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

    大殿内燃着的木质香味透过大门缓缓飘出,还未走到殿门口,浑身的精神便被这香味吊起来了。

    内侍石都早已在门口等待,见徐恒邈来了,马上将他引进殿内。

    盛帝正神情专注地坐在软榻上看书,石都通传了一声,他才慢慢抬头望向屈身行礼的徐恒邈。

    “阿邈来了。”

    盛帝抬手让他起身又再看了他一眼,“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前几日你没有进宫来,却听你阿娘说你受了伤,不便进宫,我本还想着去让一位御医来替你看看,但你阿娘却说你这伤不算严重,养养就好了。”

    徐恒邈屈身应道,“多谢陛下关心,原是前几日去射箭时不小心,才导致旧时的伤口裂开。确如阿娘所说,多休息便好,并不算什么严重的事。”

    盛帝放心地点点头,招手让他坐过去。

    将书放到一边后,盛帝才开口与他说话,“今日我召你入宫,一来是想亲眼看看你的伤情如何,而来,是有事与你商议。”

    只见盛帝将目光移向桌上的棋盘,手指轻轻地摩挲一侧棋盘上的黑子。

    “这棋盘是杨老将军临终前托人交给我的。我以为这是个普通的棋盘,是他留给我的念想之物,便收到一边,没有再细探。”

    徐恒邈问,“不知陛下为何又将棋盘找出来了?”

    盛帝指引徐恒邈往棋盘上看,“我突然想起,若这棋盘真是杨老将军留下的念想之物,直接将空的棋盘送过来便好,为何会在棋盘上摆着黑子与白子?可若说是杨老将军想通过这棋盘告诉我什么话,我又找不到一点眉目。你看,黑子白子各于棋盘左侧右侧,竖形一子排开。白子是白子,黑子是黑子,并非是对弈的状态。况且,这也不能算作是一个棋局,根本无法可解,就像是孩童过家家一般随心所欲摆放,没有任何章法。”

    徐恒邈认真观察着棋盘。棋盘上所显,与盛帝所说并没有什么出入。

    左侧竖形排了十二枚黑子,右侧竖形排了十二枚白子,黑白相对,确实并不能算作是一个棋局。

    可这棋盘上的黑子白子究竟想说什么?

    徐恒邈没有半分的思绪,目光只落向棋盘上交错纵横的黑线。

    他将棋盘移到面前,在移动间,却觉得这个棋盘比常用的棋盘像是要轻一些。

    再用骨节敲了敲棋盘,木质的棋盘便传来一阵清脆的回响。

    徐恒邈伸手敲了敲面前的矮几,声音沉闷,敲击的力度像是透不进木质纹理内。

    盛帝觉得徐恒邈的动作有些奇怪,“可是发觉有什么问题吗?”

    徐恒邈一面将棋盘上的棋子扫下来,一面回答,“陛下,我看着棋盘,好像并非是实心的。”

    将棋子扫尽后,徐恒邈将棋盘翻转过来,棋盘底部像是比棋盘表面的那一层要小一些。

    就好像是一个盒子,棋盘底部是嵌在刻有黑线一侧里面,底部与表面的一层有四道并不算明显的缝隙,不仔细去看根本发现不了。

    徐恒邈尝试将这棋盘盒子打开,无奈虽有缝隙,却镶嵌地极为紧密,强硬打开是行不通的。

    石都见状,命人寻了几块小铁片来。

    徐恒邈接过铁片,颇费了一番工夫,才沿着缝隙将棋盘撬开。

    将二者分离后,却见有一张字条卧在棋盘底部内侧。

    盛帝拾起那张字条,打开来看,只见字条上写着:

    屋檐之下,平地之上,庙宇一间,内含真言。

    盛帝认得,那确实是杨老将军的笔迹。也就是说,他原本就是想借着这个棋盘传递消息。

    只是这条字条出现后,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盛帝看过后,将字条递给徐恒邈,“杨老将军果真是藏了东西在里面,只是我实在是不明白他想告诉我什么。”

    徐恒邈细细读了几遍,还是一头雾水。

    他将字条摆到一边,再将棋盘翻转过来,复原刚刚黑子白子的摆位。

    或许,这棋盘上的黑子白子能够解释字条的内容。

    盛帝望着棋盘想了想,说道,“依照字条所写,庙宇便给了我们一个确切的地点,或许消息便藏在这里。可是这间庙宇在何处,我们现在无法得知。总不能先将都城内的寺庙都翻一遍吧?这样闹出的动静未免也太大了些。这样没头没尾地找,终归不是一个办法。”

    徐恒邈盯着黑子白子,也没有想出什么。

    “陛下,若真有消息藏于寺庙。那这间寺庙必须是杨老将军十分信任且经常上香之所,否则他怎么可能保证这消息藏在这里是否安全?”

    盛帝看了一眼石都,石都马上会意。

    “据奴才所知,杨老将军生前经常到明台寺和白马寺上香,其余的便没有听见什么消息了。”

    盛帝点点头又吩咐道,“你派人悄悄往这两个寺里打听,看看杨老将军是否跟寺庙里的谁透露过什么消息。切勿直接言明身份,一切都要静悄悄的,不许张扬。”

    石都领命,很快便离开了大殿。

    徐恒邈转而去思考字条上的内容。

    屋檐之下,平地之上。

    若是真的踏入寺庙的宝殿,不都是踩在平地之上,立于屋檐之下吗?

    那这么说究竟有何深意?

