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白月光6

    文殊沉寂了几个小时,在新一天阳光映在一个鬼魂身上时,她已经恢复正常。

    约莫那道锁定她的符实在难画,道士出门准备材料,近期不会造访。

    知情人心照不宣,下次道士再出现,早已设好的阵法就要起到它应有的作用。

    文殊对将被抹杀的不满愈发明显。

    再没有沈尽屿与大包裹一起出门的机会,她没出去过。

    仍每次神出鬼没吓唬沈尽屿,只唯一能看到她的人早出晚归,满足不了她日渐无聊的鬼生。

    文殊把目光放在别墅的帮佣上。

    她散发着的冷气消失,穿梭他人无法昭示存在。她起了凝聚心神吓人的心思。

    最近别墅怨声载道。年轻帮佣深受其害,时不时感觉身体无缘无故挨了拳头。

    这些帮佣受过严格训练,对豪门秘闻亦有自己的见解。

    诸如前段时间别墅来了道士,主人家不遮掩,他们也隐约猜到别墅应是进了东西。

    原先井水不犯河水,近期过于猖狂。管家收到的反馈比比皆是。

    管家头疼,给帮佣涨了奖金,暂压下帮佣情绪。

    他怜惜文殊枉死,便纵容些。可这鬼魂不知收敛,别墅乌烟瘴气,他挨个房间找她、唤她。

    “林小姐,他们没见过鬼,会被吓坏的。”

    于是劝诫声响起在别墅的各个地方。

    文殊欺负他听不到,“阿叔,我第一个想吓唬的人是你,担心你这把老骨头才放你一马的。”

    她受不了管家啰嗦,飘到外面。又下雪了。

    今年的雪,似乎格外多。

    文殊想起雪人,寻了过去。

    管家竟也遥遥跟过来。他举着伞,另一手还拿着把未开封的伞。

    想起上次管家给她一个鬼魂支伞。文殊扬唇,揉出雪球,砸到管家身上。

    管家拍拍身上的雪,跟着笑,“您果然在这儿。”

    撑开另一把伞,循着雪球出现的地方,架在头顶枝桠上。表情和蔼,说出的话却如魔音贯耳,“林小姐,他们没见过鬼,会被吓坏的。”

    烦人的老人家。

    文殊又砸他,雪在衣角化开。

    管家无奈,他知道文殊无聊。

    别墅有高尔夫场,马场,室内有保龄球馆,游泳馆,甚至建了击剑场。除了游泳馆文殊一次没去之外,其他都跟着管家去过几次。

    他看球都是动几下就没了声响。马场倒是多去了几回,他看不到文殊,只见马儿飞奔,狂躁极了。

    或许是这些运动都太耗心神。管家想她有些乐趣,年纪轻轻,整日闷着等死,也不好。可把吓唬人当成乐趣,管家不能听之任之。

    他提议,“林小姐,我安排人给您做个秋千吧。”

    文殊拍手叫好,“阿叔,你终于不当复读机了。”

    管家出口即做,很快安排了人来。庭院设计师极力制止放个钢筋制品在这里,讨论半小时,在雪人对面的树上扎了秋千。

    文殊飘上去,坐着,凝聚心神晃动起来。

    管家去帮她推了几次,他年纪大,力不从心。文殊笑他,“阿叔,你还不如我。”

    她凝聚心神控制秋千高高晃起。几个来回,管家想她心情该不错。吩咐未走的设计师去用力推一把。

    设计师不情不愿推了几次,大力度,秋千几乎与地面平行。

    文殊酣畅淋漓。

    展眉欲夸管家的时候,撞进不远处,男人不动声色的眼里。冷冽,疏离,让她想起雪落在裹着围巾的脖颈里,起的丝丝凉意。

    他站在那里,就像将周遭风雪皆间隔。

    身边助理撑着伞,同他汇报集团事务。

    管家自然发现。沈尽屿偶尔不从地下车库乘直梯回房,而是先一步下车,闲庭信步,观赏他养的风景。

    他迎上去,“先生,您回来了。”

