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酒

    这次到衡州去,主要为了探亲,但也还有一件事要去做。

    赵明羽与沈谊的孩子就快要在宫里举行百日宴了,平阳公主昨日便已经寄信催他们回来了。因此这第二件事,还是早日完成的要好。

    徐睿识与平阳公主成婚后,便在都城长居了。但成婚后的每年夏天,二人还是回衡州探亲小住。为了方便平阳公主起居,也是怕徐家人与公主同住太多规矩了不自在,徐睿识干脆便让人在衡州起了一处别院,交由管家贾林打理别院。

    徐恒邈出生后曾在衡州住了几年,时常由贾林陪着,与他感情深厚。后来见面的次数少了,徐恒邈也有写信回来询问他的状况。

    不想,这一去北地便是三年。因为离得远和军务繁忙的缘故,与贾林通信的次数便少之又少了。

    这次回衡州,也是为了看看他。

    平阳公主最喜山水之色,这别院便建在山边。四周清净,绿树红花围绕,推窗便可见山清水秀之色,实在是放松身心的好住处。

    早早地便听说徐恒邈和崔凝安回来,贾林和别院里的几个侍从又里里外外将别院打扫了一遍,连架子上陈列的瓷器都反反复复擦了好多遍。。这次既是徐恒邈归家,也是领着夫人归家,不论怎么说,也不得轻心大意,怎么样也要给这位新嫁来的夫人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远远地便看见马车驶来,贾林忙走下台阶去迎接他们。

    徐恒邈率先下车,伸手想要将崔凝安扶下来。

    看着那只向她伸过来的手,崔凝安也没多犹豫,但只是浅浅地搭着他的手下了车,随后又极快地抽开手走到他的身侧。

    贾林上前先给二人行礼,“见过小郎君,见过夫人。”

    徐恒邈将他扶起,亲切地搀着他,“贾叔,外面风大,怎么不在里面等着?”

    贾林笑得合不拢嘴,“听说小郎君与夫人要来,我高兴得一夜没睡,哪还能在里面等着,失了应有的礼数。里面已经煮好了热茶,还请二位快些进去。”

    待徐恒邈和崔凝安在厅堂内坐定后,贾林看了看身材挺拔的徐恒邈,不由地发出感叹,“一眨眼都过了这么些年了,小郎君便像院中那棵树一般越长越高了,如今是越来越高大威武了。先前听郎君说小郎君要到北地的军队去,原以为小郎君去个一年半载便回来,谁知隔了五年才回来。北地的风这么大,这么冷,小郎君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徐恒邈笑了笑,“开始去北地时确实不适应,甚至好几次都想着放弃回爹娘身边去了。大概是不服输,不想让我阿娘小看我,便强迫着自己再忍一些时日,先将眼前的困难克服了。不想后面的日子也不用数着过了,反倒是觉得在军营里十分有意思,便如同想起当初去投军的一腔热情,日子过着过着,便不觉北地苦寒了。”

    尽管徐恒邈笑着轻松,可是谁也不知这坦荡笑容的背后隐藏着多少辛酸的眼泪。如今的一句轻描淡写,许是忍了千次百次才能坦荡道出的。

    看见徐恒邈的笑容,贾林便觉得更心疼,伸手抹了抹眼泪,“小郎君真是长大了啊!”

    徐恒邈伸手替他擦了擦,安慰道,“好好的,贾叔怎么哭了。贾叔不必为我感到难过,如今我过得挺好的,您看,我还娶妻成家了,您应当高兴才是。”

    贾林拍了拍他的手,转悲为喜,“是是是,年纪大了便容易伤感。夫人果如传闻一般,貌美娴雅,与小郎君很是相配。我无妻无子,恕我逾矩,小郎君跟在我身边养过几年,于我便是最亲近的人,见小郎君成婚,我这心里实在是安慰。”

    崔凝安脸上的表情很是得体,见他说到动情之处,也起身安慰他,“贾叔放心,往后我都会好好照顾将军的。”

    贾林连连点头,“多谢夫人安慰,像夫人这样妥帖的人,没有人是不放心的。只是我许久未见到小郎君,言辞或许有些不当,也许会冒犯夫人,还请夫人见谅。”

    崔凝安摇摇头,表示不介意,“您是将军的长辈,自然也是我的长辈,我听将军说过很多有关您的事情。我不是一个讲求太多规矩的人,您觉得怎么舒服便怎么说就好。”

    贾林稍稍放松了些,照例询问徐睿识和平阳公主的近况,“郎君和公主身体都还好吧?”

