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

    许是吹了冷风的缘故,从宫里回来以后,崔凝安又大病了一场。

    旧疾未愈又添新伤,这场病来得异常凶猛,崔凝安被折磨得十分难受,已经卧床六七日了。

    在这昏睡的六七日里,府内准备嫁衣首饰的人也未能送到她面前,让她看看是否喜欢。崔夫人见女儿病得厉害,一面照顾她,一面替她打点准备婚仪一类的繁琐事务。

    期间徐恒邈来探过几回,又捎来了平阳公主嘱他带来的补品。虽未亲眼见到她,但也算是尽了未来夫婿的心思。

    孙皇后见崔凝安的病许久未好,十分忧心,又怕误了定下的婚期,便从宫中派了御医前去照看她。

    宫内来的御医给崔凝安下了猛药,以急攻毒,将她体内的污浊病气通通逼了出来。连服了几日后,崔凝安脸上也有了血色,身体也慢慢好转了。

    在御医的细心照看下,待到婚礼那日,崔凝安的身体已大好了。

    杏儿一早便催促崔凝安起身,许是因为睡了好些时日的缘故,崔凝安的身体变得懒了许多。杏儿叫了她几次都叫不起来,最后只能硬生生地找几个人将她架起来,这才好不容易起了床。

    用过丸子汤后,崔凝安才算完全清醒过来。

    等侍女服侍崔凝安沐浴净身后,崔夫人怕耽误了时辰,又亲自过来一趟并着几名侍女为她梳妆打扮。

    精心梳好的云鬓戴对称簪了一对红宝石如意金簪,鬓发前后交错簪着大雁流苏珍珠钗,耀眼夺目。眼皮上晕开的桃花色更为她添了几分妩媚。在桃花色的映衬下,原本被病痛折磨得黯淡无光的美眸也添了光彩,火红的颜色映着水光,更图惹人怜爱的小女儿神态。

    这样浓重的色彩,崔凝安从未在自己脸上见过,对镜照看时亦觉得有些神奇。

    几名侍女齐心替她套上沉重繁琐的婚服后,梳妆打扮才算是真正完成了。立于房中的新妇细腰乌发,杏眼生辉,显得格外光彩照人。

    站在一旁的杏儿连连惊叹。平日里自家娘子并不会穿色彩艳丽的衣服,她以为清水芙蓉只需素色装点便很美丽。太过艳丽的色彩只会染了她的出尘之姿。不想今日看见这样的颜色,竟也不觉违和怪异,倒是有种异于往常,难以言说的美丽。

    崔夫人见崔凝安已打扮好,抬手屏退房中服侍的人。

    崔夫人握着她的手,与她在床边坐下,“安安,今天你要出阁了,阿娘也没什么要叮嘱你的,只希望你嫁过去后行事定要小心。平阳公主和驸马都是极好的人,你嫁过去了,阿娘也很放心。只是这条路走了,便再无回头之路了。出了这扇门后,你便不再是崔凝安了。”

    崔凝安将手交叠在崔夫人的手背上,让她心安,“阿娘放心,我绝不会让宁昌侯府丢脸的。我也会好好保全自己,绝不会给爹娘添一分一毫的麻烦。”

    崔夫人抬手摸摸她的脸,尽是不舍,“你自小懂事,阿娘没什么不放心的。说到底,都是爹娘对不起你。”

    门外的催促声响起,将屋内的悲伤之色扫尽。

    崔凝安接过崔夫人递来的芙蓉团扇,举扇将姣好的容颜遮住。又在侍女的搀扶下,上了迎亲的花轿。

    在将军府等候的宾客早早光临,为的是见识近几年来,都城最盛大的婚礼。更想一睹新妇的容颜风采。接到邀请的宾客还未入门,便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等待即将进门的新妇了。

    徐恒邈为平阳公主独子又在军中立功,盛帝为了奖励他,早早便赐了他一座新府让他另立门户。只是徐恒邈孝顺,想着自己不常在都城,便先接了父母在新府安定下来。

    一来不辜负盛帝的赏赐,二来也可在回城时,享家庭之乐,三来新府也需要有人打点,在新妇未嫁入之前,便靠平阳公主打点新府。

    花轿在将军府停下后,便有人手拿花斗,向外抛洒彩果,谷豆,铜钱等物。

    崔凝安在杏儿的搀扶下,下了花轿,踩着地上铺着的青毡花席,举扇款款向前行。

    徐恒邈望着身边的新妇,心底好似生了一些安定的感觉。不知不觉放慢了步子,与她一道缓步走到堂前。

    众宾客的视线定格在新妇身上,只见她云鬓宽袖,手持团扇,正面虽看不清楚容貌,却能从侧面窥见绝色。

    平阳公主与徐睿识在堂上一东一西坐定。行过拜天地之礼后,徐恒邈同崔凝安一齐再拜高堂,最后夫妻对拜过后,才算是礼成。

    婚仪过后,便有人领着崔凝安往新房休息了。

    外面的喧闹声还未停止,想来徐恒邈应是在外面与宾客饮酒。新房内只余得崔凝安与杏儿二人,稍稍可以放松些。

    这团扇举了半日也有些累了,崔凝安便将扇子置于腿上又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

    杏儿掏出准备好的团糕,递到崔凝安的面前,“二娘,你今日便没怎么吃东西,已经这么晚了,想来是饿坏了吧!快先吃些东西垫一垫。”

