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空

    崔凝安闻声望过去,只见是杏儿提着一个大包袱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杏儿追到车前,也不愿再歇一歇,拉着崔凝安年的衣袖便恳求道,“娘子,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崔凝安怔了怔,仍旧打算瞒她,“杏儿,我只是与裴将军说几句话,没有打算到哪里去。”

    一开始,崔凝安便没有告知杏儿她要去随州这件事。若是杏儿知道了,定是会反对的。一则路途遥远,兜转几个州郡,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二则前方情况不明,也不知道随州营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与其去冒这个远行的风险,还不如老实待在都城等候消息。

    只是崔凝安如何能够什么也不做安心待在都城呢?她所爱之人遭此劫难,无论是生是死,她总要亲自前去。无论是还有一丝生机,还是去见他最后一面,她已经不能再等待了。

    她不想再从旁人口中听见徐恒邈的生死,她定是要亲眼去看他的。

    此刻,崔凝安已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倘若她什么也见不着了,她也一定要亲自将徐恒邈从随州带回来。

    是她亲手送走徐恒邈的,最后也总是要将他接回家的。

    杏儿摇摇头,依然紧紧地拉着她的袖子,“娘子,你我一同长大,你的心思我最明白,你便不要瞒着我了。无论你要去哪里,我总是要跟着你的,从小到大,我们从未分开过。我虽然不能帮上什么大忙,但我能照顾娘子的起居,娘子,你便带上我,让我跟着一道去吧!”

    崔凝安回握她的手,试图同她讲通道理,“杏儿,我也明白你的心思,只是此次远行,我们需得赶路,实在是不算得太平,我希望你留在都城,这样会让我更安心一些。”

    杏儿急得眼泪直落,“娘子,便让我跟着吧!你能忍受的,我如何忍受不了呢?若是留在这里,不知道你的去向,我是寝食难安,更何况,我的职责便是照顾好你,若是让你独自去了,我没办法跟自己交待,更没办法跟侯爷和夫人交待。”

    裴永知道崔凝安为难,但也出来打了一个圆场,“夫人,此行实在是路途艰辛,与我们一道去的,都是些粗人,只怕是不能好好照顾夫人,若是带上杏儿,我们会安心一些,您便答应带上她吧!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需得出发了。”

    崔凝安知道这话在理,明白裴永的顾虑,也知道自己的借口实在是太过拙劣,更是拗不过杏儿,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等到一行人离开都城,到达泽州后,便改走水路了。

    全程若是都走陆路,要花上十三、十四天的时间。若是既走水路又走陆路,最快十天便能到达随州。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要以最快的速度到达随州,泽州以丝绸贩卖为主,水路四通八达,水运兴盛发达,所以此时在泽州开始走水路是最上乘的选择。

    江河的冰已经融了许久了,已有很多船只在水面航行。裴永很快便寻了一艘船,稍作歇息后,等到傍晚,这艘船便开始出发。

    等上了船后,裴永将带来的行李包袱都检查清点好后才让船家开船。

    开船后,裴永又带着人到船上巡视了一圈又吩咐随从到船上各个点交替守着。

    等到将一切的事情都安排好后,裴永见崔凝安住的那间舱室还亮着烛火,便走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杏儿打开舱门,“裴将军,可是有什么事情?”

    裴永摇摇头又问,“夫人睡了吗?”

    杏儿答道,“还没有。”

    裴永点了点头,嘱咐了一句,“你记得将窗都关紧了,不然半夜若是起了风浪,便会有水从窗户打进来。等夫人睡下后,切记要将照明的烛火悉数吹灭。水上不比得在地上平稳,若是风来袭来,船身不稳,烛火被吹倒了,烧起来可就不好了。”

    杏儿屈身谢过他,“裴将军的叮嘱我记下了。时候也不早了,裴将军早些休息。”

    等送走裴永后,杏儿将门关上,转身走回舱室。

    崔凝安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烛火已经许久了。

    从刚刚燃着的蜡烛一直看到燃了大半截蜡烛已经燃尽,看着跳动的烛火,映着烛火的眼睛却不那么明亮了。

    杏儿知道崔凝安正伤心,心里也很难受,不过还是走过去轻声提醒,“娘子,时候不早了,应当要睡觉了。”

    崔凝安依旧一动不动看着烛火,嘴巴好像也变得麻木了,只一直絮絮答着,“再等等,再等等……”

