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

    雨已经停了一阵,没了淅沥的雨声,屋内显得更为安静。

    崔凝安将手中的帕子折了又折,翻了又翻,始终不能安心。目光仍牢牢锁定在平阳公主翻看的账本上。

    平阳公主细细翻看账本,神情很是专注。站在一旁的崔凝安便更加紧张,手中的帕子便捏得更紧。

    好不容易听见合上的书页声,崔凝安却更放松不得。

    平阳公主让她到身边坐下,又拍了拍账本对她点点头,“你才学了一月有余,这府上的开支便比上月少了些,阿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过有些地方无需太过节省,待改日我再与你细说。”

    徐睿识喝了一口茶又笑道,“你方才翻看账本的时候表情严肃,像是要挑她什么大的错处,可把凝英吓坏了。”

    平阳公主将账本放到一边,捂着嘴笑了笑,“驸马这么说,可是在挑拨我们婆媳的关系?亏你没在我翻看账本的时候挂着脸,不然阿英怕是要吓出冷汗,日后都不敢来我们这里了。”

    崔凝安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浮现出来。

    “公公婆婆说笑了,我只是怕辜负了公婆的嘱托,又怕出了什么错漏,故而有些紧张。”

    平阳公主摇摇头,“阿英,你才刚学没多久,出些错漏也是正常的,何况你做得这么好,哪有什么错处给我挑呢?好孩子,你就是太谨慎了,谨慎些固然是好,但没必要事事谨慎,这样提着精神多累。你在我们面前就如女儿一般,不必如此。”

    崔凝安点头,“是,婆婆说的话我记下了。”

    平阳公主往门口探了探,却还没见到霜华的身影,她便招手唤映红过来。

    “映红,你去看看霜华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怎么去厨房这么久还没回来?”

    映红正要出门去寻霜华,却见霜华端着点心进来了,二人险些撞上。

    霜华侧着身子躲过,后又快步走上前将点心撞上。

    平阳公主问,“霜华,怎去了这么久?可是出了什么事?”

    霜华摇头后又点头,绕得平阳公主有些晕。

    “你这丫头,又点头又摇头的是什么意思?”

    霜华走得太急还未缓过来,待她呼吸顺畅后才答道,“回公主,方才我到厨房去的时候碰见郎君了,我看他淋了雨,像是有些难受,又咳了几声怕是要着凉了。我便让厨房给郎君熬一碗姜汤驱驱寒气,所以回来得便慢一些。”

    平阳公主惯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这个阿邈,这么大人了,下雨天不撑伞便出去了,等会染病了他便知道厉害了。阿英,你离他远一些,可千万别被他传染了。”

    徐睿识将茶盏放下,有些担心,“这孩子,平日也不抱病喊痛的,身体一向健壮,怎么淋了些雨便咳嗽了。公主,怕是真的淋坏了,要不我们去看看?”

    平阳公主见他起身,伸手按住他让徐睿识坐下,“驸马何必大惊小怪,淋雨着凉有些咳嗽也是正常的,没事。再说了,我们又不是大夫,去瞧他也没多大用处。等他喝一碗辣辣的姜汤后就没事了,你放心吧!”

    崔凝安此时已坐不住了,起身便要告退。

    “公公婆婆,我先回去看看。”

    平阳公主和徐睿识点点头,目送崔凝安离开。

    待人走远后,徐睿识有些沉不住气了,“公主,你一向紧张阿邈,真的不过去看看吗?”

    平阳公主看破不说破,嘴边的笑意已是掩盖不住了,“阿邈难道是真想让我们知道吗?”

    徐睿识一头雾水,“公主,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平阳公主解释道,“从大门回他们的住处,最快的路便是经池塘那一条路。一个淋雨受害的人,怎会舍近求远,会绕到厨房那边回去,又正好撞上了霜华?我看,是他知道阿英在我们这,故意向霜华透露,想让阿英回去心疼心疼他呢!”

    徐睿识恍然大悟,“我说呢,阿邈哪有那么脆弱。平日在军营里日晒雨淋,刀伤剑伤的都不见他皱眉抱怨。怎么才出去一会儿便说着凉难受了,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被平阳公主这么一点透,霜华又问,“公主,那姜汤还要熬吗?”

    平阳公主点点头,“这汤要熬,熬得浓些才好,最好当着阿英在的时候端进去,让阿邈当着她的面喝下,他才能好得快些。”

    许是感应到平阳公主拆穿了他的谎话,躺在床上的徐恒邈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惹得裴永有些怀疑徐恒邈是不是真的受寒着凉了。

    人应该还没有这么快回来,徐恒邈留裴永在屋内又说了一会儿话。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先前的推测有错漏的地方。”

    裴永见他坐直了,便凑得近了些,“不知郎君又想到了什么?”

