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

    不知是歌舞迷人眼,还是交际应酬使人疲累。

    崔凝安从宫里回来后便无精打采的。

    正给崔凝安更衣的杏儿察觉出她的一样,一边服侍她脱下外衣,一边问,“娘子可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怎么从宫里回来便打不起精神?”

    崔凝安如同木偶一般呆呆地立着,任凭杏儿为她更衣,神情显得格外沮丧,“这回要出大事了。”

    正给她系衣带的杏儿动作一滞,有些慌乱地抬头看她,“娘子,可是今日宫宴上,被人看出什么端倪了?”

    杏儿的手心微微渗汗,飞快地往门那边看去。

    好在,门是锁着的。

    崔凝安坐到镜子前,抬手将耳坠拆下,长叹一口气,“不是宫宴,而是下个月的游猎集会,我必须得出席了。”

    对于游猎集会,杏儿虽未亲自去看过,但也有所耳闻。

    游猎集会便是宴请盛帝身边亲近的臣子,一道到郊外打猎避暑,也算是君臣同乐。

    每年宁昌侯和崔夫人总会带着崔凝英一道去游猎集会。崔凝英骑术了得,城中鲜少有能与她骑术并肩的小娘子。因此每年女宾赛马,若无强手,大都是崔凝英获胜。

    可崔凝安不一样,她自小便养在闺阁中,宜静不宜动。崔凝英有时会偷偷地带崔凝安到后院骑马,也是仅仅往前跑两步,活动筋骨而已。

    像赛马这样剧烈的比赛,崔凝安又怎么能参加?

    一场比赛,便能看出一个人的骑术高低。若以崔凝安现有的骑术,众目睽睽之下,如何不能被人察觉端倪。

    杏儿越想越心慌,净脸的帕子在手中扭了又扭,“娘子,你可有应对之法?这场游猎集会,真的去不得。”

    崔凝安接过那张帕子,将脸上的颜色抹净,“我也知道,这游猎集会我去不得,可我也推脱不得。太子和三公主发话邀我去,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杏儿定了定心神,绞尽脑汁给她出主意,“娘子,不如到时你装病,那便有不去的借口了。”

    崔凝安想了想,摇摇头,“不行,这几个月我病得太频繁了。若是因此事装病,惊扰了公婆,又要想办法去圆谎,不妥当。”

    杏儿将她头上的钗簪卸下,又道,“娘子,那你便假装崴脚了。不便行走,总不能骑马了吧?”

    过后,杏儿又沮丧地低下头,“不行,崴脚怎么装?上次的伤还是姑爷帮忙包扎的,真伤假伤,他一眼便能分辨出来。”

    这又是病又是伤的,自家娘子的身体才恢复了,怎么能再提这些忌讳呢?

    于是,杏儿伸掌拍了拍自己的嘴。

    杏儿说的没错,除非是患了伤病,否则如何能够推脱?但这些都是骗人的把戏,被人拆穿不说,更是将自己推出来引导别人对自己生疑。

    宁昌侯府的女儿一向身体康健,怎么偏偏就这几个月灾病不断呢?

    这不行,那也不行。那该如何避祸?

    崔凝安的思绪飘远,已经能想象出来众人发现她是顶替阿姐的冒牌货时的情形了。

    她又再度发了冷汗,嘴唇止不住哆嗦着。

    一旦事情败露,宁昌侯府定逃脱不了罪责,连死去的阿姐也免不了在身后遭他人非议。

    崔凝安更害怕,若是事发,她的夫婿,公婆会怎么看待她?

    她由始至终都是顶替阿姐姓名的冒牌货,永远都不会模糊了自己的身份界限去成为她。

    只是自己好像渐渐习惯了这府里的生活,也慢慢习惯了自己在扮演崔凝英这个身份。

    如果这精心酝酿的一切都被突然打翻了,身处残局的她根本无法收拾,也无力收拾。

    凌乱间,一阵轻柔的敲门声又将崔凝安从千头万绪中抽身出来。

    杏儿整理好神色,走过去给徐恒邈开了门。

    徐恒邈打量了她一眼,用极快的步子走过去,“今日见你好似没什么胃口,就夹了几箸菜,倒是喝了两杯酒。阿娘命人炖了汤,邀我们一起过去用晚饭。”

    崔凝安点点头,让杏儿进来给她重新装扮一番,二人才出了自家的园子。

    见二人来了,平阳公主邀他们坐下,又让霜华吩咐人将菜端上来。

    今日的菜色不同于往日,都是些清淡开胃的菜。

    平阳公主从霜华的手中接过盛好的鸡汤,又递到崔凝安面前,“午宴过后,晚上定是没什么胃口的,我怕你回来后便不想用晚饭了。所以我早早便让人炖好了汤,你尝尝。这鸡汤不油不腻,喝一碗还能压压酒气,这胃也能舒服些。”

    崔凝安低头谢过她,舀起一口尝了尝味道。

    汤里面的药材味道被鸡肉的鲜美中和了,汤汁浓醇,却不腻口。

    平阳公主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崔凝安的碗中,“今天累坏了吧?快吃点肉补一补。”

    崔凝安舀了舀碗里的汤,摇摇头,“多谢婆婆关心,我还好。”

    平阳公主突然想起前些时日的事,顺势问了一句,“那沉香香料铺子的事情可解决了?”