    杏儿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崔凝安的后背,“娘子,这烛火看久了,需得休息一阵,不然眼睛要坏掉的。”

    崔凝安抬头望着杏儿,鼻尖越来越酸。靠到杏儿怀里的那一刻,眼泪簌簌便留下来了。

    杏儿见崔凝安的后背抽动着,什么也没有说,仍旧轻轻拍着她。

    从今日得知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开始,崔凝安就没有落下一滴泪。

    反倒是沉下心来计划如何偷偷跟上裴永,静心打算着如何去随州,去随州后要干什么。

    一时之间,万千思绪涌过,急需要她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似乎已经没有时间留给她掉眼泪了。

    直到现在,她真正踏上了去往随州的这条路,她便更加失魂落魄,一下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当下可以做什么了。

    积压的眼泪似乎在等待崔凝安引发,一直潜藏在眼中,流出来竟比她想象中要多上许多。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至桌上那截蜡烛燃至还剩小半截,崔凝安的眼泪终于流干了。

    “杏儿,我多想这两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只是一场梦。可是昨日我无数次合眼,睁眼后发现一切都是真的。我真的很自私,我不断地骗自己,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实在是承受不来梦醒后面对的一切……”

    崔凝安起了哭声,再也说不下什么话了。

    杏儿拥着崔凝安,不禁留下眼泪。

    “娘子……”

    杏儿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安慰她,在此时此刻,任何的安慰之词都显得那么地苍白无力。不仅不能起到半分消解崔凝安心痛之状,还会加深无妄之念,让她陷入更深的绝望中。

    那个传来的消息那么急切,那么真实,如何还能有回旋的余地?其实,崔凝安的心中也早已有了一个有关生死的答案。只是她还不甘心,不愿相信自己的判断,要亲自到随州走一趟断了自己的念想。

    既有前因,如今说的一切,只会更显言语无力。兴许,当下什么都不说是更好的。

    终于,崔凝安停了哭声,只静静地倚着杏儿,也不说任何的话。

    杏儿趁势将崔凝安慢慢扶起,带她走到床边,“娘子,现下已经很晚了,你该睡了。”

    崔凝安已经哭得失去了所有的气力,此时已经累极了。慢慢躺下后,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杏儿替崔凝安掖好被子,重重地叹息一句又坐到桌边,等那小半截蜡烛燃尽。

    夜色沉沉,唯有指引船只航行的灯火还亮着,整条船上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大的声息。

    连续两日的奔波,裴永显然已经精疲力竭了。他阖眼抱着剑,听着耳边略过的风声和水声。

    很快,耳边的风声和水声便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裴永,这件事情交由你去办我很放心。”

    “你若是还这么多嘴,我倒是要考虑要不要把你送回北地再磨多些日子。”

    “你行事切记要小心,无论对面的情况如何,都不要掉以轻心,完成任务固然重要,更重要的事要保全自己。”

    ……

    徐恒邈说过的一句又一句话,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变得格外清晰,在裴永的耳边道了一遍又一遍。

    裴永抱剑的手也不觉地随着水流轻颤。

    与他一同长到如今这个年岁的人,这个与他最亲最近的人,在他心中向来无所不能的人,怎么便受了重伤,时日不多了呢?

    裴永只恨自己当初没有一同前去,未能尽到半分保护之责。

    他这两日不断在想,若是当初他执意违抗徐恒邈的命令,偷偷尾随他到随州去又会怎么样呢?徐恒邈知道了,大概也不会罚得多重吧?

    大不了是挨几句训斥,或许也少不了严厉的责罚,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确确实实跟在郎君身边,人那个的事情都不能算是问题。

    如果他跟着一道往随州去,或许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即便发生了,有他在,兴许还是有一丝丝转机的,不是吗?

    想到这里,裴永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他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神通广大了一些,是不是把自己的存在想得太重要了?如今事情已然发生,他再去想那么多假设,想那么多的如果又有什么用呢?

    如今,他只希望这条船能行得快些,车马能跑得再快些,路途能再短些,他们便能快些到随州去了……

    他越想越心空,密密的水声荡过,却什么也填不满,只留下深深浅浅的水痕。

    ——咚咚,咚咚

    船底好似传来一阵剧烈的敲击声,这敲击声离船边越来越近,只是这敲击的力度随着猛烈的水流冲击,慢慢变弱了许多。

    裴永立马清醒过来,睁眼起身便提剑走到船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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