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画技的确是神乎其神，但隐匿于色彩之中勾勒雏形的线条，亦成为了这幅画的根本所在。”
卿华楼的速度很快，褚姲刚拍下不久，秋风的画就送到了自己手边。
近距离观察后，褚姲更加确定了这幅画，并没有这么简单。
“虽然依然洁白美丽，可是莲花浑身的脉络，都已经被沾染上了泥土，不是出淤泥而不染，这多莲花，早就已与泥潭融为一体了。”
李青妍看着褚姲，心中五味杂陈，尽管自己极力克制，可眼中不禁露出复杂。
就在此时，褚姲却突然抬起头来与自己对上视线。
乌黑的眼眸与其手中同色的画卷一样，却又不一样。
带着莫名的透彻晶莹，不带丝毫情绪，如神明一般冷漠，高高在上地旁观着、静静地映射着所见。
李青妍从褚姲的平静如水的瞳眸中，看到了怔愣的自己。
李青妍不由感到些惊悚，艰难地扯了扯已然僵硬的嘴角，出声道：“……怎么了？”
“没什么。”
褚姲收回视线，将手中的画卷不紧不慢地卷了起来。
“只是觉得这位秋风，的确是一位令人一眼难忘的存在。”
“哦？殿下这么说，是适入不了殿下的眼吗？”
邬适听到褚姲这么说，眼中带着些不满，直起身子朝褚姲的方向靠近了些。
褚姲看着邬适，觉得这个人性格挺怪异的。
一会儿带着玩世不恭的随意感，一会儿又像孩童般对奇怪的地方斤斤计较。
“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这么说。”
邬适似乎是感到无趣，亦或是看出了褚姲的敷衍，撇撇嘴又倒入椅子之中，捂着嘴咳了两声。
褚姲将画卷妥善放好后，拿起茶壶将邬适杯中的茶添满，往邬适的方向送了送。
“身体不好就少说话。”
邬适眯起眼睛，面带笑意伸手够起茶杯握在手中。
杯壁很是滚烫，但邬适毫不在意，抱着茶杯倚在椅子之中，像一只贪恋阳光温暖的猫，拖长的语调似调情一般。
“殿下这是在关心我吗？”
一个大男人，说话黏黏糊糊的。
坐在邬适旁边的桑沐，不由面露嫌弃地瞅了邬适一眼，默默挪了挪身子，一口吞掉了手中的点心。
褚姲不为所动。
要她妖娆起来，别说一个邬适了，十个他都比不过他。
“你也可以理解为，我让你少说话，少做勾引我的做派。”
褚姲顿了顿，补充道：“你不是我的菜，我就是这么坦率。”
邬适：……
邬适放下了茶杯，脸上的笑意依旧，只是眼中的笑意消退了些，问道：“那谁是殿下的菜？那位蔺小将军吗？”
还不等褚姲回答，邬适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
“他到底那里好？以前就罢了，现今殿下还如此地对他念念不忘。”
褚姲一时没反应过来，邬适为何对蔺平阳的恶意这么大，但褚姲觉得她有必要让邬适明白一点。
“没错！”
众人：？！
褚姲倏然站起身来，一脸悲悯地俯视着邬适。
“是本君那么多的冷漠，让你感觉无比的失落。”
褚姲伸出右手在身前划了一圈，邬适额前的发丝随着褚姲动作煽动的风乱了一瞬。
邬适：……还好他窝着。
褚姲的话语带着叹息：“不过，一个仙君的心，不会为了一个人而停止博爱。”
褚姲话音一转，有深以为然道：“野蔷薇的确是有几分钓人的手段，但是本君不会对偏爱任何一个人，也不会对某人念念不忘。”
众人：……很难信服。
“本君心怀天下，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
褚姲挺胸抬头，正义凌然地道：“况且，只有无能为力之人才会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
“但本君是什么人？以本君的实力！”褚姲伸出右手用力握紧，振振有词：“本君全都要！”
众人：……你直接说你贪心他们都没这么难受。
“就算如此，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入得了本君的法眼。”
褚姲看向邬适：“本君承认，你的确是有几分姿色，可本君一向不以貌取人。”
邬适：……
他说一句，褚姲回了他十句，一时分不清是赚了还是亏了。
褚姲收拳，昵了一眼动作僵硬的邬适，突然又摇头叹息道。
“虽然只要见到本君的人，都会为本君拜服，但你藏到心里就可，下次莫要让本君听到这些。”
她不爱这种为她争风吃醋的场面。
说罢，褚姲便拿着画卷拂袖而去。
雪白的衣袖落于褚姲身后半步，位置精妙，把褚姲的不屈与无奈体现地淋漓尽致，不枉褚姲在脑中算了半天力度，刚刚好。
但事与愿违，她才走了两步，被刚才送画的人给拦了下来。
“殿下，我知道你激动，可是您先别激动。”
褚姲：？
见褚姲果真停了下来，认真等着自己的后文，小厮有些惊讶，但还是解释道：“您手中这幅秋风先生的画，货您是到手了，可钱还未两清呢。”
“这有什么？”
一国帝女怎么可能出门带钱，要带也是万婵带。
褚姲拿着画，转身眼神示意站在身后的万婵来付钱。
见万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褚姲以为是自己的暗示不够明显，眼睛的动作又大了些。
万婵不忍直视地从挤眉弄眼的褚姲身上移开视线，叹了口气后，慢吞吞的走上前，附在褚姲耳边轻声说道：“殿下，咱没钱。”
褚姲：？？？
褚姲是万万没想到啊，原主堂堂一国帝女，没别人嚣张就算了，也没钱，那她有什么？？
……哦，恋爱脑。
饶是褚姲此刻也有些无言。
该不会把钱都花在男人身上了吧？！
给男人花钱，倒霉一辈子！
原主怎么就不懂呢？