    杨闻善将字条藏在棋盘里又托人送到盛帝手上,分明就是不想旁人知道他要对皇帝说什么。这与其说是提防别人知道字条的存在,字条的内容,不如说也是在提防自己的儿子杨成文。

    倘若真的是要到庙里去找东西,那棋盘上的黑子和白子又是什么意思?总不可能是要到庙里去找会下棋的人吧?

    若真是如此,大可摆一个残局让人来解,总不可能没有章法地在棋盘上摆放黑子白子,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直觉告诉他,消息的藏身之地与棋盘所显一定有密切的关系。但目前全然没有头绪,更不知去哪里搜寻。

    这件事情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有什么眉目的,只能等石都探听消息回来,再做定夺。

    盛帝留徐恒邈喝了几杯茶后,徐恒邈才从殿内离开。

    本想着沿路返回出宫,但在半路却被孙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月芙拦住,说是孙皇后邀他过去喝一杯茶。

    正在修剪月季花花枝的孙皇后听见宫人回禀,放下手中的剪刀并让侍女将晾好的茶端进来。

    月芙请徐恒邈入殿。

    孙皇后见徐恒邈邀行礼,向他摆了摆手,“你还有伤在身,便不必拘礼了,快到这边坐。”

    徐恒邈微微俯身向她致意,“谢娘娘。”

    孙皇后喝了一口茶后方与他叙话,“阿邈,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那日见你和阿英没来,我估摸着,你应该是伤得不轻。”

    徐恒邈答道,“娘娘放心,是射箭以致旧伤复发,伤口撕裂,不过现在好多了。前些日子痛得不能下床,阿英在府中照顾我,所以便没有亲自来给太子和太子妃贺喜,是我的失礼。”

    孙皇后摇摇头,笑了笑,“傻孩子,一家人哪来的这么多规矩。你有心贺喜,但却有伤在身。人没到,心意到了也是一样的。将来孩子出生,你们还怕没有贺喜的时候吗?”

    徐恒邈点点头,“娘娘说的是。”

    孙皇后放下手中的茶盏,向候在身侧的月芙使了使眼色。月芙会意,将小桌上的两个匣子拿了过来。

    孙皇后将两个匣子打开后又推到徐恒邈面前。

    一个匣子内放着一对华贵的花鸟鎏金宝石银钗,另一个匣子里则放着一条素雅的红石榴珍珠链。

    “上回你阿爹阿娘来给太子妃送礼,按照规矩,我是要给女眷回礼添喜气的。这是我命匠人打的鎏金银钗,是依照公主喜欢的样式打造的。这一条珍珠项链便是回赠给阿英的,样子清新淡雅,戴在她身上应该会很好看。原想着派人送到你府上的,但听说你今日进宫来了,我便省去派人的麻烦了。”

    徐恒邈收下礼物又谢过孙皇后。

    孙皇后打听了一句,“你近来和阿英还好吧?”

    徐恒邈嘴唇动了动,淡淡答道,“还,还不错,多谢娘娘挂心。”

    他鲜少觉得自己的回答缺乏底气,起码到这一刻,他是心虚的。

    这几日的崔凝英很奇怪,但他却说不上哪里奇怪。

    他问一句,她便答一句。既不多说,也不多问,有来有往的,也还算和谐。

    偶尔恍了恍神,从她的眼眸中似乎读出那日在寺庙与她相见的忧愁与不安。这种情绪,似是比初见那次更为浓烈,即便她隐藏得很好,但还是能被他看穿。

    他试过问,她却不愿意多讲,过了一阵便寻了个别的由头离开了。

    杏儿是个守口如瓶的小丫头,从她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来。

    徐恒邈莫名觉得身边的冷气再起,似乎比他刚刚接触崔凝英时还要再冷一些。无形之中,四处好像起了看不见的高墙,她不愿意走出来,也抗拒他走进去。

    徐恒邈翻来覆去想不明白,这几天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为何崔凝英又变回从前的模样?

    远远地瞥你一眼,近处抬眼看你,都像是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既不是喜也不是悲,只是淡淡的冷冷的,难以将自己的亲密信任托付于人,潜藏着初嫁入徐家时的不安。

    虽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却没由来地觉得与她站得很近,却见周遭升起的冷气将他们隔绝开来。这种距离,看不见,摸不着,让人陷入一种无解的苦痛之中。

    难道是她察觉到了珲曜国奸细要杀她的事情,恨他隐瞒此事,所以生气了?

    但此事他隐瞒得极好,连爹娘也不曾知道,她又怎么会得知?不可能,或许是别的缘故。

    孙皇后的话将徐恒邈从厚重繁杂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你们相处得好我们便安心了。只是阿邈你要记着,阿英毕竟是个小娘子,心思多变敏感也是有的,在家中千宠百爱地长大,难免会任性一些,若是对你发脾气了,你要多包容她一些。夫妻相处之道,以包容为重。不能事事都争一个高地,该退让的时候还是要退让,等情绪消下来后再好好谈一谈,困难便迎刃而解了。”

    徐恒邈顿了顿,心中的沉重像是排解了些。

    “是,我定谨记娘娘的肺腑之言。”

    抬头往前看时,徐恒邈的视线被不远处的画屏吸引了。

    一扇画屏分画花鸟鱼虫四面,栩栩如生,山野之趣便在屏风上显露出来。

    凑近些看,好像看见画屏上还附有一首小诗。字迹行云流水,精熟之至。

    “娘娘殿内摆着的画屏,不知是哪位名家之作?”

    孙皇后朝前望去,浅浅笑道,“我看你是被外头的太阳晒晕了,连你夫人的字迹都认不出来了。这幅画屏是前年阿英画好送来的,我十分喜欢,便将她的画屏摆在这里了。”

    徐恒邈顿了顿,却将目光锁在那一首小诗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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