    替了助理的位置。助理汇报完,退走。

    正要再开口,却见沈尽屿视线偏了瞬。

    文殊卸了力道,飘下来。不顾及地点,秋千从高处落下,冲着她脸砸下。

    而后越过。

    沈尽屿收回目光。

    管家一无所知,只见沈尽屿看了眼秋千。他想,林小姐难得玩这么久,若先生要拆,他顶着这张老脸挨顿骂。

    总归也就这段时间了。

    他主动解释:“林小姐乐趣少,我给她支架秋千消遣。”

    又踌躇、迟疑片刻,“先生,您有空了不如在家多留会儿?除了您,没人看得到林小姐。”

    沈尽屿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对别墅闹鬼有所耳闻,管家跟他许久,是最信重的亲信,这样不足道的小事,会处理的快准狠。

    今日一见,鬼魂逍遥法外,他的管家,还在喋喋不休为鬼魂争取权益。

    好样的。

    文殊并未飘走,她方才玩秋千费了不少力气,气喘吁吁,正好留在沈尽屿身旁养心神,积攒力量。

    她闻言,同样希冀看着沈尽屿。

    打扰沈尽屿的成本,可比影响帮佣成本低多了。在其他人那里,她要凝聚心神,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

    而对于沈尽屿,她只要出现,就是存在。

    不喜沈尽屿抹杀她,并不妨碍沈尽屿做她存在的见证者。

    沈尽屿看她运动后染了绯色的脸,意味不明地牵起笑。

    “好。”

    他先行一步,“跟上,我陪你。”

    管家动作都滞了片刻。他这一提议是迂回,并不指望沈尽屿同意。他的重头戏在后面,现在彻底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他忙跟上去。

    文殊屈指贴唇,想他如果不怀好意,她见招拆招。

    飘了上去。

    两人一鬼穿过长廊。文殊没有走过这条路,好奇张望。

    管家意识到什么,张着嘴,唤了声“先生”。

    沈尽屿瞥他一眼,轻飘飘的,管家骇住,没敢再开口。

    回廊尽头,门打开时,潮湿的水意、滚动的浪珠,轻而易举撰取文殊的心神。

    她几乎是在反应过来的一瞬,身形定住,面色惨白。

    沈尽屿回头,勾着唇,落在文殊眼里,比她更像索命的鬼。

    慢条斯理开口:“听管家讲你没有来过游泳馆,我陪你去。”

    文殊绞着手指,“沈先生,我不想去。”

    沈尽屿笑意不减,“我想。”

    她的眼水亮亮的,张牙舞爪的脸上罕见的茫然、抗拒,机械地朝他解释:“沈先生,我是死在江里面的,江底太冷了,泳池的水也冷,我会不舒服。”

    沈尽屿不在意地应了声,“二十四小时开恒温。”

    文殊义正言辞,“我不行的。”

    她想起游泳,回忆起的,是密密麻麻刺入骨缝的冷。

    沈尽屿没了耐心,指尖拎出黄色的符,轻贴在她脖颈。

    是道士留下的,挟制鬼魂的符咒。

    文殊对身体的控制权易主,她几乎一瞬气血倒流。

    管家不知道文殊与他交流了什么,但他明白,沈尽屿是在罚她。

    罚她肆意妄为,闹鬼生事。

    他惯抓人痛点,林小姐死在江里,他叫她重温旧事,杀人诛心。

    管家忍不住阻止,“先生,我会看好林小姐。”

    沈尽屿声音懒洋洋地,情绪并不分明:“看她坐秋千?”

    管家担忧看了眼虚空,他想,他不该放纵得那么明显。

    先生方才若没入眼,也不会大费周折地、浪费时间,亲自罚一个鬼魂。

    沈尽屿先步入,文殊不受控制地跟上去。离岸边越来越近,沈尽屿停住,文殊还在往前,离落水只有一步之遥时,才终于立住。

    她鲜红的唇没了颜色,闭眼不看水。

    她咬牙切齿:“沈先生,别折磨我。”

    沈尽屿不为所动,“下去。”