而且她也没见野蔷薇身上穿金戴银，有啥贵重物品啊，就挂在马身上的刀看起来值钱。
百花仙君真是见了鬼了！
见主仆二人神情淡然地站在原地，就是没有动作，小厮又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褚姲。
“殿下？您看……”
短暂的沉默后，褚姲和万婵齐齐转身，褚姲坐回了原先的位置，万婵站在其身后，两套动作行云流水，似乎两人并未离开过此地。
几人：？
原本除了邬适外，桑沐和李青妍都随着褚姲欲要离开的动作站起了身子，甚至已经迈开了步子。
见褚姲重新坐下，不由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褚姲。
褚姲侧头避开众人的视线，看着下方接近尾声的拍卖会，稳如老狗。
“买少了，再看看。”
“好勒~您细看着！”
小厮露出个了然的笑容，面对众人缓缓退下。
褚姲心下不由松了口气。
这世间劫难真是一步一个坑，太难了。
邬适见褚姲这副模样，不由笑出声。
褚姲依然不为所动，盯着下方不出声，放空脑袋，不为尘世的纷纷绕绕伤脑筋。
“殿下莫不是没带钱？”
褚姲学着万婵慢吞吞地转头看向邬适，出声道：“万婵，你莫不是没带钱？”
万婵：……
好好好，责任这么推是吧。
万婵看向杵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桑沐，说道。
“桑世子，你莫不是没带钱？”
桑沐：？？？
桑沐反射性摸了下自己的衣兜，随即反应过来又放下了手。
他堂堂帝都第一有钱人，怎么可能不带钱！
但问题是，谁会带一万两黄金出门啊，怕不是有毛病。
不过还说不准，毕竟褚姲确实脑子有毛病。
桑沐默默吐槽了一句褚姲，幽幽地回答道：“万婵，可以记帝女府账上。”
万婵：“……哦，殿下，可以记账上。”
褚姲：“哦，邬适记上。”
李青妍：……虽然觉得自己被孤立，但她完全庆幸这种孤立是怎么回事……
邬适：……有必要吗？他就坐在这里，直接和他说有那么难吗？
褚姲表示，虽不至于到很难的地步，但的确有点掉逼格。
没有台阶就自己造一个。
褚姲决定了，要将万婵封为百花座下小花仙，桑沐封为百花座下小花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本着公平的原则，褚姲也给李青妍封了个荷童的位置。
嗯，不错，很符合他们的气质。
褚姲暗自点头，见下方拍卖场已经被收拾的差不多了，既然资金问题也解决了，那她也没有必要待在这里了。
虽然很想看看传说中帝都之人的夜生活，但她今天已经身心疲惫了。
下次一定。
褚姲站起身和邬适点头示意，正打算离开。
邬适见此，也站起身来朝褚姲笑道：“欢迎殿下下次再来，适随时扫榻相迎。”
褚姲颔首：“但愿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已经学会控制自己内心的杂念了。”
邬适撇了撇嘴，哼笑一声没有回答。
褚姲见邬适这幅不以为意的表情，并未多说转身离开，离开时还不忘将手中的画抱好。
等几人陆续离开三楼，一直沉默站在邬适身后的空白这才出声道：“殿下的账单一如往常吗？”
“嗯，往我账上划吧。” 邬适收敛了笑意，懒懒地坐下望后一靠。
空白担忧出声：“殿下此番变化未免也太过突然，让我们都有些招架不住。”
“嘁。”邬适轻嗤一声。
“这些不是我们操心的事情，让那两个人头疼吧。我们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空白：“是。”
邬适想了想，问道：“你知道百花仙君是个什么仙君吗?”
空白认真思考片刻，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果然么……”不出邬适所料，“派人盯紧殿下的动向。”
“是。”
邬适说完便不再说话了，仰头注视着天花板上方的浮雕，似乎是在放空。
片刻后异色的眼眸此刻闪过暗芒，喃喃道：“……当真不会偏爱吗？”
可他瞧着，半点不像。
***
几人离开卿华楼后，李青妍婉拒了褚姲送她回府的提议，一个人越过热闹的街道，不紧不慢地走向尚书府。
尚书府在城西，离卿华楼还是有些距离，也有一些离得近的小巷可以快速直达，但李青妍选择了最远的路线。
李青妍神色淡淡，步伐不紧不慢，在心倒数着距离。
直到心中的数字变为了零，李青妍仰头瞧着吏部尚书府前龙飞凤舞的牌匾，眼中不由露出意思嘲意。
将心中的情绪压下后，李青妍才缓缓抬脚，步入了她所谓的家。
守在门口的护卫目不斜视，似乎看不见李青妍，任由李青妍费力地推开尚书沉重的大门。，素色淡青的衣摆消失在棕红之中。
“啪！”一声脆响随之响起。
“小贱蹄子！今天看我的笑话是不是很开心啊？！啊？！”声音满带怒气和愤恨。
“不要打我家小姐！！大小姐！求求你了！！”求饶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
“……开心？你会明知它是一个笑话，而觉得好笑吗？”被维护的人的声音依然温温，但却徒增了几分不悲不喜的意味。
“小贱蹄子！！！好好好！长本事了是吧？！”
“那让我看看！你仗着帝女！到底多有硬气！！”
原本愤恨的声音变得更加尖利。
“啪啪啪！”接连不断的脆响响起。
“小姐！！”
“咯吱”一声，大门闭合，将府内尖锐凌人的打骂声隔绝。
熙攘的人群来来往往，热闹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