    崔凝安从油纸里挑了一块雪白的团糕,继而咬了一口,又叮嘱了杏儿一句,“杏儿,往后可不许叫我二娘了,若被旁的人听去,难免会生疑。”

    杏儿屈膝称是,担心崔凝安噎着,便倒了一杯茶给她解渴。

    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这屋内的烛火也燃得更明亮些。

    门外有人喊了一句,“郎君至。”

    崔凝安忙用帕子擦了擦嘴,又从腿上捞起扇子,稳稳地举着,力呈一副娴静的淑女之态。

    杏儿快速地将东西收拾好又退到一边,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交拜礼礼毕,服侍的人尽数退了出去,又将房门掩上。

    听到门落锁的声音后,崔凝安的精神被提了起来。虽透过朦胧的扇面可窥见一二,但她还是微微垂着头,不敢抬眼窥看。

    眼中的暖黄色被一个移过来的黑影挡住,崔凝安的呼吸也随之一滞。

    举扇的手忽而被一只略有些粗粝的大手握住,那遮面的芙蓉扇也慢慢移下来。

    徐恒邈的眼神定在那张娇美的面容上,只略微看了几眼,又好似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了。

    不知道要说什么,谁先开口,又是一阵冷寂。

    徐恒邈只觉得有些局促,在房内四处张望,又像想起什么一般,走到桌边去。

    桌上放着一个精巧的食盒,徐恒邈将食盒打开,取了里面的清粥小菜出来。略有些生硬地开口,招呼崔凝安过来,“你,你应该还没用过饭吧?要不要来,来吃一点?”

    刚刚已经吃过两块团糕了,倒也不是很饿。只是徐恒邈开口了,崔凝安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到桌边坐下来。

    只见桌上摆着一碗白粥还有几碟爽脆的小菜,看起来像是一人的食量。

    徐恒邈将食盒放到一边,也坐下来,将碗移到她的面前,“我想着你的病应是还未好全,也许不想吃油腻的东西。如今天已晚了,想来也过了你用饭的时候,便先拿些粥菜来给你垫一垫。如果你不喜欢,我让厨房再去做。”

    崔凝安舀起碗中的粥水,摇摇头,“多谢,这样已经很好了。”

    屋内的气温慢慢热了些,徐恒邈的心情也放松了一点,见对面的人在埋头喝粥,不禁笑了笑。

    犹豫良久,他又开口问,“半月前你的病痛应也不轻吧?听我阿娘说,你到缘积寺去住了一段时间。我也许久没有到缘积寺去了。后山禅房离云山很近,听说会有野狼狸猫出没,不知在那里住可还安全?”

    徐恒邈用试探的语气问她,想知道她是否知晓蔓枯草粉一事。

    崔凝安的手抖了抖,面上却并不慌张,“今年的身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吹风受寒便会生病,我阿娘替我到寺里求签,说是城内喧闹纷扰,与我有所冲撞,对我的病情无益。要选一个少人的地方静养才是。阿娘见我久不能好,便听了寺内住持的话,送我到山上住了一段时日。不想下山后,病情还是反复竟又添了新的毛病。”

    之前也从未听到云山有野狼狸猫出没,为何徐恒邈会问这样的话,实在有些奇怪。不过老实回答就是。

    “禅房外面的围墙还是建得很高的,好像白日也有人巡查,从未听过有野狼狸猫出没伤人的事情。”

    徐恒邈若有所思,后又从袖中翻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崔凝安。

    看她的反应,应该是不知道有人在她的茶水里下毒了。也是,若是她早便察觉了,就会告诉宁昌侯此事,宁昌侯为了女儿的安危,定会找人将此事查个清楚,势必会闹出大的动静。可如今却不见宁昌侯府有动作,便证明宁昌侯府的人还不知道下毒之事,

    崔凝安谢过他并用帕子擦了擦嘴。

    随后屋内又是一阵死寂,安静得能清晰地听见蜡烛燃烧时发出噼啪的微响。

    风吹入窗,崔凝安便剧烈咳嗽几声。

    徐恒邈去给她倒了一杯茶,却见人往床边缩了缩。

    崔凝安接过热茶,小心翼翼地开口,仍是不敢看向他,“将军,我身上的病气未完全消了,怕将病气过给你。我还是去软榻那边睡好了。”

    其实这不过只是一个借口,崔凝安实在害怕与一个尚未熟悉的男子同眠共枕。又怕他看出自己的轨迹,说话的底气到底不足。

    见她抱了一张薄被便要走过去,徐恒邈伸手扣住她,“你还生着病,怎能让你去那边睡,还是让我去那边安置好了。”

    崔凝安实在心虚得要紧,说话也有些支支吾吾的,“这,这怕是不妥。我怎能让将军去那边睡?”

    徐恒邈对她笑笑,温和的笑意中似乎夹杂着说服力,让人顿觉安心。

    “你我是夫妻,无需去计较这些东西,待你病好了我再回去睡也是一样的。”

    见他的话说到这里了,崔凝安也不再拒绝他的好意了。利索地拆了钗环,卸下婚服又净面后,便裹着被子上床睡觉了。

    明明少了一个人在床上,床榻的位置应宽阔很多。但崔凝安还是缩到墙角,生生地让出一大块位置出来。

    徐恒邈望着背对着他的人,实在是觉得好笑,连带望向她的视线,也变得温柔许多。

    将灯吹灭后,屋内便完全暗了。

    躺在软榻上的徐恒邈也合上眼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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