主的大殿那方喃喃自语道:“幸好……幸好他活了下来。”

    “孟公子此次能化险为夷也多亏了大姑娘和我们家姑娘及时回来搬救兵,等回府后将军定然会重重答谢他,大姑娘不必过多自责。”

    “是呀是呀!大姑娘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养好身子。虽只是些皮外伤,但瞧着实在吓人。大姑娘大婚在即,可得留心好好调养。”

    沈圆姝走到铜盆前用帕子过水净了净脸,由丫鬟伺候着穿戴整齐后,她道:“昨儿应枝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你们替我去瞧瞧她。在床上躺久了总觉着身子酸软,我自己出去走走。”

    “大姑娘,外面还下着雨呢,而且你身上的伤……”

    沈圆姝立马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的身子不碍事,我就在院子周围走走,不用担心。”

    沈应枝的屋子离这里不过只隔了一道雕花小门,一座假山和一条石子路。

    两个丫鬟见拗不过她,便想着等去看完沈应枝再回来寻她好了。

    两人俯身行礼后,齐齐抬脚迈过雕花小门往远处走去。

    沈圆姝顺着回廊走到了孟辞年住的院子,徘徊了好一阵儿终究还是没有进去。

    即使是救命之恩,她也不敢越过礼法。

    名节二字自古便像磐石一般死死的压着天下的女子,压的她们喘不上气来。

    即便有人道出不公。

    那些鸣不平的声音也还是会被觉得理所应当的人化作水滴,丢入大海。

    水滴消失的悄无声息,仿佛这样就能作证他们口中的“本应该”。

    世上哪有本应该?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些用来束缚女子的枷锁罢了。

    沈圆姝朝着孟辞年住的屋子远远望了一眼,小声说了句:“多谢!”

    话音落下,一阵寒风卷着雨点打在她的身上,衣衫翻飞间竟与身后的雨景,身前的院子,合成了一副略有些凄凉的画卷。

    在她愣神之际,寺里的住持朝着这处院子缓步走了过来。

    两人只剩一步之遥时,住持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块带血的玉佩,面目慈悲的说道:“沈施主是来看孟施主的吧,如此一来正好省得我再跑一趟了。孟施主昨夜疼晕过去前嘱托我把这块玉佩转交给你,说是你与这玉佩有缘,他死了,这块玉佩留给你做个念想。”

    沈圆姝心头一颤,她有些摸不透孟辞年了。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昨夜之前她一直觉得孟辞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公子,与无赖相比只胜在皮相好看。

    现如今,他不仅救了自己的性命,还送出了于他而言独一无二的玉佩。

    若硬说他的真心是假的,怕是没人会信。只是他的这份情,她不能承,也不敢承。

    既已择了别人,那便是错过了。

    “这玉佩我不能收。”沈圆姝盯着玉佩上干涸的血迹,“他那时以为自己快死了,这才浑浑噩噩说了胡话。现下他还活着,理因由住持师父在他苏醒后把东西物归原主,有劳了。”

    “沈施主可曾听说过渔娘断缘的典故?”

    沈圆姝摇头。

    住持转过身盯着檐下的雨帘娓娓道来。

    “尘世中有一女子,名为渔娘,平日里以打鱼为生。夏日她乘船出海打鱼,一网下去捞到个男人。男人年岁不大相貌英俊,渔娘将他带回家中救治,路上偶遇一算命先生,点破天机言此人是渔娘的孽缘,让她趁早远离。”

    “渔娘心善,不忍见死不救。背着男人回到家中养了半年才赶人走。谁曾想人家就是赖着不走,渔娘想起算命先生说过的话,为了断缘各种法子都使了出来,打、骂、报官,后来更是远走他乡。不过只过了三载光阴就又被那男人找到了,渔娘迫于权势委身做了他的小妾,在春光韶华的年岁苦苦困于宅院,后又被其善妒的发妻多番陷害,百口莫辩难证清白,于大雪冬日郁郁而终。”

    沈圆姝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询问道:“住持师父同我说这个典故是何用意?”

    住持将手中带血的玉佩重新塞回衣袖里,别有深意的说:“渔娘穷其一生都未能斩断孽缘,可见只要是天定,不论是良缘孽缘,但凡沾上了缘这个字,便躲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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