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肉馄饨

    日暮西沉,余辉洒落在金川西处的咸青郡王府内。

    郁郁葱葱的草木园林,添置了许多红花刺槐,红红紫紫掩藏在一片青绿里,静静注视着角落处许久未曾回来过的楼砚。

    演武场巡视的守卫被楼砚轻而易举地避开,他翻过王府西道边的三面墙后,从一处杂草丛生的小道跃进了尘封已久的碧芜苑。

    这座院子是楼砚的阿父特意为他阿母建造的,风格更似江南院落。

    彼时亭台楼阁,长廊水池,假山花景,应有尽有,看得出楼骁的几分真心。

    然而因许久没人精心打扫看护,原本的别致清幽如今也只剩下了苍凉颓败。

    楼砚来金川要去的就是碧芜苑廊北假山下暗藏的密室。

    那装有宁家地契银票的小樟木箱子,与楼砚生母的遗物,都被人存放在了这间密室里。

    楼砚凭借着幼年的记忆,在石壁上摸索着,果然很快就触到了开关。

    假山后的石板开启,露出一条地下通道来。

    金川不似南边,并不潮湿,因此楼砚也没有遇见什么蛇虫鼠蚁。

    暗室不大,却堆满了他阿父给阿母备下的稀奇物件儿。

    什么白玉雕琢的镂空花灯,什么金累丝镶宝石帽顶……

    楼砚不懂阿父为什么执着于从各处搜集那些个华贵夺目的东西送给阿母。

    可惜他给的都不是阿母想要的。

    楼砚怀揣着盒子,照着原路离开。

    荒芜的院落外墙处,两个偷懒的仆从喝着小酒说着话儿。

    “你说汗王还会回金川吗?”

    “这可说不准,你说主子们奇怪不奇怪,天天忙着带人打天下,放着这么好的地方不好好住,反倒叫我们过得舒坦。”有一个似乎喝多了,口无遮拦起来。

    “你这话可说不得!不要命了!”

    “怎么说不得,仗是年年都打,我们的日子还不是天天过?他们有雄心壮志,我却只想好好当个打杂的。”

    “也是,这年头,保命要紧,出去打仗的,能有几个回得来。”

    “是这个理儿。”

    “不过话说回来,得亏是咱们的主子当了王,咱还能跟着沾沾光。”

    “哎哟,你听说没有?”

    “听说什么?”

    “咱们原来的那位小主子,反了!”

    “这事儿谁不知道?老汗王还是他刺杀的,他可真不是个东西。”

    “呸,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我这儿还有件大事儿,你定没听过。”那人灌下好大一口酒,长长打了个嗝。

    “什么大事儿?”

    两人凑到一起。

    “楼小王子,被人救着逃走了。”

    楼小王子?暗处的楼砚蹙眉。

    “哪个王子?”

    “就原来楼云王子前几年出生的儿子,老汗王的小孙子。”

    楼湛?难怪楼风一下就将追捕自己的人调了回去。

    按照楼风那个斩草除根的性子,五六岁的楼湛居然还能跑掉,也不知是哪路人士给他添堵了。

    “啧,汗王要是捉不回小王子,过个十几二十年,有得他受罪的。”

    “真是没完没了了,唉。”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守卫发现隐秘处醉酒的两人。

    枝桠间清风拂过,守卫向上看去,不过几只鸟雀。

    “汗王新下的令,这几天要严密巡查,你们要吃酒耍疯就去外头,可别被我们当成刺客捉起来!”

    “是是是……”

    临霄城内——

    “废物!!一群废物!!!!”

    楼风掀翻了桌子,又拔出利剑指向一旁被五花大绑的楼云。

    “你还哪里来的人?!”楼风目眦尽裂,一把揪起楼云破烂的衣襟,“你身边的亲信忠臣,早就被我的人控制除去,你又被我关在牢里,根本无法与外界联系,你是如何将楼湛那小娃儿给送出去的?!”

    他心爱的王后被楼砚所杀,要除掉的楼湛也被人救走。

    临霄城内可谓是严防死守的,楼砚悄无声息地来了又走,他倒是不奇怪,毕竟楼砚本事大。

    可楼湛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居然也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楼云本来是不知道小儿子已经逃出生天,这一下反叫他知晓了。

    他跟老汗王一样,子嗣众多,可惜有能力的几个都明里暗里被楼风除掉了。

    楼云也不是没有想过跟楼风争,是他没有那个能力。老汗王一走,更是无人护得住他了。

    虽然楼云想不到是谁把楼湛带走了,但是他可以将事情推到楼砚身上。

    反正从小到大,楼砚都是罪魁祸首。

    他不好过,楼风跟楼砚也别好过。

    “能在你手底下把人无声无息带出去,你说会是谁?”楼云大笑起来。

    楼风阴恻恻地冷笑一声,果然还是楼砚,他目光转向楼云,“很好!我会命人将你的手脚砍断,也会叫人医治不让你致死,等楼湛那小娃娃被抓回来了,我再让你们去地下父子团聚。”

    “那我拭目以待。”

    “乌勒!”楼风叫。

    刚从外得了又一急令的乌勒本等得焦急,一听楼风传唤立马进帐来,话到嘴边看见一旁的楼云,又闭上了嘴。

    “来人,把他带下去。”楼风长长呼出一口气,缓和了心绪。

    见楼云离开,乌勒这才禀告楼风,“王,登州州牧使邓晖率军正往临霄而来!”