    话音落下的一刻,文殊栽进水底。她已经是鬼,不凝聚心神故意去碰水,泳池的水根本碰不到她。可她恍惚感受到了冰凉的冷意,未出口的求救,将死的不甘。

    沈尽屿站在岸边,沉沉看她。

    他把身体的控制权还给她。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在水里的文殊,狼狈挣扎,惧慌之下忍不住聚了心神,水淹没鼻腔的窒息感压得她喘不过气。

    扑腾的水花不曾停歇。

    她想说:“救救我。”

    就像溺毙那天,多希望有人看见,救救她。

    管家看不到鬼,他能看到扑腾的水花。

    身侧是不近人情的沈尽屿,管家似乎也跟着呼吸堵塞,他艰难开口:“先生,林小姐注定要消失的,让她走得顺些吧。”

    人在行刑前,也是有一顿饱餐可以吃的。

    沈尽屿坐到岸边沙发上,扯了扯领口,“你以前,可不是爱操心外人的性子。”

    管家默了瞬,缓缓开口:“先生,我生平第一次见人死后成鬼,觉得稀奇,问了道士,道士讲,是因为林小姐死得不明白。”

    死得不明白。

    抢劫犯劫财不成,致人落水死亡。

    警察局下了的定论,清楚明白。

    沈尽屿好整以暇地看着管家。

    管家艰难迎上视线,“这些天我总做梦,梦到林小姐沉在江底,朝您求救,求您救救她。”

    沈尽屿侧身,唇角牵着冷冰冰的笑意,归家后第一次正儿八经看向管家。抬手帮管家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甚至叫了他声“阿叔”。

    久违的称呼。

    “别说的这么沉重,像我是杀人凶手一样。”

    管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沈尽屿收回手,“人死如灯灭,我们送她去该去的地方,是日行一善。”

    老人家还想再诉衷肠,沈尽屿没了听的兴致。视线重新放回动静由急变缓、又变急的水面。

    轻而易举能够离开水底的鬼魂,被自己生前的死牢牢禁锢。

    沈尽屿收回鬼魂的控制权。文殊终于不必再触水。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岸边,窒息让她感知到不到声音,她顺从心意盯着沙发上的男人。

    后知后觉地,开始憎他。

    欺鬼太甚。

    看她眼底迸发火光,沈尽屿恍若未觉,随意道:“上来。”

    随声音落下,文殊从泳池飘上岸边。她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她垂眼,当时凝聚心神沾了水,头发湿漉漉地掉下来,身上的衣服也被沾湿。

    看一个鬼魂湿发,并不常见。

    仅仅是不常见。

    沈尽屿没有心情欣赏一只鬼,准备离开。文殊余光瞥见,握紧拳,发现又拿回了身体的控制。积蓄力量冲上去,将正欲起身的男人按回沙发。

    他顺她力道,眼神冰凉。

    文殊顾不得思考,沈尽屿再控制她怎么办,再罚她入水怎么办——

    她不在乎。

    相比起未知的恐惧,她更想平复被沈尽屿折磨的愤怒。

    文殊攒出毕生的力道,一拳捶在他胸口,又是连着几拳。凝聚出这样的力量并不容易,所幸力量源就在她身边,她吸取力量,又全部砸在他身上。

    文殊大为光火,恨不得把沈尽屿大卸八块。

    沈尽屿垂眸看她,指尖是符咒,不知为何,久未贴近她。

    文殊发力,眼角泛红,离他极尽。发丝垂下来,生出落到他脖颈的错觉,有些痒。

    近在咫尺的脸唇红齿白,熠熠生辉。

    一眼而已。

    沈尽屿微微牵起唇,心底几分荒唐承认,确实有些招人。

    无怪贺荆然为她痴迷。

    有那么一瞬,甚至起了留在身边养眼的心思。

    不可追究的一秒,没有追究的必要。

    鬼魂不是好养的。沈尽屿从不给自己制造麻烦。

    在文殊累极时,他终于开口,“林小姐,你靠我太近。”

    她下意识抬头,是很近。脸在他稍侧方,甚至一部分穿过他。包括她的身体。

    鬼魂没有实体,随意穿过人群。她成鬼的那一刻,就没再在意过距离。

    文殊冷笑,像是威胁,“沈先生,等您成了鬼,会更近。”

    她会恶狠狠地,一拳砸碎他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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