    徐恒邈应道,“来报信的人说,被抓进去的妇人受不了刑罚,将沉香香料铺的底细全都吐得干干净净。说是他家的掌柜与杨府负责采买的人有勾结,所以才能稳住铺子的根基,后又使了同样的手段陆陆续续收卖城中几户负责采买的下人。除此之外,他又靠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打压吞并同行,见别家生意有起色了,便去暗中破坏,妄图扩大自己在城东香料生意的利益版图。一桩又一桩的罪落下,虽不会得重刑,但难保别人不会花钱让他在狱中受尽折磨。”

    平阳公主像是出了一口恶气一般,“那可太好了,也算是让他得到了报应。他这家倒下了,其他各家才能重新立起来。”随后,见她又抬起手,“等等,杨府,是哪个杨府?”

    徐恒邈不觉意外,平淡道出,“是户部主事杨成文的府邸。”

    听见这个名字,平阳公主变了脸色,脸上一脸愤恨不平的表情,“难怪会有此歪风,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府中负责采买的下人有此黑心肝,也属实难怪。”

    徐恒邈给她夹了一块牛肉,劝她消气,“阿娘,你还记恨着他呢?”

    平阳公主脸上浮上一抹冷笑,“你倒是忘得干净,可我却一直记得。你在北地驻军,身处宁国土地,可却不太平。两年前你们与珲曜国打了一仗,元气大损,又赶上最冷的时候,药粮钱都紧缺。偏是这个杨成文三番五次弄出些幺蛾子,有意拖慢调动临近州府支援你们的车马的进程,否则你怎么会病了大半个月,还险些丧命了?你身为军中统领险些便熬不住,你底下的人的处境也可想而知了。你说说,我该不该恨他?”

    两年前,确实是徐恒邈过得最苦的时候。

    珲曜国政权更迭,国中大乱。不知道是哪一方人趁乱打着王军的旗号,要进犯北地的土地。

    主帅突染重疾,无法指挥兵马。徐恒邈只能临时挂帅,指挥将士苦苦坚守三日,十分艰难才抵挡住他们攻势。后观其军心异动,徐恒邈趁势挥剑反攻,这才将那群名义上的王军打跑。

    可他到底经验不足,经此一仗,损失惨重。又恰逢遇到最冷的时候,军营里外伤未愈,又得了伤寒的士兵不在少数。可储存的物资都已所剩无几,若再不得支援,恐怕是再难熬下去了。

    发回朝廷的信早早便到了,却迟迟未听到调动物资车马何时抵达的消息。徐恒邈没了办法,只得拖着病体强撑 ,一面等待消息,一面再派裴永到临近的州郡打探消息,看看是否能先借调物资。

    好在临近的灵州州府先斩后奏,将物资调动过来,解了徐恒邈的燃眉之急。否则,他大概也没有命活着回来了。

    盛帝得知消息大怒,以办事不力为由,让杨成文连降三级官职,以儆效尤。

    每每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平阳公主的眼圈就发红。

    她捧在手心中长大的孩子居然被小人折磨得险些丧命,这口气,她怎么都咽不下去。

    可到盛帝跟前告状时,盛帝却对她说,杨成文的父亲是开国元老,皇族不得不顾全杨老将军的面子。若因此事严惩杨成文,那朝中与杨家有牵连的人势必会有一番动作。若不能此时一口气将根基砍干净,那便只能在静待的时日里耐心磨刀,只待一刀砍断一切那日。

    平阳公主也明白要顾全大局,只是如今不能动手,实在是恨得咬牙切齿。

    时至今日,平阳公主对杨成文的恨意依旧有增无减。亏得这次皇后寿宴没有邀杨成文来,否则,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忍住脾气,不在大殿盛怒离去。

    徐睿识伸手轻拍妻子的后背,让她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公主,可切勿为了这样的小人生气,气坏了身子那可就不值当了。这类小人,迟早会得报应的。”

    平阳公主哭笑不得,“敢情是只有我一个人在生气吗?你们父子淡定从容,就跟无事人一样,倒像是显得是我无理一样了。”

    徐恒邈一本正经地抱拳,在饭桌上向平阳公主行礼,“阿娘为我出气,我感激不尽。陛下也说了,还未到除去的时日。阿娘,那我们便先不要着急,耐心等待便是。”

    看着徐恒邈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倒像是杨成文明日便会遭报应。平阳公主无奈地耸耸肩,“是是是,静待,静待。”

    哄好了平阳公主,徐恒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他的余光扫过崔凝安时,却瞥见她的眼中亮起一丝诧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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