    *

    宁安这两日算不上十分安宁。

    丹蔻倒是有点意思,可惜被宁安捉弄过后便不来找她了。

    胡云安虽然闹腾,好在他只在那几个护卫跟前展示自己的功夫,而不强迫宁安看他耍那两三招架势,自然了,宁安就算是有那份观摩的心,也没那力。

    只有那个小丫头小音,话多得跟楼砚有时候有得一比。

    “姑娘,今儿的馄饨馅儿很足呢!我娘包得可漂亮了!”似乎是想到宁安无法看见,小音忙换了话劝,“楼公子也快到了,姑娘是要与他一同吃吗?”

    “可是楼公子不愿意姑娘你饿着肚子的,姑娘要不要先吃两个垫一垫?”

    “这可是鲜肉馄饨哦,我娘还放了虾皮紫菜呢!可好吃了哦~”

    “小音,我再等等他。”宁安知道小音尽心尽力地在照顾自己,但楼砚越是快回来,她就越是焦心。

    他受伤没有?是不是又没有及时处理伤口?

    这样那样的担心,居然一下子涌了出来,前两日跟没事儿人一样的宁安,头一回犯了难。

    小音颓然放下了勺子。

    馄饨散发的香味,居然都勾不起姑娘的食欲,她定是对楼公子情.根深种。

    楼砚风尘仆仆地赶到的时候,小音正端着没了热气的馄饨下楼。

    “楼……”小音才刚作了个嘴型,就被楼砚止住声儿。

    “小音,劳烦你热一热,端两碗来。”楼砚轻声说。

    “楼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姑娘今日都没怎么吃东西。”

    “好,我知道了,这几日多谢你。”楼砚冲小音笑笑。

    小音一边欢快地去后厨,一边推翻自己原本的看法。

    说不定还是楼公子的情.根更深一点。

    楼砚轻手轻脚上去,临到门边发现宁安正侧对着门口坐着,垂首不知在出神地想些什么。

    满头青丝许是被小音斜斜编了个辫子,扎得没有楼砚好。

    左额上的碎发绕着宁安瓷白的脸,抚过圆润的耳垂,落于肩上。

    楼砚正想要敲两下门板提醒宁安,就见她已经起了身,步履从容地往他这儿来。

    前方的圆木桌正抵着呢,楼砚两步就过去,省了宁安磕碰到。

    “回来了。”宁安又与楼砚贴近几分,说道。

    从椅子那处到房门,宁安这几日早就练过无数次了,哪里就躲不过那桌子了。

    没有血腥味,看来楼砚是没有受伤。

    净净白白的一张脸就在自己面前了,楼砚这才想到自己几日未曾梳洗这件事情。

    “嗯,我回来了。”他窘迫地后退两步,将小樟木箱子放在了桌上,又从怀里摸出一根铃兰玉簪,送到宁安手里。

    “我先去换身衣裳。”说罢就不见了人影。

    触手生温,雕琢有致,宁安抚摸着,有点欢喜。

    方才楼砚似乎还放置了什么东西在桌上,宁安伸手摸过去,摸着摸着,神色肃穆起来。

    世上的樟木箱子有很多,但拥有跟宁家一模一样纹饰锁扣的,却寻不出几个来。

    回想到老汗王曾经跟楼砚之间的耳语,宁安叹口气。

    宁家的家业,是宁安她爹跟娘的心血。

    宁安的娘据说是岑阳士族之女,外祖父瞧不上宁安的爹,不愿意将女儿托付给商贾之人。

    宁安的娘是个倔性子,出了家门头也没回就跟着宁安的爹到了宁家。

    两人互相扶持,互相鼓舞,生意做得越来越大,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好了。

    唉。

    想到去海上为自己寻药却失踪的爹娘,宁安忍住要溢出的泪。

    旁人都说爹娘的船翻了,人定是没了,可宁安就是不信。

    谁又会愿意去信,自己的爹娘已经不在了呢?

    “楼少侠!你回来了!”正待出门寻宁安告别的胡云安碰见了一身清爽的楼砚。

    “是,回来了,这几日多谢胡公子了。”

    胡云安瞧着欢喜,可面色却隐隐含愁。

    “楼公子,胡某怕是不能再与你二位同行了,”他连连叹气,靠近楼砚展开扇子,遮住两人的脸,悄声说,“我爹让人带我回去了。”

    楼砚楼下瞧,不多时竟来了一批军士。

    “这里也不大太平了,你与小娘子两个,也得趁早离开!”

    楼砚来了便好,否则胡云安都只得带着宁安上路。

    “你同她说一声,就说我走了。”胡云安踮起脚来拍拍楼砚的肩膀,叹口气。

    胡云安来的时候,车马华丽,引得街边众人观看,走的时候却因着后头跟着士兵,反倒是没什么人在街道上驻足停留了。

    后厨忙活完的小音端着馄饨刚出来,就被楼砚接过了碗来。

    “宁安,小音说这馄饨可是鲜美极了,我们……”

    宁安回过头,泪中含笑如冰雪初化。

    “我们一起尝尝吧。”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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