    徐恒邈扫了一眼门口的方位很快压低声音,“不论他是自尽还是他杀,重要的是,他或是他背后的人已经发现我们在盯着他了。若是如此,那么在他死之前,他或是杀他的人已经将屋内清理好了。我们看到的,不过就是他想让我们看见的。那几块玉石的光点虽对得上阿英的行动轨迹,但却颇有蹊跷。短短两月,他们便对阿英下了两次手,安排缜密,下手极快,应当是急于杀她的,若等到到承州,端州,更不知道是何时。因此,在这两地下手,并不能达到求快的目的。”

    裴永想了想,“郎君,若是按您这么说。求快且下手稳妥,最好对夫人下手的地方便还是在这都城之内。那屋子想让我们看见的,不过是想着迷惑我们。让我们对承州,端州有戒备了,却忘记在眼前设防,那么这样一来,他们便更容易得手了。”

    裴永有些生气,便骂了一句,“这些珲曜国的人真是黑心肠。前些时候与他们交战的时候便知道他们狡诈,没想到竟然能将算计到如此地步。我们当下对他们为何下手没有一点头绪,他们又是珲曜国的人,关系错综复杂,一时想要查清怕也是难。这样防着,不能进攻直击要害,实在是憋屈。”

    徐恒邈深吸一口气,表情并不轻松,“多防备些总是没有错的,日后我们要更小心行事。即便眼下我们抓不住那人,难保日后他不会露出什么马脚,那便看看他们的命能活多长了。”

    裴永望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郎君说的话,我记下了。”

    屋外的脚步声一点点地近了,裴永竖起耳朵听着,忙挥手让徐恒邈躺下。

    徐恒邈盖上被子的那一瞬,崔凝安刚好进屋了。

    见崔凝安来了,裴永忙退到一边。

    “将军,你怎么样了?”

    徐恒邈摇摇头又咳了几声,“没事,就是淋了雨有些着凉了,我躺一会儿就好。”

    崔凝安又问,“要不要去请大夫来瞧瞧?”

    徐恒邈拒绝地很果断,“不必了,只是着凉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裴永走过去,请崔凝安借一步说话。

    “夫人,郎君淋雨后其实已有些不适,只是强撑着不说罢了。他在军营里也这样,除非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否则绝不请大夫来。夫人也不用太担心,说不定他躺一躺便好了。可别请大夫来了。”

    崔凝安觉得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不请大夫来能行吗?若是染了风寒又发热可怎么好?”

    裴永暗地抹了一把汗,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那,那夫人便等严重了再请大夫来吧!我跟在郎君身边这么久,从前他这样我也见过,此时,应该是不用让大夫来跑一趟的。”

    还没等崔凝安再问什么,裴永便寻了一个借口,一溜烟便跑没影了。

    过了一会儿,映红便端着一碗姜汤进来了。

    “夫人,姜汤已经熬好了。”

    崔凝安招手让映红走过来,从托盘中端起那碗姜汤递到徐恒邈面前。

    “将军,快趁热喝了吧!”

    热辣的味道扑面,徐恒邈变了脸色,“这碗汤到底是放了多少姜去熬的,看起来便很辣,我方才便说不喝了,让霜华别费工夫了。端走,我躺一会儿便好了。”

    映红站在原地,并不打算将姜汤收回去,“郎君,公主吩咐过,要放多一些姜进去熬才有效呢!您便将汤喝了吧,我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徐恒邈背后一阵发凉。他知道平阳公主定是看穿了他的招数,才故意熬了这么一碗浓汁让他服下。

    崔凝安双手捧着碗,再端到徐恒邈面前,“将军,你喝了,我们也能放心些。”

    徐恒邈有些为难。对上崔凝安那殷切的目光,倒是生了几分心虚,犹豫几下后便接过那碗姜汤一饮而尽了。

    映红将瓷碗收回去,很快便退下去了。

    崔凝安将一方帕子递过去,又说,“将军好好休息,我去让厨房换一些口味清淡的饭菜过来。”

    她刚要走,徐恒邈便拉住了她的手,“夫人,你先坐下,我有事要问你。”

    崔凝安点点头,在他旁边坐下。

    “不知将军要问什么?”

    徐恒邈将被子掀开,坐得笔直。

    “夫人交的朋友里面,可有不是宁国人的人?”

    崔凝安被问得一愣,眼睛飞快地眨了眨。

    好端端的,徐恒邈怎么问起了这个?可是觉得她有些奇怪,又去将阿姐的好友仔细查探一圈,看看与她的回答是否对得上?

    崔凝安眼神闪了闪,又低下头,“应该,应该是没有的吧?与我交好的人不算太多,都是自小便认识的人。如果我真认识除宁国以外的人,也是一面之缘,应该也算不上朋友吧?若是算上阿碧雅,那还是有一个的。”

    崔凝安的回答很聪明。未一口咬定是认识还是不认识,若是真要追查起来,无论有否,她的答案也不能算是错的。

    徐恒邈的表情变得更为凝重。

    看样子,崔凝安应该是不认识珲曜国人的。这样一来,珲曜国的人想要杀她的意图便更不明确了。

    既与宁昌侯没有瓜葛,又不是崔凝安认识的人。看来在崔凝安这一边,是探不出什么线索能够追查了。

    崔凝安见他不作声,也提着一口气,“将军,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徐恒邈怕她多心,又竭力解释,“没什么,只是珲曜国的二王子两月后便会到宁国来。我想着,如果夫人认识珲曜国的友人,说不定会知道一些相关的礼节,我也能提前做做准备。”

    崔凝安暗地里歇了一口气。好在不是对她生疑了。

    不过,她又很快反应过来。

    徐恒邈驻军的地方离珲曜国不是很近吗?驻军三年,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珲曜国的风俗人情的。怎么还需要从她这里探听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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