    徐恒邈点了点头,“贾叔放心,我阿爹和阿娘身体都很康健。”

    再聊了一阵后,贾林便忙着张罗准备饭菜的事情。

    徐恒邈便带着崔凝安到别院里面走了走。

    院中种了一棵粗壮的桂花树,如今更是已枝繁叶茂,花开满园。即便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在树下轻轻嗅闻亦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芳香味道。

    一阵风吹过,带动枝叶乱颤,随之下了花雨。

    鹅黄的小花纷纷扬扬自空中洒下,一部分落在崔凝安的发顶和双肩,另一部分则细碎地掉落在地面。

    崔凝安伸手轻轻掸落小花,突起玩心,送到嘴边轻轻吹气。

    掌中的花瞬间奔逃于各处,如同纷乱糅杂的思绪一般被吹开了。

    崔凝安望着落在地面的小花,神情有些恍惚,只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感受到发顶轻轻的拉扯之感,崔凝安打了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步。

    正帮她挑下头上粘连桂花的徐恒邈见她躲得快,有些奇怪,“怎么了?”

    崔凝安的神情算不上自然,甚至是有些无故的心虚,“没什么,我头上的花是不是还没挑干净?”

    徐恒邈点点头。

    崔凝安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是自己伸手往发顶轻轻扫了扫,“我自己来便好,不必劳烦将军了。”

    徐恒邈觉得她突然变得这么客气,心里存疑。似乎是从今早开始便这样,但他往前捋了捋,自己好像,大概应该没有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吧?

    见徐恒邈愣了愣,崔凝安反应过来,猜想自己刚刚的反应大概是过激了。心中想着弥补,但又觉异样,只好随口问起桂花树的事。

    “婆婆喜爱桂花,公婆的园子里种着桂花,在此处的别院也种着桂花,大概都是公公让人种的吧?”

    徐恒邈松了一口气,心想大概是自己多疑了又接上她的问题,“是的。阿娘之前定也同你说过,她与我阿爹成婚时并不太高兴。我阿爹不是她心中所选之人,也不是她会喜欢的人。我阿爹不善言辞,与我阿娘所求的有趣体贴不太相符。但好在我阿爹虽然不怎么说话,该做的却一样都没有少。知道我阿娘喜欢桂花,便在各处种满了桂花,用桂花来做桂花蜜,酿桂花酒,制桂花香囊。我阿娘兴许是被我阿爹的细心打动,慢慢地便也接纳他了。”

    崔凝安若有所思地望着树顶上缀者的黄色小花,“公公婆婆的感情可真好。”

    徐恒邈向她慢慢走近,点头附和道,“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一直在向我阿爹学习,力图做一个让夫人开怀的好夫婿。”

    崔凝安垂下头,仿佛一枝折断的桂花枝并未答他的话。

    很快贾林便走过来让他们到饭厅去用饭,适时打破树下无言的沉默。

    用饭时,贾林端来一壶酒放在桌上,“这坛酒是很久之前酿下的,想着待郎君成婚后,便以此为贺礼,给郎君和夫人增添喜气,因此一直埋在树下,今日才挖出来,还希望郎君和夫人尝一尝这酒。”

    徐恒邈伸手触了触瓷瓶,是温的。

    贾林清楚徐恒邈的心思,“听说夫人不能食太多冷食,如今天气寒冷,这酒自然也是要热一热的。”

    徐恒邈端起酒杯尝了尝。

    是一种浓醇的酒味。温酒入喉,缓缓吞下,落肚也不觉烧心,舌尖后面便泛起淡淡的酒香味。

    崔凝安平日鲜少机会喝酒,即便要喝便也是浅尝一口,绝无贪杯之想。

    一是因为身体不好,不好喝太多冷酒冲撞,二是因为凉酒辣喉味苦,十分呛人。她实在是欣赏不了酒的味道。

    不想今日浅尝了尝,这酒的味道不辣嘴甚至还有些甜丝丝的,喝进去不觉不适。一杯下肚,反倒觉得全身都暖起来了。

    崔凝安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徐恒邈见状拦住她,“夫人,这酒虽然喝起来甜,但是还是有些后劲的,若是贪杯会醉的。”

    崔凝安嘴上没说什么,但趁他不注意时偷偷将酒杯移过来,一饮而尽。

    等徐恒邈要拦的时候已经拦不住了,崔凝安见他无奈,朝他摆了摆手,“两杯热酒而已,不会醉的,我从来就没有醉过。”

    徐恒邈凑前,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是吗?”

    崔凝安按下他的手,“我不会醉的,就喝了两杯而已,这酒与我之前喝的不一样,我不会醉的。”

    隔了一会儿,崔凝安的脸便开始发热发烫了,她用有些发凉的手摸了摸,皱了皱眉。

    徐恒邈见她的头像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便知道她的酒劲应当是上来了,便蹲下身要扶她回房间休息。

    只是醉了的崔凝安不太老实,走路摇摇摆摆。一时要挣脱他的手坚持自己走,一时又抓着他的衣袖让他牵着走。

    徐恒邈没了办法,地上的大青石板有些滑,怕她脚滑跌倒,索性就将她背起来。

    崔凝安双手环住他的双肩,头轻轻地垂下来,一动不动的,也不再说话了。

    走到半路,大概是风有些大,崔凝安发烫的脸慢慢凉了下来,只是脑袋还是晕乎乎的。

    半晌,徐恒邈听见背上传来的叹息声音。

    “你对我这么好,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对我这么好,你知道吗?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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